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俞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手摸上了冰涼的劍柄繼續說道。
“或許準確來說並不是因為我輕敵,這雷劫在我上合歡宗當日落下於我其實並不是件壞事,隻不過我沒料想到會碰上滄海的妖修。”
“?!你碰上戚百裡了?”
白穗激動地“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帶起的風險些把火苗給燎滅。
“不是戚百裡,是另外的一名妖修。”
合歡宗和昆侖離得那般近,有什麼情況的話昆侖那邊必然有所感應。
能在昆侖的監視下出入合歡宗,顯然不是泛泛之輩。
但是能進入合歡宗是一回事,這般長久待著不離開就有些蹊蹺了。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回來,所以在那裡一直等著我。我與他交過手,修為不俗,至少元嬰。”
“再之後因為我們兩人交手動靜太大,引來了合歡宗的人,再沒餘力與他們纏鬥,索性離開了。”
如果合歡宗隻有一個元嬰,且不是劍修,桑子俞就算不能一網打盡,也全然有把握從水牢將玄殷給帶走,全身而退。
可如今多了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妖修,修為還在他之上,事情就變得棘手多了。
清岫皺了皺眉:“所以你懷疑是妖修裡有人對你的雷劫動了手腳?”
這個妖修可能是桑子俞對上的那個妖修,也有可能是戚百裡。
清岫也不大確定。
“不單如此,我還懷疑合歡宗的那個宗主和妖修勾結上了。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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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俞的猜想也正是謝長庚的猜想,滄海的妖修都聽令於戚百裡。
滄海距離昆侖這麼遠的距離,若是沒有人授意沒哪個妖修會吃飽了撐得,冒險跑到這正派宗門來。
而且就算來了,在昆侖的地界不被發現,也必然的有人掩護的。
其實從桑子俞知道玄殷敗了的時候他便覺得不對勁,雖然玄殷修為未到元嬰但是就算沒有拿了他的金丹,她也有五成勝算。
不至於敗得那般輕易。
他們兩人的關系從之前桑子俞執意要和玄殷在一起的時候便在修真界引起了軒然大波,玄殷回合歡宗之前那宗主估計就已然提防上了桑子俞。
哪怕玄殷隻身一人回來,她也擔心後面桑子俞會上合歡宗將人帶走,留有後患。
再加上桑子俞和昆侖斷了關系,合歡宗就算依附於昆侖,他已經不是昆侖的修者,昆侖並不會插手幹預。
合歡宗本就不是什麼名門正派,如此看來,勾結妖修來對付桑子俞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隻是有一點桑子俞想不明白……
“他若是單純隻是為了找個妖修來對付我,大可不必在雷劫上動手腳,兩個元嬰聯手,我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很難脫身。”
謝長庚眼皮跳了下,他對戚百裡也算了解,這一次也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要說他是想要從合歡宗下手,來擴張勢力,在正派之中穿插眼線,可他為何要這般舍近求遠?
滄海最臨近的宗門便是蒼山,他完全可以從蒼山入手。
他擦拭著劍柄的手停了下來,劍面廣潔,映照著他的眉眼。
謝長庚有擦劍的習慣,每一次擦劍的時候都會讓他心情平靜,然而這一次無論如何擦拭他都很難心安。
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
不是一成不變的發展讓他覺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走,同樣的,又因為事情發展變得不可預知不可掌控,讓他時常感到害怕。
算著時間,戚百裡的還有一年便到了換骨期。
這個時候他就算有什麼要做的,像他那般謹慎的性子也斷然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冒險離開滄海的。
應該是他想多了吧。
或許隻單純是那個合歡宗的女修為了保命,恰好找了那滄海的妖修做了交易而已。
“……這其實不難理解。”
“就像是你想要引雷劫滅了整個合歡宗以絕後患一樣,那女修估計也是想趁著你雷劫最虛弱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斬草除根吧。”
的確,這也不是沒可能。
桑子俞眉宇之間的折痕松開了些,壓著身體的疼痛緩緩坐了起來。
一時之間火焰搖曳,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清岫抱著手臂在一旁閉目養神,聽著周圍沒動靜,餘光不自覺往白穗所在方向瞥。
果不其然,少女神情冷凝,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他對白穗的性子很了解,就算不問也能夠猜出她此時在糾結什麼。
如果這裡隻有她一人的話她或許不會有什麼顧慮,隻是他們四人是一並歷練修行的,很多時候都不能意氣用事。
不單單是白穗,一旁的謝長庚也斂著眉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除了風祁,他們都心事重重。
清岫思索了一會兒,薄唇微啟,打破了這長久的平靜。
“我說,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桑子俞一頓,覺察到對方的視線是落在他身上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沒什麼打算,傷好些了再上合歡宗。”
“你不是說了上面還有個妖修嗎?你一個元嬰初期對上兩個元嬰修者,無異於以卵碰石有去無回。”
青年用樹枝漫不經心地戳了下柴火,對於清岫的話渾然不在意。
“這種事情我自然知道。”
“我自始自終去合歡宗隻有一個目的,便是把她救出來。不能全身而退就一命抵一命,左右於我來說也不是什麼虧本買賣。”
他用著最稀松平常的語氣說這讓人心神激蕩的話。
夜裡風聲蟬鳴不絕,也蓋不住他的聲音分毫。
清岫愕然了一瞬,這時候才算真正正眼看向了青年。
若是之前主動開口是顧及白穗感受,如今更多的是因為動容。
“……我可以幫你。”
桑子俞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他於白穗有恩,卻並沒有想過讓他們幫忙。
一來他不覺得自己幫陸九洲護個法,就值得他們冒險救人,二來他已經脫離昆侖,如今是個逍遙散修,他做什麼殺了什麼人於昆侖並沒有關系。
可是白穗他們並不是。
他們的一舉一動是會影響到宗門之間的關系的,盡管合歡宗於昆山蓬萊來說並不夠看。
昆侖和昆山他們關系並不算好,合歡宗是受昆侖庇佑的,他們動了合歡宗的人便是有錯在先,給了昆侖發難的機會。
不過單單隻是桃源動手的話情況確好得多。桃源和合歡宗素來不合,自然不用顧忌太多。
出乎意料的是,這樣一個大好機會擺在桑子俞面前,他卻搖頭拒絕了。
不僅是清岫,謝長庚他們也頗為意外地看了過來。
“為什麼呀?清岫師姐近元嬰,是我們這裡修為最高的,她既然願意主動幫你,你幹什麼拒絕啊!”
白穗本來就想要幫忙,諸多顧忌。
這個時候清岫主動提出要和桑子俞一起去合歡宗救人,這樣的好事對方竟然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她一下子急了,沒忍住抬高了聲音。
“桑師兄,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沒面子,被女修幫忙了之類的。可是現在情況緊急……”
“和面子無關。”
桑子俞一邊說著一邊將被血浸透了的綢布解開,重新纏繞上了新的。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薄唇抿著慢吞吞解釋道。
“我主要是擔心清岫和我一起上了合歡宗,要是被她瞧見了會誤會。”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一個誤會而已,難道比她的命還重要?”
白穗被噎住了,要不是看在他受傷了,她可能會激動地拽著他的衣領怒吼讓他清醒一點。
比起白穗的激動,桑子俞反倒是淡然許多。
他嘆了口氣,等到她情緒穩定了些後這才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多謝你們的好意,隻是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連累到你們。”
“桃源和合歡宗不合幫了我倒沒什麼,可是上面還有個妖修,妖修睚眦必報,一旦被盯上了必然會纏到對方至死方休。”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最後再一次對清岫表示了感謝。
清岫張了張嘴,還沒回應。
風祁的聲音響起。
“我去吧。”
“戚百裡在五年前破了鎖妖塔,聯合著蕭澤將蓬萊攪了個天翻地覆,如今遇上了滄海的妖修,我斷然不能當做無事發生。”
風祁屬性為風,最喜在風口位置站著。這個時候夜風漸起,將纏繞在黑色巨劍上的綢帶吹起。
額發之下,他的眼眸也晦暗明滅。
“至於合歡宗,它既然勾結了妖修,我也用不著顧及什麼宗門之間的情面了。”
“那我也要去!他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戚百裡和蕭澤是一伙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滄海妖修也是我的敵人!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白穗這一次總算逮住了機會,她一個人去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要是和風祁一起的話就不一樣了。
她將手舉起,一臉激動地說道。
“桑師兄,這一次你就別拒絕我了。給我一個還你人情的機會吧!”
桑子俞被這個展開給弄得恍惚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一直沉默不語的謝長庚也開了口。
“也算上我一個吧。”
對於戚百裡,滄海妖修的事情,謝長庚都很是在意。
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麼,有沒有什麼別的企圖,若是就這樣放著不管他也沒辦法心安。
思索再三,謝長庚也決定一起上一趟合歡宗去會會那個妖修。
“……你們還真愛多管闲事。”
半晌,桑子俞半調侃半感慨地這麼說了一句。
白穗見他松口答應了,也跟著松了口氣。
“對了,你既然敢隻身闖入,是不是有合歡宗的圖紙?”
青年微微頷首。
對於合歡宗的內部情況桑子俞之前時候便打探清楚了,他將圖紙展開,點了下右下角位置。
“那個妖修修為不俗,他便交給我對付,麻煩你們從南門去水牢一趟,把她帶出來。”
“不過我不會和那妖修纏鬥,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還有別的同伙。這裡有一處秘境,可以藏匿氣息,到時候你們把她帶到這裡,我脫身後會來與你們匯合。”
“正因為不知道那個妖修是不是還有同伙,所以他才應該交給我們對付。”
謝長庚一針見血指出了這個計劃的不妥之處。
“我們人多,在應付其他合歡宗的弟子的同時,又能和那妖修周旋。要是有同伙也能及時發現,掩護脫身。依我看還是你去水牢救人,我們來對付這妖修最好。”
桑子俞並沒有立刻回應,不為別的,他和那個妖修交過手。
不單單是修為不俗,那身法也很詭異,要不是劍修速度很快,好幾次他都險些中招。
謹慎起見,他覺得由他來對付那妖修最為合適。
隻是謝長庚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四人修為是不及那妖修。
可勝在有默契,能夠互相掩護脫身,比他一人分身乏術要好上許多。
“……那好,你們務必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