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砸在了地上,激蕩起了無數沙塵。
等到風塵散去了之後,白穗和謝長庚這才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
她看上去和白穗差不多年歲,面容姣好,眉目靈動。
一身淡紫色紗衣,袖口和裙邊用銀線繡著花鳥雲紋,皓白的手腕上戴著銀環,整個打扮看上去繁復精細。
身上除了被沙石和劍氣劃傷了幾道血痕之外,並沒有被風力撕扯傷及肺腑。
謝長庚有些意外地看了一旁的風祁一眼,對方正拍著身上的沙塵,看到他這神情一頓。
“我看你剛才焦急喚了我什麼,雖然沒聽清,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想讓我別傷了她。”
“當時劍是收不回來了,不過我用風幫她隔絕了劍氣。”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將命劍上斷裂的藤蔓甩開,而後並沒有收回,執劍徑直走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少女面前。
“看你這服飾,你是南疆毒修?”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警惕地盯著風祁,最後將視線落在了謝長庚身上。
謝長庚對上她的視線一愣,以為對方是在譴責自己出爾反爾,拿了解藥不走還縱容同伴動手傷人。
“抱歉,這件事的確是我的問題。隻是我同伴受了傷,急需找個地方休息……”
他斟酌了下語句,垂眸看向了對方。
“我們並無惡意,你若是想要繼續留在風洞也可以,要走的話我們也絕不為難。”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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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答非所問,這麼沉聲問道。
謝長庚眼眸一動,餘光瞥了風祁和白穗一眼,見兩人並不介意後這才回答了對方。
“我是萬劍宗的,剛才和你交手的來自蓬萊,受傷的這位來自昆山。”
不知道是不是謝長庚的錯覺,在他交代了他們三人的出處後少女比之前更為沉默。
她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施展了一個清塵咒清潔了衣服後,收回了地上的藤蔓。
謝長庚以為她會離開,畢竟她剛才在風祁提出了兩個選擇時候,寧願動手也不讓他們進來。
不想少女起身活動了下手腕,頭也不回的徑直入了風洞。
也沒有再動手的跡象。
“……這人真奇怪,既然不排斥我們,早早放我們進去不就得了?也不至於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揍。”
不單單是白穗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謝長庚也沒琢磨出她的意思。
不過他也沒多細想,見現在天色不早了,便抱著白穗和風祁一並進了風洞。
雖然之前時候就聽謝長庚說了風洞裡面多為綠洲,然而在真正看到了的時候還是讓白穗有些驚訝。
明明外面是沙塵漫天,這裡面不僅樹木蔥茏,溪水潺潺,竟還有一處瀑布。
這瀑布沒有多高,也不比昆山懸崖千百丈的壯觀。
卻也別有洞天了。
這裡是挺大,而真正適合休息的地方隻有瀑布後面的那個山洞。
他們四個人就這樣待在了其中。
風祁本來就是個寡言少語的性子,白穗身體虛弱昏昏欲睡著也沒什麼力氣說話。
再加上他們剛和那個少女動過手,也不可能若無其事地闲聊。
一時之間,洞內靜謐。
四人各不言語,氣氛很是尷尬。
正在謝長庚想著今夜可能就這樣無聲,相安無事的過去了的時候。
少女撥動著幹柴,橘黃色的火焰搖曳在山洞,將其中照得通明。
而後很意外的,她主動開了口。
“你們是來南疆歷練的修者,還是單純途徑此地?”
“你不用擔心我有別的什麼企圖,我是南疆毒修,和你們並沒有任何競爭關系。剛才我之所以不讓你們進來是怕你們殺人奪寶,畢竟這種事情在南疆屢見不鮮,所以才格外防備。”
她說到這裡掀了下眼皮,視線掃了一旁抱著手臂閉眼小憩的少年。
最後落在了臉色蒼白的白穗身上。
“我隻是隨口一問而已,當然,要是你們介意的話也可以不回答。”
剛才的事情說到底是謝長庚理虧,此時少女態度也算平和。
而且她問的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他思索了下,如實回答。
“沒什麼好介意的,每年來南疆歷練的修者眾多,我們不過也是其中之一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倒是道友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謝長庚從不是一個會輕易被牽著鼻子走的人。
他看到的出來對方多少對他們有些好奇,在回答了她這個不痛不痒的問題後又順勢拋了著問回去。
他也有意和對方交談。
畢竟到達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與其自己去胡亂摸索,從一個本地人那裡套些信息再方便不過了。
原以為她要麼沉默要麼轉移話題,不想她沒有猶豫便直接回答了。
“我近日制的一種毒丹需要這裡的幾隻毒蟲,所以我就過來尋了。”
說著像是怕謝長庚不信,拎著手邊的一個葫蘆打開了塞子,從裡面抓住了一隻赤色蠍子和一條兩頭蛇來。
白穗原本還眼皮子打架困得厲害,一看到那條朝著自己吐著信子的毒蛇後身子一震,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竟怕這個?”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兒的事,拿著那蛇往白穗這邊湊近了些。
“?!你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意外而已。”
她見白穗這個反應是真的怕後,也沒再繼續嚇唬她,將那毒蛇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葫蘆裡。
“南疆這裡到處都是瘴氣毒林,你既然來這裡歷練了就應該知道會遭遇什麼。單單隻是一條毒蛇就怕成這樣,我看你別說歷練了,沒準就先被毒死就先被嚇死了。”
少女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沒有絲毫嘲諷,隻是單單陳述事實罷了。
然而白穗聽著還是有些心裡還是悶悶的。
“……才不會,我隻要避開不就成了?”
白穗話音剛落,便看到對方皺著眉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反應,我有說錯什麼嗎?”
還沒等到對方回應,一旁閉目養神的風祁先一步開了口。
“南疆毒蟲遍地,避是不可能避開的。而且這裡並沒有什麼妖獸橫行,並不適合修行劍術。”
白穗愕然:“那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你還記得之前仙劍大會時候劍祖,還有靈禪子尊者主持煉丹,試毒丹藥的事情嗎?”
蓬羽來南疆為靈禪子找解蠱毒的法子的時候,風祁當年也在。
正因為來過一次,所以知曉來這裡歷練的修者因何而來。
“他們早年時候都來過南疆,嘗過萬千毒蟲和毒草,又在萬毒窟待了十年之久,這才淬煉成了如今的百毒不侵。”
“我們來這裡自然也是為了試毒。”
要成為百毒不侵的體質極為困難,這和修者自身資質有關。
所以一般來南疆歷練的修者大多隻在這裡待個幾年,在身體達到承受的極限,有了一定的抗毒性之後便會自行離去。
謝長庚前世的修行注重體魄和劍術,並沒有來過南疆。
不過在知曉顧止將這裡劃定為了歷練地點後,也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
隻有白穗以為和往常一樣,是過來斬殺毒蟲妖獸之類的。
因此在聽到是要來試毒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白穗對於外傷什麼倒還能忍受,劍修交手,刀劍無眼,她從入昆山到現在收過的劍傷不斷,早就習慣了。
可是她最怕那種侵蝕在四肢百骸,五髒六腑的魔氣或者毒素,那種在血液之中無時無刻遊走,攪動的疼痛光是想想就讓她脊背發涼。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們又不是毒修,這樣隨隨便便試毒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她咽了咽口水,壓著心頭的情緒和風祁解釋道。
“你想啊,南疆毒蟲毒草那麼多,我們現在還沒有抗毒性,很容易試到劇毒的。而且我們又不會解毒,撐不住不死也可能殘廢了。”
所以咱們要不換個地方歷練吧。
我們是來歷練的,不是來送命的。
好不好?好不好?!
白穗的視線太過灼熱,就算她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風祁和謝長庚也立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盡管知道白穗是怕毒想要換個地方歷練,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她這番話並無道理。
他們不像毒修那樣能辨毒草,能解毒,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會中招。
謝長庚思索不語,在白穗以為有戲的時候,他抬眸看了過來。
“這個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到時候我們入南疆了可以去買個毒草毒蟲的圖鑑什麼的,由毒素最弱的到最強的依次試毒。”
“然後再試毒之前提前找毒修配制解藥,要是撐不住服用了便是。”
“用不著那麼麻煩。”
風祁覺得謝長庚這辦法效率太低,來來回回折騰起來也麻煩。
“我們到時候進去抓個毒修陪同我們歷練即可,他幫我們辨毒草毒蟲,同時出什麼事情也能就地取材給我們解毒。”
他話音剛落,在一旁撥動柴火的毒修手上動作一頓。
她感覺到了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嘴角抽搐了下。
“……你們該不會是想打我的主意吧?”
“當然不是,我這朋友說話向來直來直去,可能讓你誤會了。你放心,我們為名門正派,自然不會做出逼迫旁人的事情。”
謝長庚勾唇笑了笑,面上一派溫和。
“我們不為難你,不過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們做個交易?”
她有些警惕:“什麼意思?”
“我看道友今日為了找一兩隻毒蟲來到這裡,險些有了性命之憂。要是之後遇到更危險的情況,又當如何?”
青年語氣平和,可那眼神落過來的時候讓她有一種被全然看透,無所遁形的心悸。
“若是你和我們一起歷練的話,我們不僅會保護你,還會幫你摘取你想要的毒物。”
“所以道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這筆交易?”
說實話,這聽起來似乎於她來說是佔了極大的便宜。
可這種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威脅。
現在這裡隻有他們四人,她對上那個風祁就已然不是對手了。
她要是不答應他們,用術法控制驅使她還算輕的,萬一他們惱羞成怒一劍殺了她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這種事情這些名門正派幹得也不少。
她沒有立刻給予回應,好在謝長庚也沒有催促,隻是這麼微笑著靜靜注視著她。
然而即使這樣也給了她巨大的壓力。
“……好,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這麼悶悶回了一句,謝長庚沒什麼反應,面上更是不動聲色。
隻是一旁的風祁顯然不是一個有耐心好說話的人。
幾乎在聽到她這話的瞬間,那把黑色巨劍劍身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