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以為夢到的滄海,卻未曾想過有朝一日黑水漫過的地方,會是合歡宗。
那個夢境裡一直看不清臉的身影越發清晰,白穗心跳得很快,手腳也開始變得冰冷。
她壓著心頭紊亂的情緒,握緊劍柄加快速度趕了過去。
到達那裡的第一眼白穗沒有看到風祁和清岫,而是那頭穿梭在黑雲裡的妖龍。
它距離地面得很近,大若鯤身,一對上那雙豎瞳,那壓迫感讓人近乎喘不過氣來。
白穗不敢太過靠近,御劍在水面之上迅速掠過。
她看到了遠處那一紅一白交纏的身影,那是清岫和合歡宗的女修,卻沒有看到風祁。
在哪裡?
該不會已經……
白穗瞳孔一縮,俯身御劍往水澤之中劈去。
然而她還沒劈開水域,水面突然極速翻卷了起來,海嘯一般掀起了萬丈高浪。
一直沒有蹤影的少年逆水行來,黑色的巨劍斬斷了覆上的黑水。
他在巨浪之上,渾身濡湿,那雙眸子卻亮若星辰。
“風祁!”
白穗見他安然無恙後心下狂喜,還沒高興多久,剛御劍過去,走近時候這才留意到他蒼白的臉色,和握著劍柄顫抖著的手。
滋滋的電流在他周身流動,雖沒有外傷,卻傷及了內裡。
Advertisement
“暫時別碰我,我身上的雷電之力未散,會傷到你的。”
不單單是不能輕易接觸旁人,風祁是風水屬性,他現在基本上沒辦法再驅使水力。
否則水遇了雷電,都不用那妖修動手,他的靈脈便會因為靈力相衝而斷裂。
也就是說,風祁如今能夠發揮的隻有五成的力量。
這時候清岫被那合歡宗的女修纏上暫時脫不了身,謝長庚估計也遇上了圍堵他的女修,也不能趕過來。
風祁眼眸閃了閃,看向了一旁的少女。
“你用了飛羽令?”
那樣大的靈力波動,也隻有驅使飛羽令能夠達到了。
“我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情,情急之下便用了。”
白穗皺了皺眉,看著不斷逼近的黑色妖龍後心下不免有些緊張。
“使用飛羽令已經耗費了我很多的靈力,現在你也受傷了,我們對上他基本上毫無勝算。”
“你傷的很重,我先掩護你離開吧。”
風祁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拒絕,可是他如今這個情況留下來也隻能拖後腿。
“你別擔心,長庚哥應該很快就能趕過來。再不濟我不敵它就找機會找清岫師姐,我們打不過,有她在脫身也不是難事。”
少年壓著唇角,水珠順著他的發梢低滴落下來,最後隱沒在了他的衣領之中。
“……那你多加小心。”
他這麼說著也不拖延,御劍往那妖龍反方向而去。
不想他剛欲離開,一道落雷驟然砸了過來。
風祁堪堪避開了之後,想要找其他方向脫身。
雷落的速度太快,等到他反應過來之後,四周都是不斷的雷電。
圍繞在他周圍,像是一根根接天的雷柱,如同囚牢將他困在了其中。
海浪翻動,天上的黑龍從上而下,爪子尖銳鋒利。
劃破了蒼穹,劈開了雷電,重重朝著風祁所在的方向攻擊了過來!
白穗瞳孔一縮,她一個瞬身過去,擋在了風祁面前。
那塊玉佩白光乍現,引出了一道更強的雷電,先一步從九天破雲,“轟隆”劈在了龍的背脊位置。
他在幾百年前被蓬羽打入鎖妖塔的時候就被剔除了龍骨,挑去了龍筋。
這一道落雷落下來,沒了龍骨的抵擋,整個龍身被破開了一個窟窿。
鮮血汩汩流出,下了一場血雨一般融入在了水澤之中。
黑龍被斷了命脈,“轟隆”一聲落了下來,水面暈散開的血色似黃昏染紅天邊的晚霞。
白穗驚魂未定地握著玉佩,見少年周圍的雷也漸漸湮滅,松了口氣。
“風祁,我們先離……?!”
她話還沒說完,原本平息下來的水域掀起了巨浪。
生生將他們兩人給卷了進去。
黑水裡浸滿了妖氣,如同鐵鏈一般束縛著白穗的手腳,將她狠狠往下面拽去,難以動彈。
月光透過水面映照了進來。
波光粼粼,窒息明滅。
這個場景熟悉得讓人脊背發涼。
白穗咬了咬牙,引了天啟努力想要破開束縛著她周身的妖氣。
在快要掙開的時候,上面落下一片陰影,遮掩住了微弱的月光。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猛地抬頭看了過去——
風祁的視線也剛好和白穗對上。
他手腕一動,想要引劍幫她劈開水澤,可劍剛握緊。
“噗嗤”一聲,一隻利爪從上刺穿了風祁的胸膛!
血液迅速流逝,白穗慌忙遊過去,伸手想要去捂住風祁的傷口。
她手剛覆上去,那融在水中的血又重新逆流了回來,迅速回到了風祁的身體裡。
白穗被這個變故給弄得恍惚,以為是風祁控制了水流,分離開了血液與水,使之回溯到了體內。
她試探著松開手,抱著他的腰身想要把他帶到水面透氣。
風祁這時候從昏迷之中清醒了過來,白穗還沒來得及詢問他情況,他突然引了命劍直直刺入心髒!
原本才愈合的傷口撕裂了更大的口子,汩汩的鮮血不住往外流,如何也止不住。
“你幹什麼!你瘋了嗎?!快松手,快把劍拔出來!”
“剛才回溯到我身體裡的不是我的血,是,咳咳,是那妖龍的……”
少年蒼白著臉色抓住了白穗欲拔劍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白穗,可能你的預知夢成真了……”
夢裡死的那人是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我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預知到人的生死的,這不是你說的嗎?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
白穗不敢亂動,她握著劍柄,沒了辦法隻能用劍來止住他的血流。
“你不是水屬性嗎,血也是水,你把你的血從水裡分離出來渡進體內,這樣下去就不會有事了。”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在抖,握著劍的手也在顫抖。
“快點風祁,求你,快點,血要流盡了,你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我能回溯血流,但是我的血融在了黑水裡,已經被汙染了。”
風祁握緊著白穗的手,一點一點將劍柄從血肉裡拔了出來。
“白穗,把我身體裡的龍血放掉,我就算死也要死的幹幹淨淨。”
“我,我不要被他佔據身體,成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白穗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應。
她握著劍柄的手沒有松開,卻沒辦法再繼續用力制止。
劍一寸一寸從少年身體裡拔出,他的身體也漸漸變得冰冷。
白穗低著頭不敢看他,她緊緊抱著風祁的身體,用靈力護著他未散的神魂出了水面。
神魂不散,隻要神魂不散之前回去,回蓬萊。
隻要回了蓬萊風祁就有救了,蓬萊主那麼厲害,他肯定有辦法。
白穗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把風祁護得嚴嚴實實,御劍時候腿軟了幾次,在快要從劍上摔下來的時候。
清岫瞬身扶住了她。
他忍著疼痛,剛想要斥責她御劍都不當心的時候,感知到了風祁沒了氣息。
愕然在了原地。
“師姐,我們快去蓬萊!快去找蓬萊主,隻有他能救風祁了!”
白穗慌亂得失去了理智,嘴裡反復念叨著去蓬萊,根本聽不進旁的話。
“你先冷靜點,蓬萊距離合歡宗御劍不停至少也要三日,根本來不及。”
“那怎麼辦?風祁要死了,他就要死了!都怪我,我為什麼要做那個夢,是我害了他,是我咒了他……”
“白穗!”
清岫見她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咬了咬牙,直接低頭狠狠撞在了她的額頭。
驟然的疼痛讓她愣了一瞬,也難得安靜了下來。
“你先把他放下,我幫他穩固神魂。”
白穗連忙照做。
清岫用神識探查著風祁情況,靈脈未斷,卻再沒有靈力支撐。
體內的龍血已經引出來了,可妖氣還在裡面肆虐著他的五髒六腑,一時之間難以剔除。
“清岫師姐,風祁怎麼樣,他的神魂有沒有散?”
“你做的很好。你在第一時間用靈力護住了他的神魂,如今他三魂七魄都在,隻是肉身損壞了一部分。”
白穗聽後臉色稍緩,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旁不遠處被清岫封在陣法之中的女修冷笑出聲。
“虧你們桃源還是正派宗門呢,為了哄小孩子還真是什麼謊話就張嘴就來啊。”
其實清岫剛才在制服了對方的時候剛打算動手殺了她。
感應到了白穗那邊情況危急,慌忙趕過去的時候隻扔了個法陣將其困住。
“閉嘴!”
他冷聲喝道,眉眼之間的戾氣森然,眼神更似見血封喉的利刀。
清岫與白穗所說全然都是實話,然而他隻是挑了好的來說而已。
風祁的神魂是被護得好好的沒有散,但是他的身體已經被腐蝕得隻剩下一具空殼。
那妖龍的血進不去,奪不了他的身體,同樣的身體沒了血液的風祁最終隻會油盡燈枯。
更糟糕的是,就算沒有血液也能維持他的身體機能。
可風祁的體內充斥著妖氣,神魂隻能在肉身之中才能確保不散不滅,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神魂就算好好在他的體內,也會被妖氣給侵蝕的。
“小姑娘,你那師姐是騙你的。你朋友活不了了,再過不久連他的肉身也會湮滅……”
面紗之下她的唇角勾起,她似乎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難逃,又或者是天生沒有恐懼感。
惡劣的想要刺激白穗。
“當然,你若是現在散了那神魂,沒準還能保留他的肉身,也算是留個念想了。”
清岫見她還想要繼續說什麼刺激白穗,他忍無可忍,直接對她使了禁言咒。
那人不再言語了,白穗也靜默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白穗,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可能接受不了,不過也不是毫無轉機,我們努力護住他的神魂回蓬萊,蓬萊主修為化神,定然會有法子保住他性命的……”
“白穗?你……有在聽我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