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賀文璟被哥哥一拽,就出去了。來到階下,見哥哥撩起袍子跪了,整個人還懵著。
再看裡頭,母親滿面怒氣的樣子,腦中一片渾渾噩噩。視線慢慢轉動,看向跪在一旁,垂著腦袋看不清神情的媳婦,更是茫然。
他不過是玩笑一句,怎麼就至於如此了?
哥哥昨日是遲了,母親也的確沒怪罪他,他就沒把請安遲了的事放心裡,因此今日縱容自己起得遲了。
但他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語,會造成現在的情景。
媳婦被他連累跪著了,母親都沒叫起。哥哥也被他連累,要跟他一起跪著,還不知要跪多久。
“哥哥,你起來。”他垂了眼,走到賀文璋身邊,將他拉起來,“是我的錯,我一個人跪。”
拉別人下水,是男子漢最鄙夷的事,賀文璟不允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
他常年習武,賀文璋比他還是差一些,被他拔樹根一樣拔了起來。
然後就聽他朝屋裡說道:“母親,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不要罰哥哥。”
侯夫人聽他還算說了句人話,卻並沒有消氣,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一個昨日遲了,一個今日遲了,誰也別想逃,都跪著!”
賀文璟聽著,心裡頓時難受起來。
本來母親沒打算罰哥哥,是因為他一句話,才要罰哥哥的。
他跪下來,說道:“哥哥身子才好沒兩年,母親不要罰他,便是要罰,我替哥哥挨罰。”
哥哥是被他連累的。就算要罰,也該他替哥哥挨了。
侯夫人見他總算還有些可取之處,心內的怒氣稍稍散了少許,但仍舊是道:“跪上一時半刻,跪不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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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罰就一起罰,沒有罰一個的。
賀文璋聽了,也就撩起袍子,又跪下了。
兄弟兩個在階下排排跪,看得侯夫人終於順氣了幾分。於寒舟還在為她順氣,說道:“母親幾時消了氣,幾時叫他們起來。他們惹了母親生氣,便叫他們跪著,飯也不給他們吃!”
“哼!”侯夫人猶氣著。
旁邊跪著的陸雪蓉,眼底卻露出奇異的神色。本以為大嫂會勸母親消氣,沒想到實際上截然相反。
“讓他們跪著去,咱們用飯。”於寒舟扶著侯夫人起來,正兒八經地道:“母親多吃點,都吃光,一口也不給他們留。”
侯夫人給她氣笑了:“你當我是飯桶?”
“母親不是,我們是。”於寒舟便討好笑道,“我們都吃光,不給他們留。”
又對旁邊的陸雪蓉使眼色,“快起來,蓉蓉,母親又沒叫你跪著,別替他們求情,一個個的就知道惹母親生氣,該他們跪著。”
說著,還拉了她一把。
陸雪蓉被她一拉,又不見侯夫人阻止,猶豫著便起來了,硬著頭皮攙住了侯夫人的另一隻手。
侯夫人掙開了,沒給她攙。陸雪蓉有點尷尬,但剛才臉皮就燒得不行了,此時也不顯了。
“嗯,這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瞧著就好吃。”於寒舟大聲說道,夾了飯菜給侯夫人,“母親嘗嘗看,也讓外面跪著的兩個聽聽,因為不聽話,他們錯過了什麼樣的美味!”
侯夫人好氣又好笑,瞪她道:“這桌上哪道菜他們沒吃過?”
“今天啊,他們一道也吃不著!”於寒舟便道,往侯夫人的碗裡夾了些,便給自己夾,她舀了一隻肉丸,咬了一口,眯起眼睛來,“嗯!滑嫩!鮮香!”
“往日璋哥喜歡吃這個,今兒他犯了錯,吃不著,我替他吃了!”於寒舟一邊吃著,一邊大聲說道。
櫻桃很識趣,趴在門邊往外看,然後笑著回頭說道:“大爺和二爺饞得流口水了!”
侯夫人這下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挨個瞪過去:“一個個的,沒個正形!”
到底臉色好了幾分,拿起筷子,用起了飯菜。
於寒舟終於松了口氣。
飯後,侯爺要出門。
路過兩個兒子身邊,他低了低頭,沉聲說道:“本要罰你們跪一整日的。二十多歲的人了,做錯了事,還頂撞母親,實乃大不孝!但既然你們手足相愛,看在此份上,便免去半日,跪到午時就行了。”
說完,大步離去了。
賀文璋扭頭瞪了一眼弟弟。
賀文璟則是很愧疚。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句玩笑之語,會鬧成這樣!
本來還覺得,跪到早飯完畢,也就差不多了。沒想到父親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是重罰!
待會兒日頭可就烈了!
然而侯爺發了話,便是侯夫人也不能違,兄弟兩個實打實跪了半日。
待到午時,兄弟兩個被曬得臉上汗津津的,侯夫人見了也有些心疼,但還忍著,面上淡淡地問:“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賀文璟低頭道。
侯夫人看著高高大大的小兒子,此刻跪得狼狽,怎麼看怎麼憨,不禁有些心酸。頓了頓,她說道:“遲到,頂嘴,拉兄弟下水。你做錯了三件事,你們父親罰你們跪半日,你自己說,罰錯了沒有?”
賀文璟隻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卻沒想到錯得這麼重。
因為他的無心,連累母親生氣,哥哥嫂子和媳婦都被牽連,他想著便愧疚極了,低聲道:“我再跪半日。”
“你要跪,便回你院子裡跪。”侯夫人淡淡道。
賀文璟便知母親是真的生氣了,抿了抿唇,站了起來:“是,母親。”
一旁,賀文璋也被於寒舟扶起來了。
賀文璟還想跟哥哥說句話,然而哥哥看也沒看他,扶著媳婦便走了。
嫂子也沒看他,直接給他一個後腦勺。這是從前所沒有過的,從前哥哥嫂子待他都很親熱。
賀文璟終於明白,他好像犯了很大的錯誤。
侯夫人說完,便扶著櫻桃的手回屋了。隻有陸雪蓉,繃著一張臉,扶著賀文璟起來,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去。
然而出了正院,陸雪蓉也不理他了,甩開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另一邊,於寒舟扶著賀文璋回了長青院。
眼見他臉上曬得紅紅的,心疼得不得了,忙讓丫鬟打水來,擰了帕子給他擦臉,又細細塗上一層面脂。
又掀開他的褲腿,看他的膝蓋。他是容易留疤痕的體質,跪了半日,膝蓋簡直不能看。
於寒舟心疼極了,叫丫鬟拿來藥膏,給他揉著腿,口裡不禁罵道:“文璟太混賬了!我真想給他套個麻袋,打他一頓!”
好好兒的,拉她璋哥下水。
“有機會的。”賀文璋便哄她道。
於寒舟差點被逗笑,抬頭瞪他一眼:“你還有心情玩笑!”
“他是個傻子,你同他一般見識什麼?”賀文璋便道。
他算是看出來了,弟弟就是傻氣。從前還覺不出什麼來,因為那時他年紀不大,活潑些、粗心些都沒什麼。隻是如今他長大了,成家立業了,這些粗心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簡而言之,他隻長年紀,不長腦子。
“隻是辛苦你了。”賀文璋一把拉過她,使她坐在身邊,心疼地道:“母親生氣,還要你來哄。”
本來可以好好兒吃頓飯,清清靜靜的,偏生文璟胡鬧,惹了母親生氣,累得他媳婦哄。
想到他跪在階下,聽著屋裡面媳婦左一句右一句的哄母親,賀文璋便心疼極了,對弟弟也有了真實的怒氣。
那邊,侯夫人也很心疼大兒媳。
正在跟櫻桃說:“一家子,沒個懂事的,隻顏兒一個懂事,時時受累。”
在侯夫人看來,大兒媳就是性子太好了。原先要受賀文璋的氣,比如被拉出去遊歷,曬得又黑又瘦。如今因為小叔子不懂事,又日日操心。要提點妯娌,要平復波瀾,實在太辛苦了。
“大奶奶是個好性兒的。”櫻桃真心地說。
侯夫人想來想去,總是心裡不得勁。思索了兩日,終於給她想出一個法子來。
這一日,她叫了小兒媳來,問道:“在府裡還住得慣嗎?”
“自然住得慣的。”陸雪蓉忙道。
因為侯夫人隻叫了她一個,沒叫於寒舟來,陸雪蓉便有些緊張。
侯夫人跟她闲話了兩句,就沒有再藏著,直接說道:“你去跟文璟說,想回娘家住幾日。”
陸雪蓉聽著,驀地愣住了,整個人僵硬起來。
“不單單叫你去,”侯夫人看出她的所思,淡淡說道:“你們兩個都去。”
陸雪蓉更加愕然,小心翼翼地問:“母親,這是為什麼?”
“你不懂麼?”侯夫人淡淡地說,“不懂便罷了。”她一句也不解釋,隻道:“我知道璟兒聽你的勸。不論你用什麼法子,說你母親身子不好,需要侍疾也好,別的也罷,總之拉著他回你娘家住上半個月。我不叫你們,不許回來。”
聽著跟掃地出門似的,陸雪蓉心想。還想問為什麼,但是侯夫人明顯很冷淡的樣子,遲疑了下,就沒問出口。
回去後,她跟賀文璟說了下,想回娘家住。她沒說是侯夫人讓的,隻說是自己想。
賀文璟跟她還是新婚蜜月,舍不得離她太久,就要跟她一起回。
稟報侯夫人時,侯夫人淡淡看他兩眼,點了點頭:“好。”
“多謝母親。”賀文璟高興地應了。
然後跟陸雪蓉一起,大包小包,乘坐馬車離開了侯府。
第146章
於寒舟聽小丫鬟說,二爺和二奶奶坐馬車走了,還以為是去回娘家看一看,並沒在意。
直到次日到正院請安時,沒見著兩人,才知兩人竟然住下了。
“蓉蓉家裡有什麼不妥嗎?”出於長嫂的責任,於寒舟關心了一句。
侯夫人淡淡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她娘家母親身子不是很硬朗,她回去瞧瞧。”
“這樣啊。”於寒舟心裡覺得奇怪,陸雪蓉的母親既然身子不好到這種地步,要女兒女婿回去住著侍疾,怎麼還能叫“沒什麼大事”呢?
以她對侯夫人的認知,侯夫人不是說風涼話的人,由此便知這裡面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