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連沈墨都做了一道菜:拍黃瓜。
飯後,兩家人湊了一桌鬥地主,沈老師完全不會玩,華母不愛玩, 於是華父帶著兩小隻。
結果10塊錢一局的牌局, 華婕和沈墨玩了半個多小時,就各輸了一百多。
華父春風得意, 開始回憶自己年輕時候打麻將打的多厲害, 不需要看麻將牌, 手一摸就知道是個啥,還能推測出其他人手裡都是什麼牌。
“爸爸!家庭娛樂你也要記牌,算牌,這也太狠了吧。”華婕輸的嗷嗷叫。
“你們倆輸給我怎麼了?就當孝敬你爹了。”華父收錢毫不手軟。
又玩了幾把,直到——
“4到Q一條龍!”華父啪一下將一沓牌摔桌上。
沈墨已經開始算手裡有沒有5到K, 或者6到A的龍, 華婕忽然伸手在桌上一張張將父親推出來的牌攤開,慢慢查看。
“10呢?爸爸,你的10呢???”華婕忽然大叫道。
“沒有10嗎?”華父還在硬裝。
“啊啊啊啊!爸爸你居然出老千!!!你跟我們兩個小孩玩牌, 居然還出老千!!!”華婕被氣笑,一邊大笑一邊啊啊大叫。
“沒有沒有,看錯了而已。”華父想要繃住臉撐住,結果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顯然他就是故意出老千,還想繼續演孩子們,但沒忍住笑。
“老華你怎麼回事你?為老不尊呢你?”華母笑著指責。
“我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呢。”華父哈哈哈笑的前仰後合。
Advertisement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三個10,剛才沈墨還出了個6到10的龍,你怎麼還可能有龍???”華婕按著牌桌上爸爸的錢,笑著道:
“爸爸你之前贏我們,肯定也是出老千贏的吧?肯定是吧?肯定是吧?”
“哪有?你別賴賬啊!”華父笑的滿臉褶子,難得見他笑的這麼開朗。
“肯定是!啊啊啊啊啊,爸爸你太壞了!”要不是礙於身份,華婕簡直要滿地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華父笑的更開心了。
沈墨坐在牌桌邊,還捏著剛才手裡的牌,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華氏父女倆吵架,心裡暖洋洋的。
這種家庭的氣氛,真是令人著迷。
坐在邊上沙發上看晚會的沈佳儒也微笑看著華婕和華父,瞧著華父欺負閨女逗閨女玩,他忍不住有些羨慕。
最後牌不打了,一家人坐到一塊兒看元宵晚會。
一會兒贊嘆,一會兒吐槽,倒也熱熱鬧鬧。
晚上沈墨和沈老師離開後,華婕在自己書房裡打了個4開的水彩畫草稿,就叫《元宵節的牌局》。
畫面上有沈墨的專注,她顰眉算牌的認真,以及父親的運籌帷幄和眼冒精光。
還有坐在華婕身後的媽媽,和坐在幾步外沙發上觀望的沈老師。
仍是張揚的暖色,幸福的線條和筆觸。
規矩的構圖給人一種平和安心的情緒,整個畫面的氛圍溫馨的仿佛要流淌出暖暖細流般。
從法國回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華婕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憤怒,也沒有了少年人想要徵服世界、想要搶奪話語權的不甘心。
她好像忽然變得滿足,對周圍的感知範圍開始收縮到身邊每個人身上,父母,男朋友,老師,同學,朋友們。
而對更大的課題和世界,她好像都變得懶洋洋的了。
既沒有對社會和部分人群的悲憫,也沒有了對更廣闊世界的展望。
她既不想走遠門去看世界,好像也不願意往自己最舒適的圈子外踏了。
19歲的華婕,就像一個30歲有房有車有存款,有穩定工作和愛自己的家人朋友,有健康成長的孩子的女人,泡在溫水裡,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願想。
也漸漸忽略了對外物的好奇心和思變思進步的心。
她的畫裡總是溫吞吞的,軟乎乎的,色彩衝突好像也變得混沌,每幅畫都像母親的子宮,朦朧而安全。
連著元宵節後的周末,華婕畫完了這幅《元宵節的牌局》,坐在長椅上看了一會兒,又將最近一整段時間畫的畫都擺開。
她發現,除了在法國畫的那幾幅外,其他畫作的風格都是大面積暖色調、安全構圖的作品。
就像她害怕改變,滿足於當下的幸福,害怕一點點的變化都會奪走當下穩定又快活的一切的心態一樣。
小心謹慎的維護著當下的一切,不敢在畫面上多調一點冷色調,也不敢做破格構圖……
她已經這樣好長一段時間了啊,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每天都在想,或許下幅畫就好了,可下幅仍如此。
她一直都對自己說,幸福畫家也可以是成功的畫家,雷諾阿之類的畫家,不就是畫暖光下的溫柔女性,和自己最愛、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嗎?
又不是隻有像梵高、蒙克等憤怒、悲傷、困惑的畫家才叫大家。
就像也並非一定得是悲劇,才能成為名著吧。
可……
華婕看著自己的畫,總覺得它失去了點什麼東西。
她心裡是不認可的。
每每畫完,總覺悻悻。
沒有了曾經放肆表達的快感,和大開大合的酣暢感。
望著面前的幾幅畫,華婕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果現在開始,她就已經找不到觸動自己的東西,每天開始養老般的鹹魚狀態,那她未來還有大幾十年要走,她要畫什麼呢?
要如何堅持畫一輩子啊?
以後一整個人生,她都要這樣軟綿綿的過嗎?
莫名的,明明身在幸福中,她竟然產生一種後背發冷的感覺。
想起有人曾說過,對藝術家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危險,而是可知的乏味。
會不會……以後她越來越畫不出有衝擊性的東西,溫吞的作品開始被市場淘汰,然後變得再也畫不出?
那當下幸福的一切,她都還能留下嗎?
她的人生才開始,變數太多了,還遠不能樂觀的坐著享受和養老啊。
深深吸一口氣,華婕皺起眉,陷入長長的沉思中。
原來,哪怕技藝磨練到相當程度,搞創作仍不是個穩定向前的事業。
周日晚上,華婕睡下後做了個噩夢,半夜驚醒。
睜開眼後,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噩夢的具體內容,身上一層冷汗卻實實在在。
然後,她坐在床邊望著北京的雪,再也沒能睡著。
以前哪怕擁有的很少,但隻要在努力向前,走上坡路,都會覺得滿足和快樂,能睡的很香。
那時候哪怕沒有錢也沒有房,哪怕一幅畫都還沒賣出去心中存著希望,就覺得充實。
現在,她好像已經擁有了自己上輩子就算長命百歲也得不到的財富和愛。
但創作的靈感和情緒忽然停滯,人變得溫吞,精神世界變得懶散後,哪怕擁有再多,好像也覺得壓抑和恐懼。
那種可能要開始走下坡路的感受,竟如此令人驚懼。
擁有過的東西會失去的感覺,讓人夜半夢回,會不自覺的輕輕顫慄。
現在過的多好,恐懼失去的心就有多痛。
她深深的吸氣,仍覺得胸口憋悶。
清晨早飯後,華父早早出門,先去店裡看一圈兒,把今天的一些工作注意事項跟徒弟交代清楚後,便出發感到華婕的四合院處繼續緩慢但穩定的裝修工作。
華婕卻沒有去學校,而是騎著自行車,迎著北京的風跑去了故宮。
大周一清晨,天氣冷冷的,故宮裡幾乎沒有遊客。
大片的雪地上隻有華婕一個人的足印,偶爾交錯一排小貓的梅花印。
她時而站在紅牆前的屋檐下,時而一圈圈在雪地上踩腳印,留下若幹不規則的圖案。
中午時,她終於停下來,仰頭望天。
這大概就是藝術家的宿命吧。
怪不得阿諾德那麼想將她留在法國,讓她趁著上一段爆發期的預熱未消,盡量多的留下作品。
原來靈感和情緒真的會消失。
文章憎命達。
哪怕像沈老師一樣陷入連落筆畫畫的心思都沒有了,也還是要忍耐著想辦法尋找靈感。
原來曾經回到勁松的沈老師,是這樣痛苦和恐懼的啊。
並非其他人看來,歸隱般回到山清水秀四季分明的小城。
這種畫不出來不得不去迎接改變,甚至揣著‘可能一輩子再也畫不出’的恐懼,日日挨著忍著的感覺,華婕隻是想一想,就覺得瘆得慌。
沈老師那幾年,一幅畫都沒畫出來。
每天隻是想,隻是呆著。
那種熬時間,不知道能否熬出頭的痛苦,華婕好似隱約碰觸到一點了。
當下這種狀況,甚至都顧不上擔心別人說什麼‘江郎才盡’‘傷仲永’‘這個畫家被金錢和物質腐化了,不行了’之類的嘲諷之言。
她隻擔心,自己會不會真的走不出來。
中午時雪終於停了,畫家找了家火鍋店,在服務員和其他客人們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她一個人點了許多菜,默默吃了一頓本該熱熱鬧鬧的火鍋。
下午回到學校,她坐在教室裡。
老師今天在課上居然發散的講了悉達多的故事。
他出身於剎帝利種姓,是迦毗羅衛國淨飯王的太子,衣食無憂,身份高貴。
卻為了追求自己的精神理想,尋找他的道,而走上了苦行之路。
每天隻吃一粒米,睡在牛糞或荊棘上,終於在35歲那年,在菩提樹下靜思七天七夜,終於悟道成佛。
華婕陷入沉思,再一次思考起自己的人生,和理想。
第233章 時空之門 華婕,你怎麼還不哭呢?……
揣著壓力和迷茫, 華婕在課後來到北大。
在籃球場邊,她看到了那個身形已經舒展開,高大帥氣的耀眼的年輕人。
球場邊許多女生都在看, 不知看的是球,還是跳起來像要飛的沈墨。
不一會兒的功夫,沈墨便與她目光對上了,一眾面目模糊的土豆中找一個華婕, 對他開始已經是很容易的事。
華婕笑著擺手, 開朗道:“哲學系的那位帥哥,能約你一起吃飯嗎?”
沈墨哈哈笑著將球拍給一起打球的另一個男生,毫不猶豫的朝華婕走來。
撈過她的奶茶便喝,然後甜的五官皺到一起。
場上女孩子都打量起華婕,男生們又忍不住羨慕沈墨。
“沈墨, 你女朋友是華婕吧?能不能給我籤個名啊?”場上剛才接了籃球的男生, 笑著大聲問。
“滾,你媽不願意給你籤名。”沈墨留下一句話, 摟著華婕的肩膀便走了。
場上一陣狂笑聲, 沈墨和華婕像點燃爆炸的演員, 誰都沒回頭。
坐上什麼的吉普,華婕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笑著道:
“每次別人男朋友不是騎著自行車來學校接人,就是騎著摩託,那校園氛圍拉的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