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和邊鴻請來的兄弟們大展了伸手,雖然在警局裡坐了會兒,被警察叔叔耳提面命訓斥一通,但心情還是很好。
華婕一一跟他們道謝,哥哥們則開開心心道別,帶著當了英雄的成就感,晃晃悠悠回家了。
華婕跟大家一起到警局門口的車棚取自行車,轉頭對沈墨道:
“我真怕你把人打死了。”
看他打架,還挺嚇人的。
“怎麼可能,我《運動解剖學》是白看的嗎?”
“你看那書是為了打架嗎?”
“不全是。”
“……”
華婕一陣無語,才想著要怎麼跟他道聲謝,忽見少年伸手往羽絨服裡面一掏,拎出一個黑色耳包。
她心裡酥酥的暖,仿佛被什麼熱物擊中般,騰騰冒熱氣兒。
是怕打架的時候弄丟弄壞,所以提前就把耳包藏好了嗎?
美滋滋一笑,她隻顧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完全忘記了道謝。
沈墨看了眼周維和邊鴻,有這倆人在,華婕的安全是沒問題了,不必沒送她。
拍拍她車把,飛身上車,瞪著他的山地車,利落離開。
華婕看著沈墨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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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鴻望著華婕的側臉。
周維目光掃過一切,最後落在邊鴻身上,拍拍鄰居小弟肩膀,默默嘆了口氣。
周大哥已看穿一切,年輕人的世界,大概便該是這樣的酸澀與美好吧。
……
……
心急火燎趕回家,華婕吃了顆媽媽晚上剛炸的土豆丸子,雙手抱著書包,直衝回房間。
掏出沈老師的作業,看了眼自己的時間規劃表,開始做卷子。
整理出幾套包含語數外等所有科目的卷子,從練習冊上扯下來,她開始自己模擬考試。
規劃就是做幾天卷子,然後哪裡不會補哪裡。
寫一個小時卷子,畫一個小時畫,中間休息10分鍾,上廁所,眼保健操,伸展手臂。
時間很緊,華婕忙起來幾乎腳打後腦勺。
不過規劃雖如此,但真正執行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
比如第二個小時畫畫,不知不覺就超過了時間。
她沒有急著臨摹畫,先嘗試了數次沈老師做的技法示例。
確定這些基礎技法已經熟悉了,又去重新觀察老師那副示範畫,觀察出一些新的信息後做記錄。
除去練熟了的技法,觀察和記錄好畫上呈現出的其他畫法,然後根據自己的結論和以往繪畫經驗去做嘗試。
沈佳儒不可能讓她畫自己不可能看會的東西,所以這幅示範畫一定是在她能力範圍內的。
把持著這個想法,她幾乎是全身心鑽進這幅畫裡,連媽媽進屋端給她一杯熱牛奶,她都沒注意到。
半個多小時後,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嘗試著臨摹一次了,抬起頭才發現牛奶。
香噴噴的奶香湧入鼻端,杯子上方凝了一層鮮奶皮,她最愛這一層,先將奶皮舔吸入口,抿化了吞掉,才去咕咚咕咚喝牛奶。
伸個懶腰,她鋪紙,先用鉛筆簡單打型,然後湿筆調色開畫。
華婕色彩敏感度極強,幾乎是看一眼顏色就知道怎麼調,加上之前看畫做的筆記,在這方面完全沒浪費時間。
之前在畫室裡,沈老師來看她時,曾提點過她,水彩顏色湿著時很深,幹後會變淺,這句話她始終記得,對於此次臨摹也有很大幫助。
基本上需要一次到位的顏色,她都調的很好,沒有出現返工疊色的情況。
雖然她的水彩水平是剛入門,但重活一世的觀察力驚人,對於繪畫的理解也跟真正初接觸水彩的人不一樣。
加上提前做的練習準備,她第一遍臨摹便有了七七八八的效果。
左手捏著沈老師的畫,右手舉著自己的畫,她反復對照,結合自己畫時有滯澀感的地方,開始新一輪思考。
又是一通筆記分析和記錄。
室內的暖光打在她面上,少女眉心微鎖,睫毛輕顫,目光凝實,專注如一尊會發光的雕像。
華婕原本準備分析後立即進入第二輪臨摹,但捏著沈老師的畫,她忽然頓住。
老師之所以會給她這幅畫讓她臨摹,當然不是為了給她找點事兒做,他是要通過這幅畫教她如何畫水彩。
伸手撫摸過這幅畫,她深吸一口氣,又緩慢呼出。
站起身,她將這幅畫放遠,然後抱臂仔細打量。
這一回,不再使用研究和學習的眼光,而是放開胸懷去欣賞。
然後,她看到了技法之外的東西。
紙張上水的流動,水彩的清透,遠景暈染在水中的朦朧,近景深色淺色幹畫時強烈的衝突對比,以及那些不是用白顏料突出來,而是畫畫時毛筆避過留下的空隙。
這些透氣的留白,使蒙著水汽的畫,在呼吸。
那些顏色仿佛卷在流水中,潺潺流進心房。
華婕忽然笑了。
盯著畫笑了一會兒,她又急匆匆坐回椅子,伏案開始臨摹第二幅。
沉浸在美好的圖畫中,那些技法忽然像忘了,又都自然而然呈現在筆下,柔軟的毛筆時而飽蘸水,時而幹幹的隻卷了顏料,刷刷大筆揮灑,無聲細細勾勒。
再抬頭時,又過去45分鍾。
於是,本來應該一個小時的畫畫時間,就這樣延長成了2個小時。
華母才準備好了包包子的餡,面也發上了,明早起來可以直接包起包子來給女兒當早飯。
瞧見華婕伏案沉浸於學習和畫畫中,忍不住有些心疼。
高中前放學回家,總是磨蹭著寫作業,然後便黏著要看電視。
忽然長大了,這樣下苦工學習,她這個當娘的還有點不習慣。
不僅如此……
今天連跟她搶遙控器的丈夫都沒闲著,在家幹了一天木匠活了,晚上也不歇息,仍在院子裡敲敲打打。
她端著一盤炸土豆丸子,放在桌上沒人吃。
自己坐在電視機前磕了會兒瓜子,忽然有點寂寞,幹脆也不看了,站起身開始收拾屋子洗衣服。
於是,當華婕中間休息,出來上廁所、倒水喝時,便發現爸爸在做家具,媽媽在收拾屋子。
站在水壺邊,她臉上不自覺洋溢起笑容。
每個人都在為了更舒適的當下,和更美好的未來,在付出著自己的努力呀。
出屋到院子裡將爸爸的水壺拿回來灌上溫水後,她又裹著羽絨服出來。
蹲在邊上,她把玩起爸爸處理好的組件。
許多塊撫摸起來已經很光滑,是經過幾道砂紙打磨的了。
“明天就可以刷漆了。”華父將幾件榫卯結構的組件組合起來,砂紙又打磨了下,將他白天精雕過的部分也處理好,然後擺放在邊上。
“好漂亮啊。”華婕撫摸過爸爸雕過的祥雲,喜歡的不行。
“別亂動。”華父整理了幾個組件,又一輪拼接,一件實木雙人沙發就拼好了,“明天加固一下,刷漆,就算完成了。這件雕刻的地方多,是最難的一件,其他簡單些,會更快。”
“爸爸真厲害。”華婕笑著站起來,這個年代小城裡崇尚鐵飯碗,其實爸爸做木匠真的很有天賦,應該能賺更多錢才對。
“呵。”華父笑的很矜持,但能看的出心情極好。
人都有實現自我價值的需求。
做自己擅長的事,不斷得到社會正向反饋,體會成就感,收獲成功,才會真的發自內心的快樂。
她還記得上一世,當她大學畢業時,父親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張揚的神採。
他在生活中被消磨,失去了少年時認為自己很強、很與眾不同的心境,活力順著他臉上的褶皺流走,變成了一個沉鬱的中年人。
這一世,她希望父親留住自己的童心,仍保有少年人一樣的稚氣。
被誇獎就會笑,大半夜不看電視不睡覺,在院子裡刨木頭,興致勃勃的,臉上都透著對自己的滿意,和成功做成實木沙發的快活。
心裡忽然發軟,她鬼迷心竅一樣,居然就伸手摸上了父親的頭。
等她摸到父親有些自然卷的短發,感受到微涼的柔軟觸感時,心裡忽然一驚。
!!!
她在幹什麼。
果然,下一刻父親就瞪著眼睛朝她望過來。
一把撥開她無法無天的手,他瞬間站直了,兇神惡煞的瞪向她。
“……”基於日積月累的對父親的慣性敬畏,華婕本能的緊張。
華父都抬起手了,卻沒有朝著女兒手臂上打下去,他瞪了她一會兒,忽然無奈的苦笑,“也就是你是我閨女,要是別人,打不死你。”
說罷,他又捋了下短發,嘀咕道:“我的腦袋,連你奶奶都不許碰。”
“……”華婕怔住。
幾秒鍾後,她忽然笑起來,越笑越大聲。
然後再也忍不住,撲到爸爸背上,就抱住了他脖子。
才彎腰要繼續幹活的華父被嚇了一跳,忙丟開木頭,反手照著女兒的背就是兩巴掌。
“幹活呢!成什麼樣子,老實退一邊去!貼牆根,站好了!”
華婕被父親強行推開,還給按在牆邊罰站。
可她還是忍不住笑,她爹也太可愛了吧。
華父又幹了一會兒,轉頭見女兒還不走,他喝一口水,闲聊問她:
“跟沈墨他爹學畫畫,一個月多少錢啊?”
“老師覺得我畫的好,不收我的錢。”華婕驕傲道。
“嘖,我閨女還挺厲害。”華父又埋頭繼續修整那片木條。
“嘿嘿。”那是當然了。
“沈墨他爹人真不錯啊,他有幾個學生呀?”
“加我4個。”
“那一個月也賺不了幾個錢吧,挺困難啊。”華父轉頭看了她一眼,把沈佳儒當成了一心熱愛當園丁,可以為此不計收入,吃糠咽菜的那種大善人。
“怪不得沈墨一來咱家,吃的那麼開心,平時估計也吃不上啥好東西。”華母推門出來看父女倆幹啥呢,也加入了聊天。
“可不咋地。”華父丟開手頭的木條,又開始切割另一塊。
“……”華婕。
要怎麼跟父母說,老師隻是不收她的錢呢??
其他學生的錢還是收的啊,據說學費還極高。
而且,不需要教徒弟,光靠賣畫,沈老師家裡就超級超級有錢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