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一驚,慌忙想要上來。
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個犯了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孩子。
白穗神情平和,任由對方過來將自己扶起來。
她身體疼得厲害,一時之間沒法動。
陸九洲抿著薄唇,骨節分明的手將她給輕輕帶到了懷裡。
那股冷香夾雜著血腥氣又一次鑽進了白穗的鼻子裡,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
一下一下的心跳聲清晰入耳。
如擂鼓般,強勁有力。
白穗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引得青年更加緊張,也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顆淡綠色的丹藥放在了她的唇邊,緩緩推送了進去。
她下意識咽下,而後一處微涼覆在了她的唇角。
是陸九洲的手。
他正低著頭專注盯著自己,用指腹溫柔擦拭著血跡。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不聽話。你又騙我……”
陸九洲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將白穗緊緊桎梏在懷裡,像是還把他融進骨血。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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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候噴灑的熱氣滾燙,白穗卻覺得渾身發涼。
“我沒騙你……”
“你有!”
白穗輕聲反駁了這麼一句,不想引得陸九洲情緒更加失控。
他捧著白穗的臉,那雙眼眸紅的厲害。
“你剛才和誰說的那些話!你看我的時候在想誰!你明明看著我的,可是你的眼睛裡沒有我!”
“你拿著說給別的男人的話來騙我!”
“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該看著我的,你該一直看著我的。”
他說著用手指描繪著白穗的眉眼,眼神偏執熱烈。
“我不介意你對我做了什麼,隻要你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白穗動不了。
她感覺他看過來到地方,像是被什麼粘膩陰冷的舔舐了似的。
很不舒服。
青年的情緒沒有最開始時候那麼激動了,隻是冷下來的聲線相比起來沒好到哪兒去。
他的唇輕輕擦過白穗的耳畔,曖昧的氣息下,留下的是森然可怖的話語。
“別離開我。”
“如果你不想被我打斷手腳的話,別離開我。”
如果說起初白穗還想著盡量安撫下對方的情緒,畢竟他剛入了魔的話。
那麼現在這個想法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蕩然無存。
白穗並沒有因為這句威脅而害怕,相反的,她很平靜。
平靜到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她的眼眸冷了下來,手不自覺搭在了天啟的劍柄之上蓄力握緊。
她要殺了他。
他不是陸九洲。
這種瘋狗怎麼配是陸九洲?
第85章
夢魘是一種大範圍的幻術,隻要被這一團黑霧所籠罩著的人沒有足夠的修為和破解幻術的經驗都會中招。
它會根據每一個人的情況而相對於營造出幻境,而這幻境就像是做了一場辨不出真實與虛幻的夢。
他們會直接陷入昏迷,隻有真正破解了幻術的人才能從無盡的夢魘裡出來,否則便會一直沉睡下去。
——無所察覺。
而此時在外界的人隻能看到這黑漆漆的霧氣將周遭給籠罩著,看不清人,甚至分不清海天。
同樣的,在主殿這邊的顧止也頂多是從浮生境裡看到白穗昏倒在了混沌之中。
這片黑色霧氣能夠託住一切中了幻術的人,裡面無數的人漂浮著。
每一個人都是雙眼緊閉著,沒有一個人有清醒的徵兆。
從顧止這個角度看去,白穗手緊緊握著天啟,眉頭緊皺著。
甚至眉宇之間還有些戾氣。
顯然,她在這個夢魘之中應付的也並不容易。
“你知道你寶貝徒弟怕什麼嗎?這才剛開始,其他人都沒這麼大反應,怎麼就她成這樣了?”
蓬萊主說這話的時候一半帶著好奇,一半又帶著點兒幸災樂禍。
不為別的,進入夢魘短時間裡反應這麼大的人,基本上很難再醒過來,更別提破開這幻境了。
看來顧止的徒弟也就這樣,心裡雜念太多,顧忌也多。
這種人就算是天賦再高也走不了多遠,沒準一個不小心還會誤入歧途。
“嘖,我早給你說了你看徒弟眼光不行,讓你再收徒的時候帶到這裡先來看看,把把關。不過也沒事,現在看也不遲。要是這丫頭真用心不良,你又舍不得的話,我那問心劍放著都要積灰了,正好幫你去下她的戾氣。”
問心劍是蓬萊主的本命法器。
所謂問心,其實更像是一種不可拒絕的審訊。
在這把神兵前曾經審過無數叛徒和邪道妖魔,若是虔心認錯便能被祛除魔氣戾氣,改邪歸正回歸正途。若不然,這把劍便會落下,直接當場誅殺,直至灰飛煙滅。
當年顧止那孽徒叛逃一事被蓬萊主知曉的時候,他氣憤的想要提劍追上魔界。
當場就那孽障誅殺。
隻是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可能會追上,竟躲在了一處魔淵秘境之中。
那是隻有魔族之人才能長時間待的地方,且魔氣極深,若沒有人引路根本找不到方向,甚至一個不慎還有被魔氣侵蝕的風險。
如此之後,蓬萊主隻好作罷。
可這件事他卻沒有釋懷,一來是覺著這孽障著實可惡,二來是覺著顧止這一遭實在憋屈窩囊。
他心頭有怨氣,雖是為自己這死對頭,但每一次提起這件事又免不了嘲諷幾句,時刻提醒顧止長點記性。
可以說顧止這五百年來沒有再動收徒的心思,一方面是真的被那魔尊給弄得有些心理陰影了,而另一方面這是有蓬萊主這家伙在旁邊冷嘲熱諷 ,陰陽怪氣。
顧止自然也是知道對方是怕他再遇上什麼魔物,又給著了道。
和其他修者不同,顧止心思太單純,喜怒哀樂什麼都寫在臉上,想讓人看不穿都難。
這不,這一次蓬萊主瞧著白穗一下就給中了招。
沒忍住又嘲諷了幾句。
顧止心下不悅,沉了臉色冷冷掃了對方一眼。
“休要胡說,白穗心性純粹,隻是年歲還小,自入道以來從沒有出過昆山。有些害怕的東西是人之常情,別拿她和那孽障比。”
“他也配?”
蓬萊主還是頭一次看到顧止這麼護犢子的模樣,哪怕是之前那魔尊,若是別人說了他什麼,顧止也沒什麼太大反應,頂多是瞥對方一眼。對方便會識趣地住嘴。
倒不是因為顧止不疼那魔尊,東窗事發之前他對那魔尊向來大方,基本上也有求必應。卻也很是嚴格,覺著男孩子吃點苦再正常不過。
在外面聽到些闲言碎語,他也不會幫著多說什麼話。
他覺得懶得和這些人計較,逞口舌之快。
這些人之中也包括蓬萊主。
在不知道那魔尊是個天生魔種的時候,他就不怎麼喜歡對方。和七煞的本能排斥不同,他隻是單純和對方性格不合。
那魔尊自入昆山以來,為人處世八面玲瓏,逢人都笑容溫和。
他看著假得很,偏偏周圍人都喜歡對方這模樣。
於是蓬萊主隔三差五會刺他幾句,就想看看他臉色繃不住的樣子。
當然,他完全沒當回事,同樣的,顧止也沒替他說過什麼話。
正是因為如此,今日聽到顧止為著一個剛收沒多久的小徒弟和自己動了怒。
蓬萊主頗為驚訝。
尤其是看到顧止說了那句“他也配”的時候,那嘴角扯了下,厭惡至極。
“行行行,我不拿她和那孽障比。不過我說一句實話,你這徒弟心裡好像藏了很多事。”
他覺著顧止好不容易得了個徒弟,也少有的退了一步沒和他對著幹。
隻是作為朋友還是給了些忠告。
蓬萊主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旁邊人的情緒變化,看他隻是抿著薄唇也沒說什麼的時候,又繼續說道。
“現在年紀是小,影響不大。之後你還是多注意點,劍修一旦亂了心,那離墮落也不遠了。”
他說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
前有那魔尊,如今白穗入個夢魘就這樣掙扎,若不好好引導,指不定以後成了渡劫的心魔。
顧止已經經不起第二次背叛了。
……
此時的白穗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顧止他們在看著自己。
白穗之所以表現得這般掙扎不為別的——
她現在被幻境裡的這個陸九洲緊緊抱著,身體也因為之前的撞擊疼得厲害,暫時無法動彈。
“還疼嗎?要不要我再喂你吃一顆丹藥?”
青年的聲音又恢復到了原本的溫和,俊美的面容上那雙眼眸溫柔地注視著她。
白穗也盯著他看。
半晌,她搖了搖頭。
“我好多了,隻是你抱得太緊了讓我喘不過氣來。你能稍微松開我一點兒嗎?”
陸九洲聽後一頓,大約是又怕白穗從自己身邊趁機離開。
他並沒有立刻松開,薄唇抿著,用一種糾結又掙扎的眼神看著白穗。
“那你不要離開好嗎?”
“好。”
才怪。
白穗面上乖順,朝著他微微頷首,甚至還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的眼睛彎著,像是月牙兒一樣,看得陸九洲心痒痒。
他抵抗不住這樣的白穗,發絲之下的耳根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緋色。
而後喉結滾了滾,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些力道。
白穗在這一時候才勉強得到了些喘息,她長長的睫毛顫了下。
那溫熱的觸感還在,讓她有些心悸。
這個時候的陸九洲是最像她印象裡入魔後陸九洲的樣子。
溫柔,又小心翼翼,像是對待著什麼易碎品般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