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幽都對付重華,簡直以卵擊石。
“是嗎?雖然你們也是一番好意,但是我還是有幾句忠告要說。
想要除魔衛道是你們的事情,但是我奉勸你們,再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還是不要輕易淌這趟渾水為好。”
少年長長的睫毛下那雙眸子森然凜冽,看不見絲毫溫度。
他掀了眼皮,將視線落在了正在飲茶的謝長庚身上。
“你們失敗了倒是可以全身而退,可我們是凡人,你們一走了之後鬼族便會遷怒於我們降下懲戒。”
“那最後到底是除魔衛道,還是生靈塗炭就不得而知了。”
大約是因為有過前車之鑑,原本應該是給他們帶來希望的修者,最後反而成為那個把他們推向更深的深淵的罪魁禍首。
白穗能夠理解雪芝的感受,雖然在鬼族的統治下他們的生活是挺水深火熱的,可大多時候也還算平和。
若是他們解決不了留了禍患,給他們的便是滅頂之災了。
很顯然,後者於他們來說不僅算不上是福星,某種程度來說更像是災厄。
“你的顧慮我理解,不過這一次你大可放心。”
謝長庚將水面的茶葉撥開,神情淡然的將之前他們籤訂的結盟契約遞給了對方。
“這是契約,是受靈力限制的,他一日不回魔淵,我們便一日無法離開不夜城。”
“隻要我們不走,城中百姓的安危就有保證。”
雪芝一愣,而後拿起那契約仔細看了一遍,原本是想要辨別真假,看看對方有沒有糊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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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在瞥見上面“昆山白穗”四個字的時候,想起了什麼眼睫一動。
“你們之中有昆山的修者?”
正在一旁和黎川一口一個塞著糕點的白穗動作一頓,腮幫鼓鼓地抬眸看了過來。
她原本想著應該這也插不上話,想著降低存在感吃點東西填填肚子,突然被cue後快速咀嚼著咽下了嘴裡的食物。
“那個,我是昆山的劍修,我叫白穗,請問有什麼事嗎?”
不單單是白穗疑惑,其他的人也一臉莫名地看向對方。
“沒什麼,隻是聽到有昆山的修者在不免覺得安心不少。”
和之前的冷淡不同,這一次雪芝面上溫和了不少。
他垂眸看向白穗,餘光掃了一眼她手邊那把金色長劍。
“你們應該也知曉,自不夜城成為鬼城之後每年便有不少修者來這裡歷練。大多幫著將城中百鬼驅逐後便離開,也有些修者入過幽都,想要取下那鬼王首級,隻是都失敗了,成了他劍下亡魂。”
“不過也有個例外,五十年前不夜城來了個昆山的修者,不但隻身入了幽都,甚至還重創了鬼王全身而退,給我們不夜城帶來了近十年的安生日子。”
五十年前雪芝還沒有出生,這些事情他之所以知道是從不夜城的城記裡看到的。
城記一般記載的都是影響重大的事跡。
和那些早就奴化服從的人不同,雪芝對於鬼族沒有一點好感,隻有憎惡和怨恨。
他的朋友被鬼族生吞活剝了不說,今年他的妹妹也被選為了祭品年初就送到了聽雨樓調教。
要不是他花了重金買到了能夠轉換性別的丹藥,這個時候在聽雨樓等著被帶去幽都的便是他妹妹了。
說實話在霍雲找他的時候他是有過期待的,可是一想到從沒有人成功過不說反而還助長重華修為,他便歇了這個心思。
失敗太多,漸漸也沒抱多少希望了。
直到他在契約上看到了昆山的字眼,雪芝這才有了些動搖。
五十年前是一個轉機,沒準這次也是呢?
白穗聽到他這話愣了一下,陸九洲去過幽都的事情她知道。
可昨晚他提起的時候隻說了兩人匆匆交手了不到十招便離開了,哪有什麼重創不重創的?
“你說的五十年前入幽都和重華對上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師兄,隻是你後面說的好像和我知道的有點出入。”
白穗抬起手撓了撓面頰,又仔細回憶了下昨晚和陸九洲的對話。
“他們是交過手不假,但是我師兄當時入幽都是去拿血魂鬼草療傷,拿走了便離開了,應該不存在重創他一說。”
估計是後人記載這件事寫的誇張了些,這才有了出入。
白穗想到這裡還想要說什麼,發現一旁因為扮成女子模樣悶悶不樂喝著茶水的風祁愕然看了過來。
“你剛才說什麼,陸九洲去幽都拿了什麼?”
“血魂鬼草啊。”
白穗不大明白風祁怎麼反應這麼大,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麼,發現不單單是他驚訝,謝長庚也是如此。
“……這個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陸九洲給白穗說起的時候也就一句帶過,她以為隻是什麼隻生長在幽都的靈植而已,便也沒注意。
如今看他們的神情似乎並沒那麼簡單。
“血魂鬼草不是普通的靈植,而是重華養護心魂的,和他心脈相連。”
能連接心脈的東西,那便是相當重要了。
就像是命劍和修者的靈脈相連,一旦劍有所損壞,雖不致死,可劍主也會反噬不輕的傷勢。
五十年前的陸九洲,應該隻不過金丹中期修為。
能在受了傷的情況下隻身入幽都,拿走了血魂鬼草不說,還能全身而退,的確讓人吃驚。
這個時候白穗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雪芝說的可能沒錯。
陸九洲是沒有和重華決出勝負,不過因為拿走了血魂鬼草傷到了他的心脈,也就陰差陽錯重傷了他。
雪芝見白穗手邊的茶水見了底,走過去幫她添滿。
“說實話我是不相信你們能成功,但是我和你們力量懸殊,也沒辦法阻攔。”
“不過比起之前那些不負責任,失敗了就拋下我們逃走害我們受鬼族遷怒的修者來說,你們還算有擔當。”
他說著將面紗揭下,從進屋開始到現在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那是一張清麗絕美的面容,唇紅齒白,眉眼嫵媚。
盡管服用了藥物五官線條柔和了許多,可眉宇之間的凌厲卻不減分毫,似冬雪落枝頭,清冷又無瑕。
“我對你們的信任一半在契約,一半在昆山。”
“我雖然沒有你們強大,可若是你們有什麼關於鬼族的問題,都可以問我。在這個不夜城裡我想找不到比我更了解鬼族的人了。”
感覺到雪芝態度的變化後白穗松了口氣,從888那裡她就知道他為了推翻重華的暴政做了不少的功課,對於鬼族,對於鬼修,甚至比一些修者還要了解。
能在入幽都之前得到他的幫助百利無一害。
“那太好了,那你知道他們除了畏懼日光之外,還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嗎?”
白穗的這個問題同樣也是風祁他們的問題,之前時候他們也問過霍雲,霍雲也不甚了解。
或許是他根本不怎麼在意於此,他和陸九洲這樣修為的修者,對上鬼修並不需要費盡心思尋找弱點也能輕易取勝。
“骨灰。”
少年眼眸閃了閃,薄唇微啟,冷冷吐出了這麼兩個字。
“鬼修本質也是人,他們是死後經過無數怨氣幻化而成的,如果骨灰散了他們也便魂飛魄散,再無凝回可能了。”
這個事情雪芝之所以知道是他曾經試驗過,他捉過一隻鬼,那鬼弱小至極,卻少見的生命力頑強。
放在日光下還能活,如何折騰也不死。
直到一日晚上他發現它溜走去了一間草屋,鑽進了一個骨灰盒裡。
雪芝抱著試探的心思將那骨灰給灑了,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再日光下也不滅的鬼魂居然魂飛魄散了。
“這個對重華也有用嗎?”
雪芝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聽到白穗這話後淡淡看了過去。
“有一半用。”
白穗一愣:“什麼意思?”
“重華和其他的鬼族不同,他的魂魄經歷千百年的凝聚已經不死不滅了。散了他的骨灰是能讓他魂飛魄散,但是他卻還能換代重生。”
雪芝眉宇之間折痕漸起,面上似覆了一層霜雪般冷冽。
這個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鬼節時候晝短夜長。
橘黃的日光從窗邊緩緩流淌進來 ,落在了少年骨節分明的手,然後攀上了他的眉眼。
“這個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更何況你們不是不夜城的人。重華是千年前誕生於戰場的鬼修,若是按照你們修者的修行來算,千年的鬼修這時候應當有大乘修為了。可他卻還是個元嬰。”
“他死過一次對嗎?”
雪芝並沒有說完後話,謝長庚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沒錯,他五百年前在那一場仙魔大戰中死過一次。”
換代重生和輪回轉世的意思差不多,重華魂飛魄散之後重聚了神魂和肉體活了過來,便要重新開始修行。
上一世的時候他便覺得奇怪,那重華按理說資質什麼並不是十二魔將之中最弱的,千年過去了卻還卡在元嬰。
原以為是鬼修的體質特殊,修行比其他種族相比起來更加困難。
不想竟是這個原因。
“所以你們不要想著去找他的骨灰了,找到了也殺不死他,況且那東西那麼重要他不可能放在幽都。”
雪芝手指敲了敲桌面,一下一下讓人莫名心悸。
“若真要說有什麼突破口的話,可能便隻有……?!”
少年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前一秒還昏黃的天色突然聚攏了詭譎的雲霧繚繞,伴隨著呼嘯的風聲。
有那麼一瞬間似乎一夜入冬,風雪夾裹這傾瀉過來,旋飛的雪花之中是刺骨的寒意。
白穗心下一驚,一把將雪芝拽了過來護在身後。
紅衣白衣在風中翻飛,她眯著眼睛往窗外方向看去。
那壓迫感越來越重,房屋似乎也在搖晃振動,鬼氣濃重壓制著人喘不過氣來。
她手腕一動,下意識想要引命劍。
風祁見了連忙扣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同時掃了謝長庚和黎川一眼。
“斷了靈力,把劍藏起來!”
有危險拔劍幾乎是本能反應了,白穗聽到少年壓低了聲音這樣提醒著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險些暴露了。
他們來這裡是要扮成凡人混進幽都,靈力和命劍都不能用。
少女回神的瞬間,一直緊閉著的門扉被“啪”的一下撞開。
陰鬱的鬼氣之中,一個纖細的身影慢慢顯露了出來。
他們現在都隔絕了靈力,斷了靈脈,如今體質什麼都和凡人沒有兩樣。
一時之間白穗他們被這逼仄的鬼氣壓制著身子一軟,若不是手支撐著地面,可能早就倒下去了。
好在這種程度的壓制於她來說還能承受,她深吸了一口氣,餘光不著痕跡往門口位置看去。
和女人所言一樣。
那的確是一個美豔嫵媚的美人,雪膚烏發,身姿婀娜。
指甲留得有些長,上面塗著殷紅如血的顏色,更襯得她膚色白皙。
“聽說你們就是今年爭著要來侍奉鬼王的人?”
女人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看著匍匐在地,冷汗潺潺的幾人勾唇笑了笑。
“有趣兒。”
白穗怕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所以不敢抬頭去看,隻低頭直勾勾盯著地面。
她感覺到那鬼女視線掃了他們一眼,而後徑直往謝長庚方向走了過去。
“你,抬起頭來。”
謝長庚額頭青筋凸起,竭力壓制著心裡的厭惡,乖順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