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無奈的搖頭苦笑, 這才帶著埃米爾拐進他的收藏室。
早在一天前,他就準備好了一面空牆,和牆正中的幾顆專業小釘, 供埃米爾掛畫。
其他幾位朋友正在收藏展室中,對著保羅的其他收藏飲酒欣賞加闲聊,見保羅帶著埃米爾進門,紛紛禮貌示意。
保羅互相介紹了眾人後,帶著埃米爾走到牆前。
其他人也捏著酒杯圍了過來。
見埃米爾小心翼翼拆包裝,畫家朋友將酒杯放在邊上小臺上,湊上前搭手幫忙。
他今天來,也正是為了這幅從東方帶回的、據說十分有趣的油畫。
防撞、防潮、防曬的包裝層層拆開,大家隱約感受到了這幅畫的價值之重。
至少在埃米爾心目中,它值得最嚴格的保護。
說不定他開車來這裡的路上,車速都沒有超過60碼過。
捏著酒杯的有錢人安靜的等待,期望這幅畫真值得如此。
當畫上最後一層障礙去除,幾個巨大的色塊瞬間映入幾人眼簾。
“?”
“?”
帶著滿腦袋問號,他們看著埃米爾輕手輕腳舉起這幅畫,並將之掛在了牆上。
它終於掀開面紗,完完本本展示在眾人視線中。
Advertisement
超大的色塊被隨意畫在看起來似乎並不很名貴的油畫紙板上,沒有明確的形象,這明顯是一幅抽象畫。
可作為抽象畫,它也抽象的過分了點。
沒有基本圖形,隻有大的色塊和小的色塊的拼接,偶爾出現的類似線條的彩色線條,似乎也隻是作為顏色的補充。
現在中國人畫畫這麼野的嗎?
“說說,看到這幅畫第一感覺是什麼?”埃米爾抱著膀後退兩步,看著圍在畫周圍的人,洋洋得意的問。
“起初有點不舒服的燥意,但看著看著好像沒有了。”一位捏著酒杯的富豪開口試探性的說道,他也有收藏畫作、扶持畫家的愛好,在這方面算有些想法的,但瞧著面前這幅畫也不敢隨意斷言。
“是色彩……不,跟色塊的大小和排布也有關系。”畫家朋友轉頭看了眼埃米爾,捏著下巴上的胡須說道。
“是的,你參透這些色塊的奧秘沒有?”埃米爾姿態闲適的走到窗邊吧臺,選了杯酒飲,一邊細細品嘗,一邊開口問道。
酒有些衝口,但比蒙古族朋友的白酒可溫柔多了。
“它在影響我的情緒。”畫家朋友開口道。
“是的,它是如何影響的呢?”埃米爾又問。
這種在其他人面前揣著個專業秘密,居高臨下問詢的感覺,可太舒服了。
“過高的色彩飽和度……”畫家朋友皺了皺眉,又道:“是兩個最大色塊的衝撞,引發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說罷,他又嘶了一聲。
這種東西要看出來並不很難,難點應該在於調配這樣的兩種相衝撞的顏色,再去安排著兩種顏色色塊的大小。
一切都要在合適的點上,無論是顏色和大小。
畫家朋友忽然陷入沉默,不再回應埃米爾的問題,開始思考如果是自己去畫,要如何選用顏色?
“是的,這兩種顏色的碰撞,造成空間的動蕩不安感。
“而其他顏色的調配,高對比度的黑白等顏色,又壓制了這種動蕩感覺。
“但凡你去關注這幅畫的任何一個部分,不去看整體,都會有不適的感覺。
“可隻要整體的去欣賞這幅畫,你就會覺得舒適。
“這正是這幅畫的趣味性,不是靠人物、靜物等任何圖形,而是靠顏色的拼接來傳遞情感。”
埃米爾笑道。
現在了解了這幅畫的價值,他的自信心強烈極了。
其他人聽罷再去審視這幅畫,忍不住嘖嘖稱其。
的確是幅非常與眾不同,也非常有趣的油畫。
當今市場上,還沒有出現過這樣大開大合,隻用幾個色塊去做表達的畫作。
即便是現代藝術變革時期,超現實主義也未敢如此吧。
雖然這種情感的表達並不細膩,也未見得多豐富,但這種先鋒的‘敢’,和對色塊色彩的把握的‘細’,仍迷倒了幾位觀畫者。
“這幅畫的價值,也在於每個色塊大小和位置的刁鑽,以及顏色調配的超高天賦。
“畫者才隻有16歲,而且是中國東北落後的酷寒小城裡的平民孩子,父親隻是個木匠。”
埃米爾哈哈笑笑,又將華婕的身份做了些小小的誇張處理。
這幅畫裡,瞬間多了許多‘天賦異稟’‘天分過人’‘先鋒叛逆不羈的東方少女’等多重神秘色彩。
它身上加的光環越多,它帶給人的衝擊性越強,魅力也就越重。
保羅一邊點頭,一邊退後兩步,點評道:
“這幅畫的筆觸也非常有趣。
“畫者明明是個少女,但落筆和收筆的角度都非常老練。
“提筆迅速,筆鋒回收,雖然幾個色塊都是圓潤的形狀,但這些色塊上還是能看到枯筆回鋒的颯。
“圓潤的色塊裡,還有一種強勢的陽剛魅力。”
“這種畫法和畫風的確別具一格,起初看的時候很簡單。
“越看細節越多,感受也越多。
“拆分看會有不同的情感體驗……很奇妙。”
一位做紅酒生意的商人飲盡杯中酒,笑著問埃米爾:
“這幅畫賣嗎?”
“哈哈哈,我花10w歐元買下這幅畫,要賣恐怕得翻個三四倍吧,哈哈。”埃米爾笑著搖頭道,做出了一幅並不準備賣的樣子。
“……”保羅笑著看看自己這位小朋友,眸光閃了閃,卻並沒有說什麼。
明明是4w歐元買的,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成了10w歐元啊。
“哈哈哈。”紅酒商人笑笑,並沒有接話。
正在這時,忽然有佣人上樓在保羅耳邊嘀咕了幾句。
保羅朝著幾人點點頭,喊上埃米爾一起,跟著佣人離開了收藏室。
“我邀請了伯納德·尼爾。”保羅說道。
“!”埃米爾挑眉,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
在他們這個圈子裡,不需要介紹伯納德·尼爾,大家就都知道他是誰。
法國有名的酒店業家族尼爾家族,到伯納德這裡已經是第四代。
伯納德從小便表現出了對藝術的超高興趣,十幾歲起便開始收藏雕塑作品和畫作,印象派、超現實主義、抽象派……幾乎所有流派的畫作都能欣賞。
擁有財富又對藝術品收藏格外專注的伯納德,幾乎代表了這個圈子裡的頂級收藏家和買手老爺。
埃米爾跟保羅搭上已經是交上了位很有錢的朋友,可從沒想過能認識伯納德。
早知道今天伯納德會來,他在中國買的那兩幅國畫也應該帶來的。
兩人迎出別墅,距離伯納德很遠便表達出了熱情。
伯納德微笑謙遜從容,沒有什麼架子,卻透著股遠超他年紀的沉穩氣派。
“非常有天賦的中國女孩兒……”
“色彩天賦極強,落筆大膽利落,沒有一絲猶豫。可以看的出是一口氣將顏色調配到位,筆刷沾滿顏料後一筆到位的。”
“是的,沒有一絲一毫疊色罩色的痕跡,充滿了自由揮灑的浪漫情調,和勇敢決然的氣勢……”
“顏色調的真好,是很少人會用是色彩。”
“非常抽象,但美感十足,每一根線條,每一個色塊都在它最精準恰當的位置,畫家天分真的十分好。”
保羅和埃米爾一路都在針對華婕的《和諧》竭力吹捧。
埃米爾買了這幅畫,為了彰顯自己擁有一幅真正的藝術品,也為了將來可能會發生的高價轉手,當然大吹特吹。
保羅好不容易邀請了伯納德,也希望對方感覺此行不虛。
畢竟不光埃米爾他們這些人想結交伯納德這樣的有錢有權朋友,他的產業和家底在伯納德面前也隻能當弟弟,結交討好的心情甚至比埃米爾更迫切。
伯納德時不時微笑著回應幾句,待三人走到收藏室門口時,吹了一路的保羅和埃米爾對視一眼,忽然都緊張了起來。
他們這路上吹的會不會太過了?
對《和諧》的價值,兩個人在這瞬間,突然都不自信了起來。
伯納德走進收藏室,且走且看的悠闲穿過掛滿了各式畫作的大廳室,終於邁進了裡面專門為欣賞《和諧》整理出來的小展覽室。
白色的淨牆上,正當中隻掛著一幅畫。
伯納德踏進來的瞬間便看見了那幅乍看之下簡單又極具衝擊性的油畫作品,他的第一反應是皺起眉。
伴隨著畫作視覺衝擊,帶來的那種動蕩不安讓他搓了搓手指。
從佣人遞過來的託盤中捏起一杯紅酒,伯納德與室內其他人簡單點頭招呼後,便走到畫作前。
這時,他皺著的眉忽然舒展開,一股特別舒服、特別治愈的感覺盈上心頭。
介紹了一路的埃米爾和保羅這時候沉默入雞,其他人也紛紛散開,沒有開口。
伯納德時而靠近,時而後退,時而挑起眉梢,時而皺緊濃眉。
十幾分鍾後,他忽然轉頭看向埃米爾,笑著問道:
“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割愛,這幅畫我很喜歡。”
埃米爾怔了下,才開口道:
“這幅畫我才買到不足一個月。”
“我下個月應該會開一個小型party,希望到時候這幅畫能在party時掛在我家裡的牆上。如果你願意賣的話,當然最好,那就非常感謝。
“如果你不想賣的話,嗯……你看是否能租給我呢?我保證絕對會保護好這幅畫。
“當然,到時候也希望你能參加我的party。”
伯納德微笑著回頭,講話內容雖然開門見山,甚至透著絲高高在上的倨傲,但表情和腔調卻始終謙和有禮。
“啊……”埃米爾驚喜的挑起眉,笑容也爬上嘴角。
他居然收到伯納德親自邀約,參加他的小型聚會?
雖然伯納德沒有說party具體邀請的是哪些上流人物,還是什麼頂級藝術家,或者……但僅從‘小型’兩個字就知道濃縮的必定是精華了啊。
“這幅畫如果出手的話,我的心理價位是15w歐元。”埃米爾與保羅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開口道。
這已經接近他購買價格的3倍不止了。
伯納德輕輕笑了笑,雖然很喜歡這幅畫,卻並不表露分毫,隻淡淡道:
“這幅畫很好,但也沒有達到如此高價的程度。”
“啊……”埃米爾尷尬的笑了笑,果然還是開價太高了!
自己怎麼一見伯納德,就本能的覺得對方人傻錢多,想使勁兒抬個高價呢?
其實他真正的心理價位就是6w歐元而已啊,相當於六十多萬人民幣,賺了兩萬多歐。
心裡有點後悔,埃米爾才想著要如何轉圜一下,就聽伯納德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