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珺梳理了下長發,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無聊的在山莊周維四處轉圈圈,她餓的有些發慌,忽然產生了幻覺。
她怎麼好像聞到了燒烤的味道?
濃鬱的肉香味,伴著孜然的味道。
絕對是撸串的香味!
她已經餓到這種程度了嗎?
這幻覺也太真實了吧?
踩著雪,逐漸走到山莊外圍後側時,那香味越來越濃鬱。
她甚至開始聽到咕咚咕咚吞咽的聲音,和木籤子落地的聲音。
怔愕轉頭,接著,她看到了兩個窩在避風處偷吃小灶的少年少女。
本能後退一步,讓木質圍牆擋住了自己的身影。
深吸口氣,她才又轉頭去看。
美食,美男,美景。
還有一個華婕。
方少珺眸光微斂,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靜立幾分鍾後,她才轉身折返,沒有再往那兩人的方向多看一眼。
在山莊正面,她迎面碰到錢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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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裹著羽絨服,戴著個雷鋒帽,擦肩往她來的方向走。
方少珺駐足遲疑了幾秒,便回頭喊道:
“錢衝。”
她很少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錢衝轉頭挑眉,滿臉疑惑。
“沈墨在那邊。”方少珺說罷,轉頭便走。
她沒說出口的是‘不想挨罵就別過去打擾他’,但錢衝隻頓了一會兒,便明白過來這層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著方少珺拐回院子,呆了一會兒,轉頭又悄悄往方少珺來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很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轉角處,他停步,聽了會兒聲音,隱約有輕柔的對話。
另一個聲音似乎是華婕。
探頭偷看,他瞬間吃驚到嘴巴大開,口水差點流出來。
過分了吧!
偷吃也就罷了,還吃這麼好?
過於饞人,他險些大聲咽口水,還好忍住了。
皺眉在原地站了會兒,他才不甘心離開。
沈墨……他不僅能獨享華婕的小故事,還私吞烤肉!
簡直天怒人怨,嘶遛——
……
中午吃飯時,沈佳儒發現華婕吃的很少。
他有些擔心,難道是他的壓力傳遞給了她?心情焦慮,所以吃不下?
一向不怎麼與人過多親近的沈佳儒,第一次給人夾菜。
一塊牛肉、一塊排骨、一塊雞腿的往華婕碗裡夾,“多吃點肉,正長身體,不必為畫畫和學業感到太大壓力。”
“……”沈墨皺眉,他也吃的很少,怎麼沒見他爹給他夾菜呢?
“……”方少珺。
“……”錢衝。
華婕那是因為學業和畫畫感到壓力大嗎?她就是純粹不餓吧。
“……謝謝老師。”華婕苦笑著道謝。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
……
飯後,沈佳儒讓孩子們各自回屋睡個午覺,下午繼續寫生。
大家準備溜達溜達消化消化食物便上樓,卻見沈老師獨獨將華婕叫到大廳邊的陽光房小茶室裡。
“怎麼了?”錢衝轉頭問方少珺。
“關你什麼事。”方少珺習慣性的回懟,自己卻也好奇的直勾勾盯著陽光房裡的師生二人。
沈墨身體陷進窗下沙發裡,才撈過筆記本電腦想玩一把單機遊戲,聽到方少珺和錢衝的聲音,也忍不住抬頭,往陽光房裡張望。
陸雲飛已經拾階而上要回房間了,走到一半時,回頭看了看一樓幾個盯著陽光房的人,不自覺也起了好奇心。
“小趙老師,是華婕上午畫的畫有什麼問題嗎?”錢衝轉頭問向同樣坐在沙發裡的趙孝磊。
“……”趙孝磊回頭看一眼陽光房裡與沈佳儒對坐的少女,答道:“畫的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未來的人生規劃吧。”
“人生規劃?”錢衝怔忪。
才上高中,已經要開始為整個人生做規劃了嗎?
而且,為什麼老師沒有找他做人生規劃,獨獨找了華婕呢?
“陸雲飛,老師找你問過人生規劃嗎?”錢衝轉頭問道。
陸雲飛搖了搖頭。
錢衝又看向方少珺,對方皺著眉,垂眸避開他的視線,轉頭走上回二樓房間的臺階。
看樣子也沒有被老師問過。
那……為什麼是華婕?
為什麼隻有華婕?
……
……
陽光打進陽光房,又穿透盛茶的玻璃杯,在純木桌案上投下一圈兒咖色茶影。
茶水上漂浮的幾片茶葉落在影子裡,像漂浮在空氣中的小鳥。
華婕手指緊張的微微絞在一塊兒,目光時而看看茶影,時而看看沈老師,心裡又緊張又害怕。
她一早就感覺到老師面對她和她的畫時,總似欲言又止。
可她也想不透到底為什麼。
她沒覺察出自己的畫有問題,更無法揣度老師的心思。
“不必緊張。”沈佳儒道。
“老師,是我畫的有什麼大問題嗎?”華婕喉嚨都因為緊張而有些幹巴巴的。
沈佳儒搖了搖頭,“並不是畫的有問題。”
“……”華婕睜著一雙大大的貓眼,盯著沈佳儒一瞬不瞬。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將自己打過許多次腹稿的話,又快速腦內過了一遍,才輕柔開口道:
“你的基礎已經打的很牢靠了,水彩技法也學的不錯。
“基本上任何問題我說一遍,你就不會再犯,是個非常有上進心自尊心的孩子,我很滿意。”
“……”華婕更緊張了,總覺得老師有大招等著她。
難道是覺得他能教的到頭了,要踢她出師門?
這種不是隻有徒弟犯了忤逆大罪才會如此嗎?
她……她一直很乖呀。
“繪畫的技法簡單歸類後,也就這麼多。
“一個多月來,你反復的訓練和熟悉,加上之前畫水粉畫等打下的基礎,已經足夠你畫人物和風景寫生。
“後面即便提升難度,也無非是加強已有知識的熟練度,增強各項知識的調動和運用而已。
“各種器物的畫法,也都能再過往畫過的各類靜物裡找到類比物。
“我相信你腦內積累的知識和技法,已經相當夠用了。
“以後繼續練習,我可以隨時提點你,但我覺得你現在的實力,已經超過大多數美術院校大學畢業生了。”
“……老師。”她抿直了嘴唇,不自覺吞咽口水。
沈老師真的很負責,對她的熟悉度真的很深,幾乎接近她帶著十幾年畫齡重生的真相。
心裡某處忽然被觸動,眼眶莫名就紅了。
一個人守著一個秘密,永遠不能對任何人講,哪怕這是個幸福的秘密,也難免覺得孤獨。
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個人通過這樣的形式,如此貼近這個秘密。
她這一聲低低呼喚,情緒非常復雜。
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她心中所想所感,哪怕是如此貼近她人生真相的沈佳儒。
“……嗯。”藝術家總是敏感的,沈佳儒盯著少女的表情,覺得自己仿佛讀到了什麼。
也許是回想多年拼搏不易的辛酸,也許是忽然聽到他這樣的老師推心置腹交談而情緒復雜。
他沒有去深究她的情緒,隻是朝著她點了點頭,算做鼓勵和回應。
華婕望著老師的眼睛,抿唇一笑,笑的軟軟的,有點可憐,又透著幾分堅強與倔強。
沈佳儒怔了下,回想自己剛才的幾句話,也沒說什麼,怎麼好像就要把小姑娘惹哭了呢?
“你現在畫的很好,正處在上升階段。
“水彩畫初學入門,進入到開始反復磨煉,會越畫越好,越畫越熟的階段。
“畫水粉畫、油畫等積累的所有技術、知識,尚未完全融入到新學會的水彩畫中。
“在接下去的半年乃至一年時間裡,你會不斷把過往積累的所有知識融入到水彩畫之中,融會貫通的過程,會有長足的進步,幾乎可能做到每天都感覺自己在成長,每一張新畫都比上一張畫的更好。
“手越來越熟,畫也越來越揮灑自如。
“這會成為你畫畫的人生中,難以忘懷的快樂時期。
“幾乎所有畫畫的人,都有一個大幅成長的愉快階段,可以在整個人生中,回想起來都覺得成就感滿滿,就像所有將軍都無法忘記自己打的勝仗一樣。”
沈佳儒伸手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
華婕雙手捧住,認真聽著他的話,已經隱約預感到了老師接下去要講的內容。
她抿住唇,表情越來越認真,等著老師的‘但是’二字。
…
大廳裡,錢衝沒有回去睡覺。
他坐在沙發上,一邊畫自己目力所及的一切物品,一邊時不時盯兩眼沈佳儒和華婕。
手上的鋼筆在紙張上速勾,他的線條總是剛猛硬氣,即便是曲線也畫的很有力量感,不顯柔軟,明明是筆勾勒,卻像刀削斧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