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我競標想買沈老師的一幅畫,可惜失之交臂。”喬老板放下筷子,不自覺坐直身體,笑著問:
“他現在就住在你的山莊嗎?能引薦我認識下沈老師不?”
“啊,下午沈老師就要走了,我正好約了一會兒過去他那兒……”房同林給喬老板倒了杯草原奶茶,殷勤講話間,腦子一直在轉。
“不過沈老師一向很排斥跟陌生人打交道,我也是耗費了好大心力才跟沈老師搭上一點點關系,很多年前買過他一幅小畫,真畫就掛在主院裡,影印品掛在了沈老師現在住的那個小莊子。
“我千請萬求才讓沈老師松口,答應將徒弟的一幅畫賣給我,今天上午我去從他四個徒弟的畫裡選一幅。
“喬老板要見的話,我得提前跟沈老師打個招呼,看看他那邊方便不方便。”
喬百萬一聽房同林的話,就知道對方是在坐地起價,於是又軟坐回椅子,掛回憨笑。
有時候,你在商場,不能有一點真性情表露,不然就有人見縫插針的利用你的那點‘真’,從你身上謀利。
他沒第一時間接茬,隻笑看著房同林,一邊喝茶,一邊等待。
他心裡其實非常非常渴切見見沈佳儒,卻不願再在房同林面前展露這欲望。
終於,他耐著性子贏得了主動權,還是房同林率先忍不住,開口道:
“喬老板,您看之前我跟您說的一塊兒開個礦的提議,不知道您這邊有沒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想法?”
房同林先開了口,喬百萬便翹著二郎腿,憨笑著矜持的繼續繞彎彎,拉扯的房同林肝火上升又無可奈何,才慢條斯理松了口:
“正好我又看中了幾個礦點,準備開挖。你如果真的感興趣,就跟我一起去一趟山西,我可以讓你任選一個入股,出不出礦,出多少礦,就看財運。”
“好啊!沒問題,這次您回去,我就跟著一塊兒吧?”房同林瞬間眼睛放光。
喬百萬微扯唇角,憨笑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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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沈老師那裡,你放心,我這就去跟他商量商量,無論如何一定讓你們坐到一塊兒喝一壺茶。”房同林拍著胸脯保證。
“啊,這次沈老師的學生是來寫生畫畫的?”喬百萬反問。
“對,正好他需要一個暖和的地方,畫一畫冬景,就想到了我這裡嘛。”房同林笑應。
“沈老師這次沒畫畫?”
“他沒有,他的四個學生倒是畫了不少。”
“沈老師願意放一幅學生的畫給你買啊?”喬百萬抿了一口鹹鹹的草原奶茶,挑眉問:“一幅多少錢呢?”
房同林品出來對方似乎有意買沈老師學生的話,立馬警惕起來,擔心他打的是自己那個名額的主意。
喬百萬一下看出房同林的意思,笑道:“你跟沈老師說一下,也讓我買一幅吧。他的畫我沒碰到買的機會,沈老師學生的畫,想必也不會差。”
“是,我也是這樣想的,這些孩子將來說不定就會成為第二個第三個沈佳儒,早買早投資啊,哈哈。”房同林哈哈大笑:
“沈老師開價5w,學生教了一年左右,第一次賣畫,這個價格也不低了。我也想著就賭一把吧。”
“嗯,你跟沈老師說,我願意出10w也買一幅,心很誠,請他考慮考慮吧。”喬百萬幾乎猶豫都沒猶豫一下,在完全沒見過沈老師學生,不知道那幾個學生多大年紀,到底什麼水平的情況下,便開出了高價。
房同林沒立即品出喬百萬對沈佳儒的追捧,倒是品出了對方的富有,心裡又是一陣羨慕。
早飯過後,房同林就跑到沈佳儒住的莊子裡繞著彎彎打申請,使勁了渾身解數幫喬百萬的忙,儼然一個紅娘。
沈佳儒起初還是有些排斥的,但盯了一眼在大廳裡整理畫材,將自己的畫一一擺出來的學生們,猶豫片刻,便還是應了下來。
若這有錢老板真的認同了某個學生的畫,並成為學生未來成長路上的穩定金主,倒也是個不錯的持續正向反饋。
沈佳儒剛入行時,也有這樣的支持者,追崇他的畫,大筆鈔票買他的畫,逐漸將他的畫捧到他自己都未曾啟及的高度,是他成功路上很重要的正因。
房同林回去迎喬百萬,安排一會兒的會見時,沈佳儒站在大廳裡,將學生們的畫一幅一幅放在陽光下,用白色紙膠帶打好框,貼在畫板上,乍一看如裱好的一般。
陸雲飛站在他身邊,有些緊張的攥著拳頭,既覺得在這樣的場合下,會不會被選中買畫,其實不能代表他的畫的好壞,隻能說明買者的喜好而已。
但他還是緊張的掌心滲汗。
方少珺家裡有錢,也不差那5w10w的,但對於她來說,將自己的畫擺在其他幾位同學間任由別人挑選,是第一次。
好勝心讓她咬緊了牙關,第一場杖,她想贏。
沈佳儒瞧見一左一右倆學生嚴肅的表情,抿了下唇角,年輕人有鬥志,挺好的。
探頭看看,沒瞧見錢衝和華婕,轉頭去瞧,才發現那倆孩子壓根兒沒在跟前。
怎麼著?他倆這麼沒有得失心嗎?如此淡然無所謂?
…
華婕並非不在乎自己的畫會不會被選中。
她比其他人更渴望自己的畫能賣掉,因為她是這群人裡最缺錢的。
5w塊錢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家裡兩三年的收入。
如果她能拿回家,爹媽能高興的立馬圍著她跳起探戈。
但時間太緊迫了,他們下午就要離開雪原了,可還有好幾個不錯的風景沒有畫,好幾個有趣的構圖沒嘗試,她急啊。
於是趁房同林還沒過來買畫,她搶時間的借用了陸雲飛的水粉工具和水粉畫紙,正在8開紙上打著草稿。
打這種草稿,還是用覆蓋性強的水粉比較快,也更容易些,畢竟某個地方畫錯了不需要重畫,直接用其他顏色往上一蓋就壓住了。
她在水粉紙中間,用鉛筆打了16*16的正方形小格,然後在中間的這個小格裡簡單的勾型鋪色,想著回去後可以照著這些小畫來延伸成水彩畫。
就跟拍了照片,回去補畫上一個意思。
為了圖快,她也不畫過渡色了,直接選幾個主色。
比如畫雪本來要用到藍色、陽光照下來的淺金色、白色等,但華婕沒時間鋪這麼多顏色了,她就幹脆把所有的雪都塗成淺藍色;
所有的木頭都用深棕,什麼淺棕紅棕灰棕色統統不管,都是深棕……如此類推,畫的像很多後世軟裝買的那種裝飾油畫一樣,三四個顏色平塗,就是一幅畫了。
簡單,亮眼,有它特有的衝擊性。
華婕一連畫了好幾幅,畫完了不等幹,換個地方再畫第二幅,於是桌上、凳子上、沙發上,隨處可見還沒幹透的水粉速塗。
畫冰層下的錦鯉時,陸雲飛的棕色被她用光了,她火急火燎轉頭問道:
“陸雲飛,你帶棕色顏料管了嗎?再擠點兒吧,用光了。”
“在樓上……”陸雲飛本來就是個慢性子,聽到華婕的話,頓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往樓上一指。
華婕不開口請他快跑上來幫拿顏料,他就憨乎乎呆立在那兒,看熱鬧一樣懵懵的望她。
少女站起身,轉了轉手腕,才要開口請陸雲飛幫忙取一下。
身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捏著一灌棕色水粉顏料。
陌生的手,指甲剪的不是很規整,但也幹幹淨淨的,關節上有顏料痕跡,是隻畫畫的手。
華婕抬起頭,愕然望向錢衝。
太陽從西邊升起的嗎?
這小子怎麼會好心的借顏料給她用?
這顏料裡是不是有毒?見血封喉那種!
這幾天,華婕每天拼了命一樣畫畫,抓住所有清醒的時間畫畫。
他每每看到她,想到的不再是這個可惡的家伙是過來跟他競爭的,處處要比過他。
而是那天凌晨,他下樓找水喝,聽到的那個痛苦、恐懼的抽噎聲。
為了畫畫,拼勁所有,心力交瘁。
就像他,投身繪畫事業,做好了打一場持續一輩子的硬仗的準備。
不知道是源於什麼心理,他看她忽然就順眼了。
沒那麼煩了,顏料借給她也沒什麼。
對上她的目光,錢富貴眉頭又豎起,隱隱有了不悅情緒。
“你不是急用嗎?到底用不用?”
華婕盯住他左右躲閃的眼睛,接過顏料罐兒,擰開蓋子後往陸雲飛的調色盒裡倒。
錢衝收回手插進褲兜,為掩飾尷尬,轉身便走。
方少珺回頭看他,眼神裡充滿了質疑。
錢衝又轉個方向,也避開了方少珺的眼睛。
他走回自己畫材邊,繼續整理東西,開始有點後悔。
不該借顏料給華婕用,好像他主動示弱一樣。
他方才就是突發奇想,順手就掏出顏料罐遞過去了,真是沒多想。
可現在,他越來越多想,越來越別扭,越來越覺得不對味。
倆人衝突這麼長時間,互相開口都沒一句好話的,他怎麼聽到她一通哭訴,忽然就不煩她了呢?甚至還有點生出關照她的本能?
真是丟臉。
方少珺肯定在背後唾棄他呢,說不定華婕也在洋洋自得,覺得她徹底將他踩在腳底,贏了他了。
他越想越覺得渾身不自在。
正此時,他耳尖的聽到華婕轉頭悄悄跟陸雲飛講話:
“要是我中了毒什麼的,不管是在什麼時候,哪怕過了很長時間,也得回來查這一罐顏料。你知道嗎?”
“華婕!”錢衝氣的回頭怒喊。
華婕和陸雲飛都是一激靈,轉頭齊齊朝錢衝看過來。
在躁氣少年衝過來搶走顏料,並準備把她倒進顏料盒裡的那點兒也摳走前,華婕捏著他的顏料罐,笑的眉眼彎彎,然後有些惡劣的呲牙,輕快道:
“謝啦,錢衝。”
她第一次這樣念他的名字,很輕,很快,沒有憤怒和嫌棄,帶著點點挑釁,卻沒有惡意。
錢衝的火氣又慢慢熄滅,他發現,他好像……果真不討厭她了。
第68章 是金錢! 喬百萬視線落在《純色雪原》……
喬百萬和房同林兩個人都裹著綠色的軍大衣, 戴著幾乎包全頭全臉的雷鋒帽,拎著兩提這兩年剛火起來的茅臺酒,快速穿過剛被清掃出來的石板小路, 頂著風來到沈佳儒住的獨棟小莊園。
一推開門,喬百萬就看到了沈佳儒。
他左手將帽子拽下來往左手邊桌上一放,提溜著茅臺便迎了上去。
“沈老師,久仰大名!”喬百萬熱切的攥住沈佳儒的手, 不顧對方的尷尬和淡漠, 笑的滿臉褶子。
憨笑面具咔嚓喀嚓碎一地,熱情殷切的簡直像換了個人。
房同林在邊上都看呆了。
華婕他們這些學生們,也總算見識到了老師的人氣到底有多高。
雙方在房同林的招待下落座後,喬百萬便開始壓抑不住自己對沈佳儒的滔滔崇拜。
他甚至對沈佳儒的所有出名畫作都如數家珍,曾經錢不夠買不起, 現在錢夠了沈老師又不賣了, 簡直是令人扼腕的追星之旅。
沈佳儒逐漸平靜下來,開始用微笑和簡短的句子回應喬百萬。
房同林一邊忙活著幫他們衝泡名茶, 一邊心裡腹誹喬百萬, md來之前那麼矜持, 搞半天都是裝的。
沈佳儒沒有讓學生們來跟房同林和喬百萬陪坐,他這個老師本來就是狂狷自在的人,從不太在意繁文缛節,壓根兒沒覺得自己的學生們需要過來跟兩位富賈長輩打招呼。
相反,他伸手指著分布在大廳裡各幹個事的幾個孩子, 一一點名向房、喬二人介紹, 姿態格外隨意。
喬百萬本來就是忠粉,如今瞧見沈佳儒的做派,更覺得傾慕向往。
回想自己家裡晚輩小兒們過年磕頭過節跪拜, 來了客人也要入廳行禮的各種規矩,甚覺自己俗不可耐,跟沈老師是雲泥之別。
他砸吧砸吧品著茶,望著沈佳儒,濾鏡不止一米厚。
大家坐著寒暄完了,便提到買畫的事,沈佳儒便站起身,帶著幾人走出陽光房,溜達到早擺好幾幅畫的大廳一角。
這些畫被沈佳儒用純白膠帶臨時貼邊,看起來與裱框後的顏值相差不大了,一幅幅立在那兒,包羅了這幾日山莊內外各式美景。
其中還有幾幅人物肖像,是陸雲飛和錢衝畫的沈墨,方少珺和華婕都選擇了將沈墨畫像收起來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