兩人一唱一和,不僅將陸雪蓉踩進了泥裡,也踩了太妃和皇後的臉面。她們不是誇陸雪蓉孝順嗎?也不瞧瞧陸雪蓉從前招待的都是什麼人!
貴妃如此囂張,皇後的臉色頓時落了下來。
拿帕子蘸了蘸口,抬眼看向陸雪蓉,慢條斯理地道:“既如此,便給安陽郡主和貴妃娘娘斟一杯茶吧。”
將她同凡夫俗子混為一談?那麼大家一起凡夫俗子好了!
貴妃登時臉色一變,沒想到皇後來了這麼一招,忙說道:“不用了,隻是玩笑罷了。”
皇後眼底冷笑,剛要說什麼,驀地聽到座下有人說道:“既然貴妃娘娘不用,那麼蓉兒來我這裡好了。”抬頭一瞧,竟是忠勇侯夫人。
陸雪蓉也十分驚訝,抬眼看了過去。
就見忠勇侯夫人的表情不辨喜怒,目光隱隱銳利地看過來:“蓉兒是我未過門的小兒媳,既然貴妃娘娘不必她侍奉,那麼讓她來我這裡坐下吧。”
眾人聽聞,紛紛大吃一驚!
從前大家隻知道忠勇侯府的次子定親的人家門第不高,卻不知道竟然是平民人家,還是商戶女!
此時聽來,皆是震驚不已,看向侯夫人的眼神閃爍起來。
就連陸雪蓉都吃了一驚,隨即攥緊了手指,眼眶微微發熱起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竟是一直嫌棄她,瞧不上她的未來婆婆出手罩她。
未及其他人說話,她已是低頭垂眼,朝侯夫人的座位走了過去。屈膝一禮,低聲喚道:“夫人。”
侯夫人看她一眼,實在不願同她說話,連一個“嗯”字都不想發出。
坐在旁邊的於寒舟忙拉了陸雪蓉的手,溫柔說道:“來,我們坐一起。”
陸雪蓉這才坐下了。抬眼看了看於寒舟,嘴唇微動,面上泛起幾分為難。她不知道稱呼於寒舟為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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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嫂子?她還沒過門。叫姐姐?又不太合適。直接喚賀大奶奶?更生疏了。
“渴不渴?喝口茶潤潤喉嚨吧。”好在於寒舟從侍女手中接了茶,遞給了她,解了圍。
而侯夫人已經同別人解釋起來了,關於陸雪蓉是她小兒媳的事:“蓉兒堅強不息,誠摯純孝,我家璟兒得過她的幫助,對她十分敬佩,我亦喜她的人品,遂上門提親。”
“往前數三十年,我們忠勇侯府也是平民百姓。是皇上隆恩,有了我們的今日。”
“我覺著蓉兒與我家璟兒十分般配。”
不管別人怎麼說,侯夫人始終一口咬定,她未來的小兒媳就是好!哪都好!不接受反駁!
她舌戰群儒慣了的,從前因為賀文璋的事,跟多少人交鋒?論起嘴皮子,還沒有人及得上她。
一時間,隻聽得到侯夫人吹噓小兒媳的聲音,仿佛陸雪蓉真是什麼難得一見的遺世明珠,卻被她慧眼撿著了。
於寒舟聽得好笑,抽了個空當,湊到侯夫人耳邊道:“母親真是厲害!”
侯夫人淡淡看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小兒子挨了那麼多頓打,始終不松口,她豈會站出來維護陸雪蓉?
兒子那般喜歡陸雪蓉,定是放在心尖上的,她若是不管,使陸雪蓉受了委屈,回頭兒子心疼,定要怨怪她這個母親了。
侯夫人出這個頭,出的不情不願的,這才冷眼冷聲,瞧著很不好親近。
陸雪蓉坐在一旁,被她的冷哼給嚇到了。她本來就對婆婆心有敬畏,更加坐在那裡不敢動彈。侯夫人看見她就煩,把頭扭了回去。
“沒事,你不要怕。”於寒舟便又湊到陸雪蓉的耳邊,說道:“母親被那些人氣著了,不是衝著你。”
陸雪蓉心中感激與羞愧交加。感激的是侯夫人如此回護她,很是出乎她的意料。羞愧的是,正是因為她,才使得侯夫人被那些人氣著。
她雖然覺著自己和賀文璟互相傾心沒有錯,但是面對侯夫人的時候,仍是難掩愧疚。
一整日,侯夫人都不曾展顏。
待宴會散了,於寒舟扶著侯夫人起身,一旁的陸雪蓉也站了起來,對侯夫人行了一禮:“夫人慢行。”
她是被太妃請進宮來的,不能隨她們一起出宮,還要去侍奉太妃。
侯夫人強忍著不快,叮囑了一句:“仔細著些,別惹了太妃娘娘不快。”
“是。”陸雪蓉行了一禮,又看了侯夫人一眼,轉身走開了。
於寒舟扶著侯夫人出了宮。
坐上回程的馬車時,侯夫人終於再不忍耐了,長長嘆了口氣:“唉!”
真是氣煞她也!
她的混賬小兒子,簡直就是她前世的冤家,專門找她尋仇來了,非要娶這樣一個女子!
“母親消消氣。”於寒舟不問她為什麼唉聲嘆氣,因為明擺著呢,隻是為她撫心口順氣。
侯夫人被她順著氣,卻是更加氣不順,開口訴苦起來:“我今日真是豁出去老臉了!今日過後,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笑話!”
那些夫人們被她逼退了,回頭定然聚在一起,在背後嘲笑她。
“母親別怕,誰看你笑話,我和你一起罵她們!”於寒舟便道。
這話讓侯夫人心坎裡都暖了,攥住她的手道:“好顏兒,母親就知道你是孝順的。”
幸好她大兒媳還是好的。
“母親也往好處想一想。”於寒舟緊接著說道,對上侯夫人不解的眼神,笑著道:“若是文璟媳婦同我一樣好,母親走出門昂首挺胸,隨口說一句什麼都是炫耀,哪還有人跟母親說話?”
侯夫人聽得一愣。
“現在這樣,倒也不是沒好處,至少不論母親走到哪裡,都有人跟母親說話,是不是?若她們說得不中聽了,母親便罵她們。就像今日一樣,豈不威風?”於寒舟討好地給她捶肩。
年前侯夫人帶於寒舟赴宴的時候,於寒舟就察覺到了,一開始還有人跟侯夫人說話,後來侯夫人炫耀得多了,大家都走開了,不跟她說話了。侯夫人一人坐在那裡,雖然光鮮,卻也怪寂寞的。
侯夫人:“……”
她稀罕別人跟她說話?她就愛孤身一人坐在那裡,瞧著別人都不如她!
“竟會說些歪理!”她忍不住探手去擰兒媳婦的腮,“插科打诨的小東西,往日真是小瞧你了!”
於寒舟不依,臉枕在她肩上,抱著她的手臂說道:“母親為何要小瞧我?我做什麼了,使得母親小瞧我?”
“哼,你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嗎?”侯夫人道。
於寒舟搖搖頭:“不知道。母親與我說說?”
兩人一路闲話著,待回到府裡時,侯夫人的氣悶已經散去七七八八了。
但是還餘下一些,她隱忍著沒表現出來,隻是看了看大兒媳的肚子,說道:“趕緊生個孩子出來!”
於寒舟頓了頓,低下頭去。摸了摸肚皮,小聲道:“這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加緊些!”侯夫人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有那工夫打拳,沒工夫懷個孩子?別叫我再聽到你們胡鬧!”
說完,一甩手,氣呼呼地走了。
於寒舟站在原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說,不著急要孩子啊!她如今才十八歲,打算二十來歲再生孩子的。那時候她身子骨長好了,生孩子的危險就會降低很多。
她很害怕自己過不去生孩子這一關,眼一閉,再睜開時就回到了角鬥場。
摸著肚子,她很鬱悶地回長青院跟賀文璋說話去了。
侯夫人回到正院後,便坐在正堂,也不許人在身邊伺候,端了茶杯,垂著眼睛,面上神情辨不真切。
待侯爺回來後,她才抬起頭,看向侯爺道:“請封世子的事,再緩一緩吧。”
第123章
侯爺本來也沒著急,他如今年富力強,正值壯年,不急著立下世子。
但他很意外侯夫人今日這樣說,便問道:“何出此言?”
侯夫人便將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說了,然後道:“璟兒與陸氏,倒都是好孩子。隻是為著侯府的將來,我覺著還是再看一看的好。”
侯爺跟她的想法略有分歧,在她身邊坐了,端起茶杯來緩緩飲盡了,才道:“我倒覺著,璟兒比璋兒合適。”
“為何?”侯夫人驚訝道,“璋兒更穩重些,論聰敏也不輸璟兒。再說,安氏更是比陸氏強上許多,不論是家世還是為人,我瞧著陸氏都及不上她。”
侯爺便道:“你若說陸氏及不上安氏,我不予置評。但是我以為璟兒比璋兒更合適,因為他心胸大氣,為人豪爽仗義,交友廣泛,口碑極好。所謂一人倒,眾人扶,我以為璟兒更適合。”
這麼一說,侯夫人也覺著小兒子好了。
“可他太過兒女情長!為著一個陸氏,擰了多少時日?日後陸氏做了世子夫人,與人交際,以她的身世少不得受些委屈。璟兒知道了,豈會願意?那些好朋友,我瞧著都要因此得罪幹淨!”她很快說道。
侯爺很少過問內宅的事,聽到這裡,也沉吟起來。
“況且,璋兒沉穩聰明,他若要交朋友,不見得比璟兒少。”侯夫人又道,“也不要說他性子如何,願不願意,為著府裡的將來,他身為嫡長子,理當將責任扛在肩上。”
大兒子是懶散了些,性子又古怪了些,但這不是因為他從前身子不好,在府中悶的嗎?逼著他往外走走,慢慢也就好了。
沒什麼願意不願意,擅長不擅長。這是責任,理當扛在肩上,盡力做好。
“璟兒如今也沉穩許多了。”頓了頓,侯爺說道:“他被我丟去營地,從小卒做起,你不知道他有多出色,很快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分明是新人,卻隱約成了頭兒。”
說到這裡,他緩了緩口吻:“你擔心的那些,卻不必過分憂慮,總歸還有你和安氏在。再說,隻要政見上分歧不大,便不會生出很大仇怨來。”
再說了,文璟總會長大,愈來愈沉穩。一些小毛病,人人都有的,慢慢教就是了。
那是他的兒子,身體裡流淌著他的血液,侯爺不覺得小兒子擔不起這個責任來。
侯夫人聽著,便也沉默下來。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都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哪個她也不想委屈了。
“再看看吧。”最終,她仍是說道。
侯爺便也點點頭:“好,那就再看看。”反正他正值壯年,再活個二十年不成問題,再看看就再看看。
三月下旬,賀文璋的新書終於問世了。
這實在是他寫過的最慢的一本書。從前的時候,他一個月可以寫兩冊。《機甲少年》的第一冊,足足寫了兩個月。
雖然有近來忙了的緣故,但也是因為背景過於不同,使他寫得很慢。
第一冊的故事不多,故事背景和少年的成長佔了大半篇幅。父母在戰爭中殒命的少年,生活在貧瘠星上,一個人住在垃圾堆裡,隻有撿來的一臺保姆機器人作伴。
他雖然生存艱難,卻一直樂觀堅強,並且心存夢想,期盼有一日能夠成為帝國軍人,開著機甲,將侵略者趕走。
他自小聰慧,小小年紀就自學成才,用著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廢品,組建了一臺寵物狗外形的防御型機器人。
貧困而離群索居的少年成長之路並不順利,其他流浪的孩子常常欺負他,在察覺到他的天賦後更是嫉妒他,有一天趁他不在炸毀了他的寵物狗。
少年跟他們大打一架,從此再也沒有人敢來招惹他,他更加孤獨了。孤獨的少年愈發沉默寡言,但卻沒有一日停止過鑽研摸索,終於在他十六歲這一年,組建出了一架真正的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