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來安慰華婕,請她吃飯哄她開心一下的,怎麼自己反而生起氣來了?
還出口懟她,跟她耍小性子……
真是太不應該了。
她這一周肯定老煎熬了,她都這樣了,他咋還跟她在這兒鬥嘴呢。
嘆口氣,錢衝別扭的扯出個笑容,有點抹不開臉的扭捏道:
“等過兩天請你去富雲大飯店吃一頓好的,周六見吧。”
“……嗯。”華婕眼睜睜看著錢衝變臉,心中無比疑惑。
這幼稚的家伙居然沒有繼續跟她吵嘴,他怎麼突然就懂事了,大度了?
跟錢衝和王輝作別後,華婕騎著自行車跟沈墨去距離學校比較近的他家去睡午覺。
路上越想越覺得奇怪:
“你說,今天錢衝是不是怪怪的?”
“他哪天正常過?”沈墨皺眉。
“……嗯,這倒也是。”華婕點了點頭。
……
……
到周六上課時,方少珺他們仨偷偷通氣,發現華婕沒有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吐過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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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邊擔心她,覺得她也太能扛了。
一邊又覺得心裡平衡了,華婕雖然沒有跟自己吐露心事,但也沒跟另外那倆聊啊。
上課前,照例拿出一周的作業,然後輪流點評。
往日毒舌的同學們,噴其他人的時候不留餘地,但點評到華婕畫時,卻不約而同的語氣溫柔,甚至毫不吝嗇的用了許多溢美之詞。
搞的華婕心裡直犯嘀咕,總覺得不太正常。
作業點評後,大家圍著趙孝磊開始了第二天的人物寫生。
畫了十多分鍾後,錢衝寫了張小紙條給方少珺:
【下課後,華婕就要去跟老師說自己的選擇了吧?你猜她怎麼選?】
【不知道。如果是我,肯定改畫油畫,現在市場這樣,畫水彩太難了。而且這次機會難得,錯過了可能再找不到這麼好的打名氣好時機。】方少珺難得認真回復。
【我也這麼覺得,不說法國頂級藝術院校的直錄名額,就說跟印象派大師莫奈之類的一起展出畫作,雖然是門口入口處的前菜而已吧,但也是一件難得的輝煌時刻啊,誰不想。】錢衝。
【以華婕的水平,在國內遇到這樣的機會,肯定能大紅大紫。之前清美雙年展參加完都能上各種雜志什麼的,如果能參加這次的油畫展,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機遇呢。如果因為畫水彩不能參加,太可惜了。】方少珺。
【而且清美雙年展的時候,她隻得了第二,被你當了冠軍,估計心裡也鼓著勁兒,想在下次畫展中贏你吧?結果因為這種原因不能參展,難受。】錢衝。
“……”方少珺捏著紙條,表情沉下來。
撕碎紙條丟在垃圾桶裡,她抬頭瞪了眼錢衝,又轉頭看向華婕——
往常見到華婕,總是笑呵呵模樣,有她在,畫室裡都洋溢著股歡快勁兒。可是今天華婕比往常沉默了許多,開畫前和開畫後都沒怎麼講話。
悄悄嘆氣,方少珺心裡難受極了。
華婕會想當第一吧,如果因為畫種不同不能參加,無法跟自己角逐……到時候會不會遷怒自己,甚至討厭自己?
一向自我,不在乎他人感受的方大小姐,忽然沮喪了起來。
畫了一個小時,中間休息的時候,方少珺坐在畫板前沒動。
華婕溜達到方少珺身後,瞧見她畫板上的畫,皺了皺眉。
伸手推了推方少珺肩膀,大小姐轉頭望過來,眼神閃爍了下,恹恹的嗯了一聲。
華婕瞧她沒精神,原本想轉身走了,可想到這家伙要參加老洋房油畫展,雖然看似有3個月時間,但大家平時也隻能在周末或者放學後畫畫,今天上午的畫畫時間非常珍貴,可不能因為狀態差,就隨便蹉跎了。
想到這裡,華婕指著方少珺的畫,直言道:
“怎麼回事?昨天沒睡好啊?提提勁兒呀你。
“畫的太急了,這邊,這邊都沒處理好。
“這個顏色用的也不對,而且筆觸太拖沓了,與其這樣畫,還不如中規中矩的去抹。”
華婕說完,已經做好了受方少珺兩個白眼和不服氣回嘴的準備,卻不想對方轉頭有些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給白眼也不回嘴,乖乖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嗯。”
“?”華婕愣了下,轉頭看向方少珺。
這麼溫順?
這還是方大小姐?
錢衝站在邊上一直在偷看,華婕抬頭時恰巧捕捉到錢衝的眼神,兩人對視後,錢衝有些不自在的轉開視線。
華婕才想開口問問怎麼了,身邊忽然有人捅她。
“?”華婕。
陸雲飛將一根棒棒糖塞進了她衣服兜裡,然後轉身走回自己方才座位。
“?”華婕握著棒棒糖,問錢衝:“你們是不是有啥事兒?”
這種怪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心裡最存不住事兒的錢衝終於忍不住了,他轉頭見趙孝磊正在廚房喝水,便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沉聲道:
“華婕,你要是心裡不舒服,你就說出來吧。
“哭一哭也行,發泄發泄也行,我們都挺願意聽你傾訴的,你別這麼憋著。”
“……”華婕看看錢衝,又看看陸雲飛和方少珺。
仨人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一個個都皺著眉頭,跟小老頭老太太似的,憂國憂民的模樣。
眼神還都小心翼翼的,仿佛怕稍微兇狠一點,就會傷到她似的。
從進這間畫室起,這仨人可就沒對她客氣過。
他們四個都是銅牆鐵壁互相碰撞出的同窗情誼,她哪受過這樣的溫柔攻勢啊。
華婕轉了轉眼珠子,這一周發生的各種事兒在腦海中掠過。
再對上三雙探究又擔憂的眼睛,她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兒了。
“你們在擔心我不能參加老上海洋房油畫展的事?”華婕挑眉。
“我們是擔心你今天要在油畫和水彩之間做割肉選擇。”方少珺抬起頭,柳葉長眉卷皺著,雙手攥著油畫筆,眸光澀澀的看著她。
華婕目光再次掃過三位同窗,眼睛一彎,忽然笑了起來。
果然啊,怪不得……
這幾個家伙往日裡雖然各有各的煩人,但……也實在太可愛了吧。
“我5天前就已經跟老師說了啊。”華婕無奈笑道。
她周日晚上回去大半宿沒睡,隔日早上上了兩節課,第二節 大課間就跑過來跟沈老師講了。
她要畫水彩!
無論是誘惑力超強的油畫展也好,超多的金錢回饋也好,能跟莫奈等大名畫家共同展出也好……這一切都放在天平另一端,她也還是要選擇天平這一邊的水彩畫。
從重生歸來至今,已經半年多過去了。
靠畫水彩畫,她得到了多少快樂,得到了多少人生感悟。
因為在畫水彩畫,因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才能快樂的擁有餘力幫爸爸設計家具,才能放手去設計自己喜歡的衣裳,才能熬得住學習的苦,才能全心忘記社會的壓力和焦慮,沉心靜氣去享受畫畫的快樂。
而且,追逐自己想做的事,好好畫水彩畫,這個過程中,她也收獲了金錢,收獲了名氣,得到了太多超出想象的正向反饋。
道心又怎能不堅定?!
“你?周一就跟老師說了?周一就做了決定了?”方少珺愕然看向華婕,她以為對方怎麼也要糾結猶豫一星期的,居然……
“嗯。”華婕點頭。
“畫油畫參加比賽?還是畫水彩啊?”方少珺身體坐的筆直。
“水彩,堅定不移的選水彩。”華婕說著忍不住笑了笑。
“早說嘛~白替你擔心一星期!”錢衝品味品味這件事兒,心中豁然開朗。
為華婕松口氣,自己心裡吊著的那份擔憂也總算放下了,可嘴上說的話卻仍舊痞痞的:
“都做好選擇了,你今天怎麼還這麼低氣壓?”
華婕無奈笑笑:
“當然低氣壓了,油畫展是多好一事兒呀,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也遺憾啊。”
“……”錢衝想想很有道理,忍不住替她覺得肉疼。
“這麼喜歡畫水彩嗎?”方少珺皺緊的長眉微微松開,望著華婕的眼神仿佛在湧動火焰。
“喜歡。”華婕嘴唇抿出個淺淡的笑容,舒口氣聳肩道:
“雖然遺憾,但有夢想就也還是要堅持吧。
“畢竟也沒到餓的無法再畫下去,而且也賺到了許多人覺得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嘛。”
現在可是當萬元戶都會被贊有錢的時代,她已經有二百多萬的存款了呢。
“人活這一輩子,並不僅僅是追求名和利的最大化……
“而是要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
“就算有一天,北京那個人品超差的居磊老師的徒弟都變得比我有錢有名了……我也願意承受這樣的結果。
“隻要我在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該付的代價,我願意付的。”
“……”方少珺望著華婕,手心發涼,胸口卻熱騰騰的。
眼角居然有點溫熱,仿佛還在朝著湿潤的方向發展。
她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眼神卻還是望著站在面前一邊講著自己的決定,一邊無奈微笑的少女。
方少珺從來沒為某個人,覺得手痒難耐,想畫到面紅耳赤過。
可此刻,她就是這樣,她想畫這樣的華婕,想記錄下華婕此刻的笑容和眼神——
那種不遮掩遺憾,不偽飾苦澀無奈的笑,讓方少珺覺得率真可愛。
而華婕眼睛裡並不尖銳,卻格外柔韌的決心,更讓方少珺覺得珍貴。
這世上有如此堅定,又如此赤誠的人啊。
錢衝也直直望著華婕,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陸雲飛手雖然捏著畫筆,眼睛卻跟錢衝方少珺一樣,是落在華婕臉上的,仿佛在從少女表情中汲取著什麼一般,一瞬不瞬的看著。
華婕對上表情嚴肅、一言不發隻看著自己的三個人,噗一聲笑:
“你們幹嘛都這樣看著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就是一次機會嘛。
“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也夠不著。
“想開點,沒多大事兒。”
錢衝撇開頭嗤一聲笑,裝作大人模樣拍拍華婕肩膀,便轉身走回了自己畫板前。
陸雲飛眨巴著眼睛看著華婕,忽然朝著華婕豎起了大拇哥。
華婕被他這小動作搞的臉上一紅,怎麼就被誇了?怪不好意思的。
接下來1個多小時的畫畫,大家的心都定了許多,方少珺浮躁的畫面也逐漸變得穩定下來,隻是少女畫趙孝磊的時候,總時不時看看華婕,當描繪趙孝磊眼睛時,甚至將華婕眸光中的東西,投射進了畫的趙孝磊肖像中——
最終呈現效果雖然不太像趙孝磊,卻有種不一樣的氣質和風格躍然紙上,也不失為非常有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