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商品,就一定有操作空間。
沈墨摸了摸華婕的手,又將她牽起來。
“走吧,我們去拒絕阿諾德先生。展現展現畫畫人的骨氣。”沈墨笑著道。
“哈哈哈,要是他不要求我一年要在這兒畫畫,我就答應了,哈哈哈。”華婕笑著吐舌,然後抱了抱沈墨的腰,“謝謝你。”
“謝什麼?”沈墨問。
“堅定不移。”華婕道。
“你不也是這樣?”沈墨拍拍她腦袋。
“我移啊……我饞的要命。”華婕哈哈笑,但轉而便認真朝著沈墨點了點頭,“嗯,我們去拒絕阿諾德!向他展現展現中國人的風骨!”
……
咖啡廳裡幾人一直沉默坐著,每個人若有所思,等待著華婕和沈墨歸來。
終於,華婕和沈墨手牽著手走了回來,少女坐下後,先喝一口咖啡,才開口道:
“謝謝阿諾德先生。”
錢衝一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
中國人都知道,道謝的話,往往就是給拒絕的話開道。
果然,下一瞬華婕便接著道:
“但是我不能收你的喬納莊園,在國內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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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盯著華婕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讀到了堅定。
嘆口氣,阿諾德才道:“好吧。”
“仍然謝謝阿諾德先生。”華婕再次道謝,然後便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阿諾德從中確認,華婕不是客氣,是真的拒絕了他的饋贈。
在錢衝遺憾的嘆息聲中,他們又聊了幾句便要作別分道揚鑣。
臨別前,阿諾德忽然對華婕道:“未來任何時段,你願意了,都可以聯系我,永遠奏效。”
留下這句話,阿諾德便與伊萬同行離開,嘆息道:
“我本來覺得,這一兩年大概就是她靈氣最充足的時候,想趁這個時機讓她多畫幾幅畫。
“不過,如今看來…她願意追求自己的人生,不為巨大的物質停步。
“也許……能走的更遠吧。”
“專注於成長,總歸不是壞事。”伊萬也感慨道。
從阿諾德的退讓看得出,這位奢侈品巨鱷,是真的很看好華婕了啊。
……
……
離開咖啡廳時,巴黎下雪了。
反正巴黎沒有人認識自己,華婕在雪中巴黎街道上歡快的奔跑。
像個孩子。
真好,她又賺錢了。
還拒絕了一位超級大佬超級慷慨的贈予,她可真厲害。
為了夢想,她什麼都做的出來!
狠起來連自己都害怕!
在街上看看聖誕樹,感受感受聖誕氣氛,大家便準備轉道回府。
華婕在巴黎的工作完成,明天晚上就要坐飛機回北京了。
方少珺想跟她聊聊畫,一行四人便先到方少珺住處取畫,然後又一塊兒回喬納莊園。
今晚方少珺和錢衝會住在喬納莊園,明天大家一起待一天,然後晚上再送華婕和沈墨上飛機。
回到喬納莊園,四人一人一杯熱牛奶,在壁爐邊坐了一會兒,方少珺便要帶著華婕去看她的畫。
錢衝也想跟著,結果被方少珺瞪住。
“……”錢衝。
都是同門師兄妹!
憑什麼畫隻給華婕看,不給他看?
好氣。
但即便滿腹牢騷,最後錢富貴還是哀怨的坐在壁爐前喝牛奶,默默等候。
這可能是錢衝人生中,最委曲求全的時刻。
……
書房中,方少珺將自己近段時間的習作一張張拿出來。
這些是沈老師也還沒來得及看到的畫,最先拿給華婕看了。
將第一幅油畫擺在桌上,兩個人認真打量起來。
方少珺有些忐忑,擔心自己的新方向拿不上臺面,會使華婕瞧不起她。
可心底裡實在太想聽聽華婕的意見,也隻好強壓自尊心,默默等著對方開口。
“……”華婕有些驚異的看著面前這幅畫,半晌後,才挑眸開口道:
“你改變風格了。”
“嗯。”
方少珺坐在搖椅上,翹著腿望著天花板,暖烘烘的幽幽道:
“我以前一直沒有很強烈的風格。
“所有人誇我,都說我基礎打的扎實,說我技藝優秀,說我畫畫有魄力,有勇氣。
“可是我沒有你、雲飛、錢衝畫中的東西,我沒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錢衝的特色逐漸定型;
華婕對色彩的把握和對情緒的濃烈表達,這些風格越來越突出起;
連陸雲飛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超寫實主義道路。
好像隻剩下了她。
一直以來當第一,爭啊,跑啊,卻從來沒有停下來問問自己,我的個性是什麼,我的表達是什麼,我的風格呢?
我最喜歡畫什麼?我最愛的筆觸呢?
我最欣賞的油畫家是哪位……
誰能想得到,跑的最快的人,卻成了被留在原地的人?
自從在上海老洋房油畫展中畫出《向往》,方少珺就沒辦法再像以前一直畫畫了。
“畫上的巴黎和高樓大廈霓虹閃爍,都像蒙上了一層冰霜……”華婕一邊喃喃念叨,一邊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作品。
在方少珺筆下,應該是璀璨的巴黎夜景,卻被綿長柔和的藍色線條,畫成了冰霜玻璃後的城市。
一切繁華都很遠,眼前隻有冰霜和城市以及行人的輪廓。
風格非常非常突出,但畫面還顯得有些單調,看起來完成度還是有些問題。
看得出,是在努力追尋風格的過程中,正艱難的摸索。
華婕盯著看了好半晌,忽然會心一笑。
不愧是方大小姐的風格方向,畫如其人,正是如此。
清冷,高調,驕傲篤定。
“是的,也還不成熟,在慢慢感受吧。”方少珺笑了笑,無奈道:
“越長大,就越意識到,油畫想畫的像,隻要付出足夠的努力,有一點點天賦都可以。
“甚至很多畫行畫的人,臨摹名畫售賣的人,都能畫的很好。
“我若想爭上遊,就不能畫別人也能畫的東西。
“我必須有自己的風格……這條路,我已經踏的太晚了,好在現在開始,也不算遲吧。”
華婕點了點頭,“是的,風格這個東西,越早擁有越好。
“而且,即便已經擁有了,也還是要一直尋求突破。
“畢加索、莫奈、梵高等等畫家初期、中期、後期的畫作,風格都不一樣。
“即便已經是大家了,也要在有生之年一直一直的尋找新的方向,新的高度。”
嘆口氣,畫家放下方少珺第一幅畫,又去看第二幅,然後低聲道:
“我也一樣,要繼續尋找新的方向,讓自己的人生和畫風,都變得更有層次感。”
“你這就要尋找新的方向了嗎?”方少珺有些驚奇的問道。
華婕點了點頭,“一直在想這個事情,從高一起,就開始為自己整個人生的繪畫道路做戰略了。
“我的危機感很強,害怕舉足不前,也害怕忽然有一天,再也畫不出畫來……”
“……”方少珺皺起眉,半晌後又舒展,然後長長嘆氣道:
“每次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努力的時候,你都會給我上一課。”
“哈哈哈,與君共勉吧。”華婕拍拍方少珺的手臂,繼續閱讀對方的作品。
從第一張《夜巴黎》,到第二張霧氣蒸騰中的《清晨鐵塔》,再看第三張身體曲線被拉長、被去稜角、拉柔和的《巴黎女人黛拉》……
每一張作品,畫面給人的感覺都是遙遠。
明明畫就這麼大,放在面前,可參觀者就是會產生濃濃的距離感,仿佛畫中的景物或人,與自己相隔千山萬水。
甚至可能都不在一個世界層面裡。
這種氛圍,讓人覺得清冷,驕傲,又透著抹苦澀的孤寂。
像怎麼也追不上的女神,像永遠也攀登不上的天庭。
但又讓人覺得魂牽夢繞,撩撥心弦。
越是看不清,你越想仔細去看。
越是觸摸不到,越想狠狠抓住。
許久後,華婕長長籲出一口氣:
“筆觸清靈,雖然因為在尋找新的風格和方向,還顯得有些稚嫩。
“但……真的迷人。
“如果這是你喜歡的風格,那我覺得你走對了。”
“筆觸清靈,是因為你在上海老洋房油畫展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
“畫畫不要太用力,方少珺,你要放輕松一點,讓畫面不那麼濁重,而是要清靈。”
方少珺學著華婕的語氣,忽然笑起來。
不等華婕再開口,她已經伸展雙腿後,傾身過去,一把抱住了坐在身邊椅子上的華婕。
真好,被華婕認可了。
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任何一樣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