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的話並沒有安撫到顧止多少,他薄唇壓著,猶豫了下。
“林師兄,我師尊隻讓我斬殺一頭高階妖獸就好……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萬一我們對上那蒼龍卻沒辦法斬殺,還浪費了這麼多精力的話太可惜了。”
“所以你是想隨便找一頭高階妖獸應付了事?”
顧止剛準備點頭,餘光對上了青年冷淡的眉眼。
林之一直都是這般面無表情的,但是少有像今日這樣面若冰霜。
這種話誰說都可以,但是從顧止口中說出來卻讓林之難以接受。
顧止是他唯一認可的對手,平日裡逃避比試也就算了,既然好不容易下了山,卻依舊想著隨便斬殺一頭妖獸敷衍了事
說實話,這讓林之很失望。
青年神情晦暗了幾分,他直勾勾盯著顧止看了半晌。
對於他的提議並沒有反對也沒有肯定,林之隻是深深看了顧止一眼,便轉身徑直御劍離開了。
清晨的昆山霧氣未散,日光也輕柔,淺淡落在了前面青年的身上。
顧止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無措地看向了一旁的白穗。
“師妹,我,我是說錯了什麼惹林師兄生氣了嗎?”
“……也不算說錯,就是對於林師兄的話你這樣做的確有些讓人寒心了。”
她完全能夠理解林之的感受。
在白穗的印象裡,顧止雖然怕死怕麻煩又嬌氣,可是他絕對不是一個逃避問題,膽小怯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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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不單單是林之,在她聽到剛才顧止那話的時候她其實也有些失望。
白穗嘆了口氣,斟酌了下語句之後繼續說道。
“你想啊,是你主動找的林師兄帶你下山,他幫你找好了妖獸,雖然是棘手了點兒,但是也是為你好。畢竟你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若是能夠制服這樣的妖獸於你來說百利無一害。”
“你現在說什麼隨便找一隻就好,這這不就相當於我給你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招待你,你卻一口未動……這不是拂了人好意嗎?”
“……這不一樣。”
“適當的好意是好意,過了度就是強人所難了。”
顧止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顧忌著前面的青年,怕他聽到稍微隔絕了聲音。
他抬眸看見白穗愕然的神情,手緊緊攥著衣袖悶悶說道。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不知好歹,或者有些無理取鬧。可是我和你還有林師兄不一樣,我並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哪怕你們人人都羨慕我師從老祖,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師尊在剛帶我入山的那幾年對我特別嚴格,無論我疼得如何厲害如何哭鬧他都不會心軟分毫。漸漸的我也知道哭沒用,就按照他每日給我布置的量去修行。不過隻局限於他布置的部分,我從不會和其他同門弟子那樣給自己加量加訓。”
他很少和外人說這些,也不在意旁人怎麼看他怎麼說他。
隻是顧止是真心把白穗當朋友的,所以唯有白穗,他不想被她誤會。
“再後來我不是每年都要逃好多次,然後又铩羽而歸嗎?這些我師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在我死心了之後他的態度也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高強度要求我了。”
顧止提起這些的時候神色很平靜,像是說起旁人的事情一般。
他那張俊美的面容在日光與雲霧之間晦暗,那雙漂亮的眸子也跟著明滅閃爍。
“估計他也覺得我不是那塊料,可教了這麼多年,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也就這樣放任自流了。哪怕是這一次斬殺妖獸,他交代我的時候也是語氣隨意,隻要是頭高階妖獸就好,對我也沒抱太多期望。”
而且在顧止看來他並不是老祖唯一的徒弟,他的同門師兄,也就是後來的昆山宗主。
有他師兄在,這些擔子最後也落不到他身上。
想到這裡,顧止更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他看向白穗,頭一次將自己的真實想法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
“人各有志,林師兄追求力量,執著於修行,我就想得過且過好好活著,應該也沒什麼不對吧?”
“……”
白穗被噎住了,因為顧止這一番鹹魚發言。
想做一條鹹魚倒沒什麼,可是你沒那個鹹魚命啊。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在原文《仙途漫漫》裡有一部分是關於顧止的過去,其中講述了他的修行。
那種高強度的修行,又是入滄海,又是下鳳山,甚至還曾經幾次在魔淵蠻荒。
每一個地方都危險至極,而且他一待就是十年乃至百年。
正是因為這樣一次一次的以命相賭,九死一生,顧止才有了那樣一身通天修為。
一個這樣消極怠工的鹹魚,日後竟然那般拼死拼活提升修為,還是在蕭澤沒有背叛暗算他之前。
這太奇怪了。
他日後所做的事情和他現在說的話完全就是背道而馳,自相矛盾。
白穗一直以為顧止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嘴上說著麻煩,卻還是會老老實實修行,會直面任何事情的人。
但是現在的顧止顯然不是,他不愛修行,也一直在逃避一切。
無論是和林之的比試,還是這一次斬殺妖獸。
他就像是一隻蝸牛,害怕變故,害怕外界,更害怕危險。
不敢冒險,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躲在自己的殼裡,大氣都不敢出。
過分謹慎小心並沒有什麼不對,白穗也並不否認這樣的生存方式。
隻是她想不明白,如果顧止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之後又是什麼讓他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呢?
半晌,白穗想到了什麼。
她的眼眸閃了閃,從少年身上移開了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了前面御劍而行的林之身上。
是因為林師叔嗎?
……
蕲州距離昆山有大半日的路程,顧止他們從清晨出發,到了蕲州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蕲州雖然是鳳山的地界,不過這邊卻大多居住的是一些人族和修士。
大多修士下山歷練,會在這裡歷練的地方長期居住,有了他們的庇護,人族也在這裡聚集生活了起來。
漸漸的,這裡成了人與修者共處的一座城池。
這時候天色也不早了。
林之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到達了目的地後便輕車熟路帶著顧止他們去了一家客棧。
“店家,三間客房。”
青年說著正準備取靈石結賬,不想店家聽到他這話後有些為難撓了撓面頰 。
“這位仙家真不好意思,今年趕巧了是十年一次的妖獸潮,蕲州這邊每日都有不少仙家過來。長住的有,短住的絡繹不絕,現在小店的房間都給訂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兩間客房了。”
店家說到這裡又往窗外瞥了一眼,天邊橘黃色的晚霞也快要隱沒下來,等到天一暗。
蕲州這邊城內城外都會籠罩在濃鬱的妖氣之中,黑壓壓的連燈火都難辨。
“據我所知這個時候能有空房間的客棧不多了,仙家今夜可否將就一晚三人先湊合住兩間,等趕明兒有空房間了我再給你們騰。”
的確,妖獸潮的時節裡各宗各派下山來這邊歷練的修者尤其多。
現在就這麼出去往前面找的話,可能空房間沒找到估計這裡的兩間也沒了。
林之餘光瞥了顧止和白穗一眼,思索了下,拿出了兩塊靈石遞給了店家。
“好,那這兩間我們訂下了,若明日有多餘的空房還望提前告知。”
店家收了靈石,立刻麻溜的將房牌交給了林之。
上面寫著房號,兩間挨在一起。
“青禾師妹,這個給你,在二樓右邊拐角的位置。”
他頓了頓,垂眸看向了顧止。
因為之前的事情兩人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氣氛有些微妙。
林之張了張嘴想要交代什麼,可見少年抱著七煞低著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薄唇抿著,眉宇間有些鬱色。
白穗夾在兩人中間十分尷尬,怕他們還要繼續在這裡僵持下去,先一步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那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出門呢,要不就先各自回去休息吧。”
林之臉色稍緩,微微頷首。
他徑直上了樓,白穗也緊跟其後。
林之怕走得太快顧止跟不上,特意放慢了腳步。
然而等到他走到門口位置,正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久久也沒有等到顧止從拐角處走過來。
不會還在鬧別扭吧?怎麼這般孩子氣?
想到這裡林之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讓了步,準備去把少年親自帶來。
不想他剛走到拐角位置,看到白穗前腳剛進了屋。
後腳顧止也十分自然的跟著走了進去。
林之心下一驚。
還沒來得及反應,屋子裡的人也發現了顧止的存在。
“?!你怎麼進來了?”
“不是隻有兩間客房嗎,我不進來我睡哪兒啊?”
顧止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白穗為什麼這麼大反應。
他一邊說著一邊準備去床邊坐著休息下,結果人還沒過去,白穗先一步拽住了他的後衣領提溜住了他。
“是有兩間客房,但是你應該去林師兄那裡,而不是來我這裡。”
她的力氣很大,至少足夠應付顧止這個小身板。
白穗臉色沉著,拽著顧止就往門口方向過去。
“我不要!我不要和林師兄住一個房間!我要和你住一起!”
“你放心,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睡地上,我不會亂來的!”
“你知道個屁!你要是知道了就不該進來!”
白穗氣得不輕,一腳踹開了房門準備把少年給扔出去。
誰知顧止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死活也不放手。
“我不要,我就要和你一起!你沒看見嗎,林師兄臉色好難看,他肯定很生氣。之前我和他比試的時候他就生氣了,下手特別重。要是我和他共處一室我肯定會被揍的嗚嗚!”
“嗚嗚嗚他們劍修一言不合就喜歡動手,實在太痛太粗魯了!”
一開始還好,越說到後面顧止的神情越發驚恐慌亂起來。
不一會兒眼眶就紅了,整個身子顫顫巍巍怕的不行,還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
怎麼會這麼膽小?
白穗最見不得人哭,而眼前這人還是顧止。
她重重嘆了口氣,還是心軟了。
“好了別哭了,多大點兒事。”
她伸手給他擦了擦眼淚,手上力道沒控制住,給他臉上留了幾道紅印子。
“你,你嗚嗚,嗝兒,你不趕我走了?”
顧止仰著臉任由白穗擦眼淚,眼眸湿漉漉的不說,睫毛也浸湿粘連在了一起。
“我趕你走你就會老實去找林師兄嗎?”
他搖了搖頭,抱著白穗的胳膊吸著鼻子悶悶開口。
“你別趕我走,我害怕。”
“在昆山我就怕兩個人,一個是我師尊一個就是林師兄了。他每一次看我的時候我都覺得像是被獵人盯上了一樣,下一秒就會拔劍來砍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