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將她的話,一字不漏轉述給我。”沈佳儒不放心囑咐。
“知道啦!”沈墨不耐道。
沈佳儒轉身就想走,又頓住,不太自在的伸手在兒子肩膀上拍了拍,算作請他幫忙的道謝,也算表達父親對兒子的關愛。
待沈墨被拍的抬頭,他又立即燙手般抽回手,點頭後出了書房。
“……”沈墨盯著房門,陷入沉思。
忽然之間,他爹開始跟他有共同語言了。
而這個共同語言……是他同桌!
……
……
晚自習前的大課間,華婕已經將作業全寫完了。
學習是學的越努力,知識點越熟,解題速度就越快。
華婕開學以來買的所有題集都在認真刷,不僅學校的作業都認真做了,學校發的卷子認真寫了,自己買的題庫也沒落下。
寫的多了,很多題一看開頭就知道提問思路是什麼,不用看完就知道怎麼解了。
成年人的世界裡,努力未必能得到什麼,反而可能一地雞毛。
可學校不同,這裡更單純,規則也更簡單,學習就是要努力,聰明也要努力,笨也要努力,付出總歸會有收獲,無論多少,都會體現在成績上。
第一節 自習課時,華婕已經開始背今天才學的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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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居然也能經過訓練變強,華婕發現自己開始努力學習後,記憶力有明顯提升。
十幾分鍾後,充分理解過,且熟讀多遍的課文,她已經能背的七七八八。
第20分鍾的時候,她將課本遞給沈墨,開始默背。
沈墨捏著課本,一臉嚴肅。
中間雖然磕巴了下,但幾分鍾後還是順利背了下來。
“有錯嗎?”她緊張問詢。
“都對了。”沈墨點點頭,欣慰看看她,將書遞換給她,順便拍了拍她頭以示嘉獎。
“你是我家長嗎?”華婕摸摸自己腦袋,白眼橫他。
“你最近對我是不是越來越不客氣了?”沈墨大手啪一下搭在她肩膀,斜眼睨著威脅。
“沒有,大哥,您多想了。”華婕學著《古惑仔》裡的語氣,諂媚笑。
沈墨被逗的扯起唇角,收回手。
小土豆穿的夠厚實的,他手一搭上去,軟乎乎的一把毛衣。
不熱嗎?
桌堂裡掏出復讀機,他遞了個耳機給她:
“最近學的不錯,課上老師講的內容也都能聽懂,獎勵你一下。”
“啥呀?”她挑眉,慢吞吞去接。
“小土包子。”沈墨嫌她磨蹭,幹脆伸手將耳機塞進她靠近他的左耳。
直到耳機塞進去,拇指碰到她肉呼呼軟乎乎的耳垂,沈墨才意識到這行為似乎有點過界。
心跳忽然加速,他強自鎮定,若無其事收回手。
然後拍拍桌子,“趴著聽。”
說罷,他將另一個耳機塞進自己右耳,然後背對著她趴在自己課桌上。
華婕盯了眼他後腦勺,才轉頭趴在自己桌上,耳朵明明已經戴上耳機了,為什麼還要貼著課桌?越靠近復讀機,聽的越清嗎?
咔吧一聲,沈墨按下開始鍵,磁帶沙沙轉動,耳機中響起陰森森的音效,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沉沉講述:
“李立和小斌是同班同學……
“回家路上有一座墳場……
“那天沒有月亮,天黑洞洞的……
“你看她的鞋子……”
班級裡靜悄悄的,隻有同學們翻書的刷刷聲和寫字窸窣聲,窗外寒風小聲鬼叫。
沈墨和華婕一動不動背靠背伏在桌上,耳中是恐怖陰森的鬼故事,時不時一驚一乍,兩個孩子便不約而同被嚇的一哆嗦。
故事還在繼續,華婕時不時被驚的倒抽涼氣,又擔心影響同學學習,不得不伸出小拳頭頂住嘴巴。
起初她還閉著眼睛,但因為太沉浸會害怕,不得不睜大了,盯著滿室學習的同學們,才覺得沒那麼害怕。
沈墨磁帶裡放的是張震講鬼故事,隱約記得上學時候紅過,但也早忘記了內容。
現如今聽來,竟仍覺得刺激。
她聽的認真,並不知道沈墨早不知何時坐直了身體。
他歪著身體靠著窗臺,窗臺下方的暖器烘的他後背熱乎乎的。
耳朵裡插著耳機,目光卻落在因為聽恐怖故事,而時不時縮肩抽氣的少女身上。
小土豆短發軟乎乎貼在頭臉上,蜷著身體,將兩個拳頭懟在臉上,像個被惡貓盯住的小倉鼠。
她這樣把自己縮成一團,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受驚嚇的模樣,莫名有點可憐。
令人想要從她身後擁過去,將她包裹起來,用大衣團住,然後雙手使勁兒揉亂她的頭發,一邊保護她,一邊欺負她……
沈墨的手蠢蠢欲動,想要忽然抓住她雙肩,嚇的她嗷嗷大叫。
但又強行忍住了,怕她被嚇哭,要是嚇尿那就更糟糕了……
直到一個鬼故事講完,沈墨才在她抬頭前伏案。
故事結束後,他幾乎跟她同時坐直身體,還伸了個懶腰,裝作剛才一直趴著聽故事的樣子。
“哇!好可怕!你害怕沒害怕?”華婕摘下耳機,小小聲問他。
沈墨聳聳肩膀,手痒,想戳她頭,忍住了。
“害怕的話,不如我麼一起看看畫冊,緩解下恐怖氣氛吧。”他拔下耳機,從書包中掏出父親的畫冊,跟綜藝節目中主持人忽然口播廣告般,僵硬的把話題轉到了父親的人物上。
“啊?”華婕完全沒反應過來,聽完鬼故事看畫冊是什麼操作?
正巧下課鈴聲響起,沈墨同時按下復讀機的錄音鍵,然後將畫冊推到兩人桌子中間的拼線上,打開第一頁後道:
“家裡親戚畫的,也不知道畫的怎麼樣,你不是愛畫畫嘛,我就拿來了,給你看看。”
他爹不是要他一字不漏的把華婕的話轉述嘛,錄音機錄下來,夠一字不漏了吧。
他做事兒,就是這麼靠譜。
華婕眨了眨眼,傾身手臂撐桌,低頭看起畫冊。
“咦?”目光一落,她便挑起眉,生了興趣。
沈墨探頭,問道:“怎麼樣?”
不知道小土豆能不能看懂他爹出的題。
“這是哪位前輩的手稿啊?”華婕將畫冊捧在手裡,刷刷刷翻看了幾頁,便露出如獲至寶的笑容,隨即伏案從第一頁認真看起來。
“這幅構圖好棒啊!”
“哪裡棒?”沈墨皺眉,他怎麼看不出來。
“充分利用了大小、寬窄、遠近等變化來構圖,這種很難的!”華婕一雙眼睛仿佛長在了畫裡。
“……”沈墨眉頭皺的更緊了,死盯著畫,那幅畫裡沒有大小寬窄……
“你知道透視的規律嗎?”她問。
“幾何嗎?”學霸沈墨反問。
“哈哈哈,是近大遠小、近實遠虛、近寬遠窄、近純遠灰,你看這幅草圖裡,雖然畫的很簡單,但這些關系都體現的明明白白。這個圖可以做教畫示範,把它貼牆上,我可以講幾個小時的課不卡殼。”她說著抬頭朝他挑起下巴,又道:
“當然啦,不止是因為我腦袋裡有東西,而是這幅畫所表現出來的專業性太充足了,它能引導我把腦海中學過的美術知識都捋一遍!
“這是很難得的,要讓我隨手在紙上塗個草圖,就達到這種水平,我是做不到的。”
“這麼厲害嗎?”沈墨與父親朝夕相處,隻覺得對方是個沉默寡言,隻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鑽研的畫痴。即便所有認識父親的人都將之捧上天,他也沒有什麼實感。
父親不會跟他討論自己的事業,他也沒覺得父親在繪畫行業中到底有多厲害,隻曉得賣畫賺了很多錢。
可現在他看著華婕因為看畫而逐漸紅潤起來的面頰,和愈發燦亮的眼睛,隱約間似乎對父親的力量有了點體會。
“真的很厲害啊。”華婕抬眸朝他認真點頭,隨即又道:
“哇,這個線條,簡直是享受級的,你沒有這種感覺嗎?看的時候不覺得渾身舒服,看了還想看嗎?”
“……沒有。”沈墨順著她細嫩嫩的手指頭看了半天,認真搖頭。
華婕不贊同的朝他撇了下嘴,又嘀咕道:“真的很好看啊,看似隨便在紙上劃拉的草稿,其實每根線都在它該在的位置。”
“……”沈墨開始有些惱怒,往常都是他什麼都會,她向他求教。忽然間遇到了她非常懂,而他一竅不通的東西,顯得他很蠢似的。
不高興。
“啊,這幅圖有點可惜,如果這個人物……嗯,往左挪一點應該會好。”說著,華婕提筆在自己的草稿紙上打了個稿,修正了人物的位置。
“嗯,這樣果然更好看了。
“咦?
“哇!沈墨,這個畫冊的主人真的很厲害诶,你看他下一頁就把人物的位置挪左了。而且還在畫右上角做了元素添加,這個我都沒想到呢!”
“你是在誇這個畫冊的主人,還是誇你自己呀。”
“哈哈,我們都很厲害。”少女仰起頭,得意笑的眉眼飛揚。
每當聊起畫畫,她總是這樣,周身仿佛都散發出光芒。
沈墨不再看那些令他看不懂的畫作草圖,而是將視線落在了她臉上。
“啊!我喜歡這幅畫!”華婕忽然指著一副草圖,興奮的對他道。
那是一幅肖像,但是沈佳儒將人物一半的臉塗黑了。
“這一半黑不溜秋的,有什麼好看的?”沈墨皺眉,比她給他畫的肖像差遠了。
“我就不敢這樣處理。”華婕眼中生出豔羨,她也想像這樣畫畫,不僅僅是畫的正確,更是具備超強的創造性,畫看不到的,畫有趣的,畫有靈魂的:
“這真是個才華橫溢的人。”
“……”沈墨嘴唇抿了抿,她誇的也太超過了吧?
他這個當兒子的,都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了。
“沈墨,真的!”華婕激動之下,反手拉住了他手腕,如千萬個忍不住向朋友安利自己心頭好的少女一樣,她面頰緋紅,雙眼飽含情感,語氣真摯道:
“正因為這一半塗黑,才讓這個女人的美變得更加神秘。
“如果畫者真的老老實實將人物全臉畫出來了,它也不過是個最普通的畫像而已。
“可塗黑的這部分,就如‘猶抱琵琶半遮面’這句詩中所說一般,充滿了迷人的魅力。
“半遮半掩的出浴美女,總比大喇喇光溜溜走出來更迷人。
“撩撥人心的正是她的遮掩,那絲搔人痒處的羞怯,和朦朧的想象。
“你懂嗎?”
“……”沈墨沒有開口,他盯著少女的眼睛,如望著世間最璀璨的星光。
少年嘴唇抿的筆直,眼神幽沉沉的,耳根卻隱晦的紅,胸腔震顫,被她抓住的手腕滾燙滾燙。
那股燙意還在蔓延,燒的他頭昏腦漲,燒的他體內似有火苗在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