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撸到第七串時,半個牛頭上桌了。
半個牛頭骨上,是烹飪的軟爛的牛臉肉,半個牛角連著骨頭,指向天際,格外囂張的樣子。
這麼大半個牛頭上桌,視覺衝擊極大,肉軟彈彈的,泛著油光,肉絲紋理清晰,可以想象這樣的牛肉入口,嚼勁十足,越吃越香……
“大家快嘗嘗!”華父熱情道。
埃米爾瞬間便不客氣了,捏著叉子便往一塊兒大肉上叉去,卷下肉後送入口中,他微微眯著眼睛細細咀嚼。
鼻孔逐漸張大,長長噴出滿足的氣。
“怎麼樣?”華父忍不住轉頭問埃米爾。
陳春曉正吃的滿足,華父突然跟埃米爾搭話,她不得不快速咽下口中的肉,一邊回味美食,一邊充當翻譯。
“嗯~~~~~”埃米爾舉起大拇指,朝著華父搖頭晃腦,一副滿意的不得了的樣子。
華父哈哈大笑,得意道:
“高盧雄雞也扛不住咱們的草原牛羊肉,哈哈哈!”
陳春曉微笑,這句她就不翻譯了吧。
今晚華父特別高興,陳安通買了女兒的畫,這些人又全是為自家女兒而來,能不開心嘛。
以後不管誰來,隻要買閨女的畫,他都請吃大肉。
他本人天生就享受這樣招呼一群人齊聚一堂的快樂,小時候就喜歡帶著兄弟們一塊兒偷挖別人在山上種的土豆,找個山坳穿上木杈子,烤著吃。
忍著燙,剝土豆皮,跟小哥們兒吹天扯地,是他記憶裡抹不去的快樂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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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有錢請客,閨女還出息,雖然自己事業剛起步,但仍覺得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北方人實在,這個年代尤甚,上菜都用盆。
家常涼菜一盆,涼皮伴著黃瓜子,香油淋在上面,亮晶晶的,嗅之不僅有黃瓜的清香,還有各種調料的醬香等味。
吃膩了羊肉串和牛臉肉,正好夾一大塊子,大快朵頤,那才爽。
炸蝦片、炸土豆丸子、地三鮮、羊肉湯……菜一樣樣的上,客人們簡直吃不過來。
講究精致飲食的法國人,吃個什麼都小刀小叉的細細品,什麼鵝肝什麼羊排,一人一塊兒一人一片,最多再配個沙拉什麼的,這就是一頓很豐盛的美食了。
在歐洲,法國菜的確腳踩英意,睥睨美德,但面對中國美食,那可就沒辦法繼續趾高氣昂了。
埃米爾跟著大家一塊兒大口吃肉,大口喝奶茶,忽然有一種跟超級大美人嘿咻般的酣暢淋漓感。
爽快到就差上手直接抓肉吃了,實在太過癮。
以前,他還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北京烤鴨雖爽,氣氛上卻沒有這麼熱鬧,他不知不覺間,已經吃的滿頭大汗了。
那張立體的白面孔,如今已經粉紅粉紅的,也不知是飯菜太美味,還是吃的太快太興奮。
正當他感慨吃中國菜,叉子用起來沒有筷子順暢時,兩個蒙古族小伙一起端著個更大的盤子上菜了——
草原羊背子到了!
全羊被拆成七大件,烹飪好了又擺的規規整整的在特質大盤子上。
嫩白肉騰著熱氣,大盤子四邊擺著各種蘸料碗,有腐乳芝麻醬,有韭菜花醬,有特質手把肉醬,各種各樣,十分誘人。
大菜一上桌,穿著蒙古袍的老板再次走進包廂裡,老板娘端著酒盤子和他們特制的蒙古酒。
酒滴溜溜的倒進蒙古包配色的小銀杯裡,老板滴哩咕嚕說了一堆吉祥話,在眾人目光注視下,舉杯,對口,脖子一樣,手一送——
幹了!
這是第一杯。
喝完,蒙古族老板就開始眼巴巴看著眾人。
大家不堪這雙眼睛的深情凝視,忙端起手邊酒杯,紛紛倒滿,然後一起舉杯,喝。
埃米爾從來沒喝過中國白酒,但俄羅斯酒他都喝過,沒在怕的。
結果這一口入喉,整張臉都抽成了一團。
他嘶嘶哈哈的咧嘴哆嗦,掙扎了半天,才緩過來。
身體瞬間更熱了,整個人的嗨度再次飆升。
彪悍的東北人中更為勇猛的蒙古族釀的……還真是非同凡響。
這還沒完,蒙古族老板的酒杯再次被斟滿,然後舉起,噼裡啪啦漢語夾蒙古族語的又是一堆祝福話。
老樣子舉杯,又幹了。
然後——繼續眼巴巴看著眾位客人。
感情深,一口悶。
我都幹了,你們還等什麼呢?
喝啊!
於是,眾人也跟著舉杯,又是一口……
到第三杯的時候,埃米爾眼睛已經直了。
法國友人今天不僅見識了中國少女的天賦,中國有錢人為了買一個女孩子的畫可以有多大方,中國北方上菜用盆有多豪爽;
還見識了中國天才小畫家她爹的車技有多彪,以及東北草原蒙古包裡的白酒有多烈!
蒙古族老板敬完了‘草原三杯’,哈哈笑著唱了兩個夾著呼麥的蒙古調子,幫著熱了下場,這才撩簾走出去。
院子裡堆著柴禾燒著篝火,火焰噼啪作響,兩隻大狗老實的趴在篝火邊啃骨頭,遠處是黑洞洞的狂野,零星幾座房屋亮著朦朧的光。
這裡已經很臨近城市外圍了,但那種遊牧民族的氣氛更格外足。
大蒙古包單間裡隻剩下華父和賓客了,大家立即盯上那隻手把全羊。
“上手上手,蘸那個醬料,來都別客氣。”華父站起身,捏起盤子上的一把銀把蒙古小刀,開始幫大家切肉,一人一條,一人一塊兒。
熱騰騰的肉捏在手裡,有些燙手,但最是帶著這股熱乎氣,吃起來才最鮮!
粘上調了韭菜花的特質醬料,大肉入口,拽下來,然後大快朵頤。
牙齒一嚼,肉汁混著醬味盈滿口腔。
口水瘋狂分泌,直呼好家伙!
全羊手把肉真的草原一絕,香到陳教授不小心咬了腮幫子,香到陳主編放下女性矜持也直接上手捏肉埋頭啃,香到陳安通想在東北多呆幾天。
香到埃米爾雙眼包含熱淚,果然,氣氛到了,真的直接上手抓著吃了。
…
華婕和沈墨撩開厚棉簾子走進蒙古包的時候,全羊手把肉還熱乎著,華母正笑吟吟唱敖包相會。
所有人都望著她,一邊跟著節奏拍巴掌,一邊笑的喜氣洋洋。
華母的口紅已經吃沒了,唱歌時大眼睛彎彎著,眼角隱現皺紋,但她臉上泛著紅光,氣色好,加上神情愉悅,看起來容光煥發,漂亮又有氣質。
她歌曲一唱完,一圈兒人瞬間爆發出雷鳴掌聲。
連相對矜持的陳教授都直呼唱的好。
蒙古包裡燒的熱騰騰的,法國人埃米爾襯衫解開了兩個扣子,露出毛茸茸的胸口臉和脖子和手都是紅的。
熱情的老外大概有點喝高了,華母唱歌時,他一直是站著的,身體伴著華母的歌聲搖擺,還時不時做出兩個舞蹈動作,格外陶醉快樂。
華父的毛背心已經脫了,喝的滿臉通紅。
陳學廣老師的短發都梳成了背頭,露出光潔明亮的寬額。
其他人狀態也很遊離,顯然都喝了酒。
華婕在母親身邊坐下,沈墨在她身邊,另一邊挨著沈佳儒。
“來,吃肉。”沈佳儒轉頭看一眼兒子,忽然憨厚的笑了起來。
這位驕傲的中年男人平日總是端著,如今喝多了,倒坦白許多,面對兒子時居然能露出如此淳樸的笑容。
沈墨有些吃驚的嗯了一聲,對上父親的眼睛,格外不習慣。
甚至想跟華婕換個位置。
沈佳儒哈哈笑笑,又夾起一塊兒更大更好的肉,送到華婕碗裡。
憨厚笑容也變得更加慈愛和欣賞。
“……”沈墨撇了撇嘴,果然還是他爹。
整理了下衣服,才捏起筷子,一轉頭發現小土豆已經雙手捏著手把肉嗷嗚嗷嗚啃了起來。
她這沉浸到飯局裡的速度也太快了,瞬間就跟小兔子似的,大吃特吃起來了啊。
成年人們推杯換盞,天南海北的胡侃,陳安通開心起來了,也站起身要給大家唱一首。
華母最為捧場,呱唧呱唧的鼓掌。
陳安通摸起一個空酒瓶子當麥,想了想便開始唱:
“……風沙之中,追追趕趕……奔奔跑跑沙丘上,馬壯牛強,威威風風馬背上,胸襟開朗……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正是林子祥的《成吉思汗》。
華婕專心啃骨頭的功夫,還特意舉起雙手隨著陳安通搖擺了下。
給足了買她畫的陳先生面子。
埃米爾聽著陳安通的歌,雖然聽不太懂歌詞,但這首德國人作曲的歌中的‘成吉思汗’他還是聽明白了。
咽下口中一口肉,他拉著陳學廣,指著蒙古包牆上掛著的成吉思汗相,慷慨激昂道:
“當年成吉思汗的後人,帶著蒙古族騎兵,直接打到歐洲,都看到地中海了!
“如果不是大汗蒙哥死在重慶釣魚城,蒙古兵肯定就直接推過去了!
“行兵打仗講究一個糧草先行,蒙古族倒好,趕著羊群牛群馬群就出兵了。
“士兵在前面打仗,糧食在後面四隻腳自己跟著跑,餓了還會自己低頭啃草,遊牧民族騎兵這麼搞,誰受得了——”
“……嗯……是……yes……”陳學廣聽著埃米爾的話,時不時點個頭應一聲。
心裡卻在嘀咕:這法國人嘰裡咕嚕咔嚓吧啦的說啥呢?
一句也沒聽懂啊。
聽了好一會兒天書,陳教授還不得不一直回應,終於趕在埃米爾出去上廁所的功夫,教授拽著椅子就跑到了華母和華婕之間,借著酒意再次勸了起來:
“華婕媽媽,上海真的很好啊,我剛才聽你說你二姐也在上海?
“那華婕過去上海念書,不是還有人照應?多好呀……北京有什麼好的,幹燥,灰突突的……”
“哈哈,是嗎?挺好……”華母一邊時不時給唱歌的陳安通一個回應,一邊點頭對陳教授的話表示認可,忙於待客,甚至倒不出空來吃肉。
華婕朝著陳教授微笑,實則正忙著填飽肚子。
難得爸爸大方請客到蒙古包裡,她一定要吃飽飽,吃回本。
“……上海的男孩子還優秀,房子啊、工資啊都給媳婦,做飯刷碗什麼活都做噠,華婕將來在上海上學,直接嫁到那邊呀,然後也接你們過去養老。
“上海呀,什麼都好,溫暖湿潤,哎呀,太適合養老啦……”陳教授越說越遠,連華婕嫁人生孩子的事兒都安排好了。
華婕聽的隻覺得好玩,沈墨卻有點聽不下去了,他在桌下蹬了華婕一腳。
“?”華婕。
“……”沈墨。
小土豆是屬豬的吧,就知道吃。
沈墨伸手扣著華婕後腦勺,將她推的身體前傾。
他則湊到她腦袋後面,探頭對陳教授不滿的訓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