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皺眉,她為什麼非要逼自己變得那麼懂事?
她可以軟弱,可以任性,哪有那麼多謹小慎微。
原來白天那麼陽光,那麼積極努力又上進的愛笑少女,堅硬的外殼下,竟住著這麼脆弱敏感,又這麼自卑的小女孩兒。
他輕輕摸了摸她頭頂,觸手柔軟的發絲,讓他心裡酸酸的。
等到她說完了,專注哭泣時,沈墨才開口。
他沒有跟她講大道理,他知道等天一亮,她就能想明白,就會重拾力量,又變成元氣滿滿的美少女。
她隻是在拼搏的路上,偶爾壓不住脆弱,偶爾泄露出了疲憊和恐懼情緒。
她隻是需要個傾瀉口而已,人就是這樣,道理都懂,再狼狽也能重新站起來,繼續為幸福打拼,但還是會哭,還是會軟弱。
他輕聲問她:
“你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嗎?還會成為首富?”
“嗯,沈墨是的。”她聲音啞啞的,軟糯糯道。
少年忍不住在陰影中微笑,“那我說的話,我的判斷,你相信嗎?”
“當然,你什麼都一看就明白,一想就懂了。”她說。
“嗯,我看人一向很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自認為比任何人都深。”他認真點了點頭,“所以我認可你的誇獎,誇的很對。”
“……”華婕抬頭看他,被他的臭屁驚到幾乎忘記哭泣。
“那我認定你是個很有靈氣的人,你就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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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沒有畫魂,你今天畫的我,是我出生以來見過最漂亮的畫,我願意花100w去買。
“我可以分期付款,一年支付一萬給你,先把那幅畫買下。
“你看,你的畫有我這個首富欣賞,未來還愁飯吃嗎?”
他問。
“那你要還一百年。”她梗著嗓子笑道。
他沒接她的茬,又繼續道:
“而且,我看的出來,你非常有天賦,腦子也很聰明,不出半年,你準能逐漸找到自己的風格,並一點點將之鞏固下來,進而發揚光大。
“幾年後,你成為全國最出名的大畫家,後又被國際認可,成為全球最偉大的畫家。
“一幅畫賣一個億,錢嘛,隨便賺賺,你對此很淡然,甚至嫌棄金錢充滿了銅臭味,賺太多簡直汙染你的藝術家氣息。
“我每次要來拜訪你,都要焚香戒酒,用鮮花泡澡七七四十九天,你才願意見我,不然就嫌我身上沒有藝術家的清香。
“我來到你家,看見你清晨伴著朝陽起床,坐在大別墅躺椅上吃早飯,狗子貓貓伏在你腳邊。
“吃過早飯,你打開電腦看看今天的新聞,然後悠闲的在自家花園裡散步,澆澆花,賞賞景。
“然後才有空跟等了你一上午的我聊兩句天,敘敘舊。
“之後趕走我,你開始畫畫,聽聽藍調,喝喝咖啡,紅酒……”
“噗,快別說了,夢都沒有你說的美。”華婕終於坐直身體,轉手拍了下他肩膀。
“華婕別害怕。”他轉過頭,俊顏灑上月華,表情認真到幾乎聖潔。
“……”華婕定定看著他,望進他一雙幽深如潭如海如星空宇宙的眸子。
“你隻要像個勇士般往前闖,不必擔心,不必害怕,放膽去畫。就算一時半會達不到我爹的水平,沒辦法像他一樣靠畫畫賺那麼多錢也沒事,到時候我——”‘養你’兩個字沒說出口,想勸她不必有後顧之憂的少年忽然怔住。
“你什麼?”少女挑眉。
“……沒什麼。”他默然。
華婕有些疑惑的挑眉看他,便見沈墨像忽然被一道數學大題難倒了般,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說什麼啊?怎麼戛然而止,還失魂落魄的?
幾息後,少年仍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
他也踢掉鞋子,雙腿屈起,腳跟踩著沙發邊緣,緩慢的抱住了膝蓋。
“你怎麼也抱膝坐著?”華婕問他。
學她嗎?
“我也無助,不行嗎?”
第67章 煤老板的品味 5w塊錢對於她來說,是……
清晨熹微的光慢慢滲透黑暗, 像從雪原邊際的地平線下,有人潑灑了一片淺奶色的顏料。
這奶白色不斷向上流淌、暈染、滲透,直至鋪開向整片天際, 漸漸稀釋暮色,漫入全開的畫卷。
窗外一排觀景修習的長亭被雪覆蓋,沒有任何腳印,被鋪了宣軟的一層淨雪的世界, 變得更加寧靜祥和了。
華婕眯著眼, 隻覺得好美。
手快速落筆,要爭分多秒記錄下雪原日出的迷人模樣。
忽然一陣啾啾聲劃破寧靜,一群圓滾滾肥丟丟的小東西撲扇扇從遠處樹林間飛出,落在窗外松樹上,跳躍, 嘰嘰喳喳啾啾的歡唱, 啄洗翅膀,在樹枝上扭啊扭的並排站……
是一大群小麻雀。
它們將松散鋪在樹梢上的積雪撲踏的簌簌飄落, 樹枝彈動, 小鳥飛躍, 細細的鳥語齊奏,化成一曲贊美清晨的小調。
華婕唇間不自覺露出笑容,轉頭去看沈墨,少年也正抬起頭,觀望窗外的麻雀群, 見她望過來, 眸光微轉,與她對上。
兩人相視一笑,一個陽光燦爛, 一個淺淡沉穩。
隻她回眸尋找少年目光的間隙,照在她面上清淺如薄霧的白光轉成金色,又慢慢轉成淺橙色,進而變成紅色,染的她面頰如映桃花。
如罩紅紗。
然後,這紅色又化成了淺紫色。
“快看。”他伸手指向窗外。
太陽已經徹底掙脫地平線,仿佛一瞬便彈跳到了遠山之上。
它翻滾著換裝,褪去白紗,層層著色,最後變成橙色、紅色、紫色多層包裹的絢爛圓盤。
整片雪原,都忽然被染成彩色,方才的素淨一掃而空,絢爛的令人驚嘆。
雪絨最上層,是一片淺紫色輕紗,罩住淺橙和紅,帶著一絲絲冷意,卻又透著浪漫。
華婕有些眩暈。
微醺。
她有些激動的一把拉住沈墨,贊嘆道:“真美!你看見沒?太美了~~”
少女聲音似是嘆息般,長長的延伸成氣音。
“……嗯。”沈墨低低應聲,低頭看了眼她手。
那隻小手正用力扣在他手上,揪住他中指和無名指,用力的攥著,還不時因為激動而拉扯。
仿佛那不是兩根手指,隻是兩根麻繩或者棍子。
他抿直了嘴唇,卻沒有將手指抽回。
任她捏吧,他假裝不疼。
無情。
…
華婕手上的筆,蘸著顏料和水,流淌在整張紙上。
原本清淺的日出,變成絢爛的日出。
四野的靜也被小麻雀們活躍的身影打破,畫面上多了許多靈動小身影。
畫紙的邊緣,有奇異的色彩區塊兒。
隨著這些色塊被勾勒出細節,才看出那是少年依靠著窗歪坐,捧書靜讀時,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
清晨,美景,早起的鳥兒,和靜靜陪伴她熬夜的少年。
記憶中疏冷淡漠的校草、學霸、校霸,成了個兄長般包容又成熟的人。
她到底是一個多麼有眼光的人,上一世才會暗戀他,這一世才會將他當成偶像去實施‘奉獻粉絲愛’?
隨著這幅《日出》的繪制接近尾聲,華婕的理性值也在逐漸上升,她開始為昨天揪著沈墨求安慰,求完安慰又反復問‘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感到羞恥。
“昨天我是不是很丟人?你會討厭我嗎?”她問。
少年慢條斯理抬起頭,蜷在沙發裡的身體稍微舒展了下,便又快速慵懶的癱回去。
“人和人的關系沒有那麼脆弱。
“真正親密的友誼,必須為真誠留有空間,哪怕我會覺得你胡言亂語傻傻的,但也會因為你的真誠而覺得可愛。
“衝突也好,默契也好,表達真實自我,才是親密關系的基石。”
他忽然撐起身體,探身抻臂,拍了拍她頭:
“你挺好的,我們也挺好的。”
“那你覺得我胡言亂語嗎?很傻嗎?”她捕捉到他話裡的不對勁之處。
“你可真有重點。”少年瞥她一眼,不再搭理,兀自看起新書《魯迅全集》。
華婕勾唇一笑,繼續給自己的畫作收尾工作,補充細節。
半晌後,少年忽然蹦出一句:
“沒有胡言亂語,有思考,有情緒……有靈魂。
“不傻,聰明!”
他沒有抬頭,即便是說話時也仍盯著手裡的書,甚至還翻了一頁。
少女彎著眼睛,瞳子格外的亮。
一道光暈灑在沈墨臉上,映上玻璃窗。
她盯住玻璃上不太清晰的影子,看到了白色圓圓線條組成的霧氣,和七彩光暈。
手再落筆,原本已經畫成的畫上,有疊加了許多色彩。
細細的筆尖,蘸了水彩畫上很少很少使用的白色,在畫紙最左邊玻璃映出的人影上,一圈圈勾出白色的霧。
涮幹淨筆後,又在幾個部位,勾出可以強調出玻璃質感的彩虹色光暈。
一幅幹幹淨淨的水彩畫,加了夢幻的氣氛。
透過玻璃窗看到的浪漫朝霞雪原,和畫面左側玻璃窗上映出的蒙在白霧和彩虹波光中的美少年。
少年的五官並不清晰,玻璃掩映的投影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輪廓線條。
筆者看到的便是模糊的人影,落在紙上也如此。
但筆者還看到了世上最冷淡又溫柔的靈魂,姿態慵懶,卻又純淨真誠。
一股濃濃的溫馨,和永遠不會在記憶中遺失的美好,從畫紙上透出,抓住人的心,將之揉化捏軟。
這是一幅有情感的畫,無法用語言描繪,卻能看一眼就令人無法忘懷。
朝陽甜暖,照在兩個年輕人的臉上。
印刻下青春簡單又美好的影相。
……
……
當趙孝磊第一個清晨起床,頭發豎著溜達下來找水喝時,與轉頭看過來的少女對上視線。
大眼瞪小眼,隨即他內心窘迫,表面平靜的壓了壓翹起的頭發,抹了把沒有洗的臉,從容點頭,然後巧妙的轉過身拐進廚房,咕咚咕咚喝兩口水後,又頭也不回的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