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滄海的希望,成了禍端。
【龍族的血脈隻有出現在龍族身上才會讓人忌憚。】
高位之上的老者這樣沉聲對著戚百裡說道。
【你若是想活下去,隻有舍棄龍身,從最低等的妖獸開始修行。】
應龍血脈和鳳凰血脈一樣,是妖族之中最為強大的血脈。
鳳山妖主便是在覺醒了這樣的血脈之後,修行一日千裡,最後發動了戰爭,導致生靈塗炭。
有這樣的前科,那些正派宗門是斷然不可能留下戚百裡的性命的。
舍棄龍身,是唯一活命的法子。
也隻有這樣才能逃過人修的眼睛。
隻是要舍棄龍身,需要抽取龍骨,挑去龍筋,拔掉身上的逆鱗。
這樣的痛苦生不如死。
畫面一變,白穗置身在了一處晦暗無光的海域。
在角落位置,那壓抑的呻吟和喘息清晰可聞,漂亮的銀色鱗片如月華淺淡映照著周圍。
白穗循聲看過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暗金色的瞳孔。
按理說她此時面對著的不是戚百裡本人,而是他的記憶。
作為旁觀者,目睹的是已經發生過的一切,並不能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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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他也應當覺察不到她。
可在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戚百裡直勾勾地注視著白穗所在的位置。
半晌,才不著痕跡斂了眉眼。
剔除龍骨龍筋隻是身體上的疼痛,對於戚百裡來說倒還能忍受。
隻是龍之逆鱗不能觸碰,為了防止他不受控制攻擊旁人,他手腳被鎖鏈束縛著,被關在了深不見底的地牢。
銀發沾染著血跡,冷白的脖頸也因為疼痛青筋凸起。
他的額頭和鼻尖沁著冷汗,順著臉頰緩緩滴落在了地面,混在血水之中。
銀發金眸的妖修低頭看了一眼從龍尾褪成的魚尾,他扯了扯嘴角。
【……醜死了。】
白穗見過他魚尾的模樣,在仙劍大會時候的秘境裡。
在水澤之中有著月華般的輝澤,讓人移不開視線。
——然而這是在沒有見過他龍身之前。
他的龍尾,的確更漂亮。
但是魚尾……
【並不醜。】
白穗話音剛落,冷聲嗤笑著的青年神情一頓。
所以說他才討厭劍修。
要麼道貌岸然,要麼殺人誅心。
……
混沌天不分晝夜,和它的名字一樣,這裡的一切都是一片混沌,天地初開時候的模樣。
陸九洲握著白穗冰涼的手,溫熱覆上去也不見任何回暖。
她的識海和靈力都是紊亂的,這種感覺有些像走火入魔,但是她的潛意識卻是清明的,隻是她自己暫時走不出來掙脫不開。
——白穗是被自己給困住了。
這種情況外人的確很難插手幹涉 。
“你說你們在回蓬萊的路上遇到了戚百裡?而且還是在特意繞過滄海,在終南山周圍遇到的?”
陸九洲把白穗的手放在唇邊哈了口氣,白色的霧氣氤氲著他的眉眼。
在清岫看過來的時候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繼續說道。
“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從合歡宗到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被他們提前知曉了一般。”
“你是說戚百裡……”
清岫說到這裡一頓,想起了對方當時所說的和某人做交易。
“不對,是蕭澤?”
青年沒有立刻回答清岫,但是他沉默的那一刻也印證了他也是這樣想的。
預知在修真界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的能力,每一個修者在渡劫左右時候多少都能有一兩次窺探天機的機會。
然而這種情況也隻是以預知夢的形式,且也隻能看到一兩個片段,根本拼湊不出什麼前因後果來。
“……他似乎不受天道法則束縛。”
半晌,陸九洲壓著唇角這麼沉聲說了一句。
“你還記得之前蓬萊時候,我的雷劫提前的事情嗎?那不是意外,是人為。”
這件事除了顧止他們,知道的人並不多。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對外陸九洲從未提過隻字半句。
“不單單是如此逆天而為之事,從五百年前他便將一縷神識留在了蓬萊秘境裡,之後戚百裡又故意引了白穗過去,這才導致了她被魔氣控制,引了天雷破了結界。”
“他若是看到的是近未來一月或者一年的事情便也沒什麼,真正讓我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了五百年以後。”
陸九洲不自覺抱緊了白穗,他有些害怕,並不是怕蕭澤。
而是怕自己不能從對方手中守護住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這一次也是。他和戚百裡做了交易,算到了你們會去合歡宗,會繞過滄海從終南山過來……”
他說到這裡喉結滾了滾,那雙眸子在搖曳的火光裡閃爍晦暗,掀了眼皮看向了驚愕的清岫。
“這樣算盡一切的人,會沒有算到戚百裡會放了你們,讓你們入了混沌天嗎?”
能夠看到一切的人,這不就和全知全能的神沒什麼兩樣了嗎?
清岫聽了陸九洲的話覺得頭皮發麻,他看著外面混沌的天色。
這裡的天氣很分裂,一方晴空萬裡,另一邊便是電閃雷鳴,風聲鶴唳之中他們就像是粟米灑落大海,渺小至極。
“……所以你覺得蕭澤其實早就知道我們會在混沌天?”
他雖然是這麼詢問著的,可是心裡也越發覺得蕭澤知道。
修者之間做交易的話哪怕再信任的朋友以防萬一也是會立下血誓的,戚百裡和蕭澤兩人的關系算不得好,大多時候也隻是各取所需罷了。
以他們的關系是絕對不可能不立血誓,就這樣草率做交易的。
要是立下了血誓,戚百裡放他們離開是會受到誓約反噬的,他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他們離開。
也就是說從他們現在安然無恙地入了混沌天來看,蕭澤並沒有和戚百裡立下血誓,隻做了一個口頭上的交易。
陸九洲微微頷首。
“其實於他來說立不立血誓都一樣,他看得到一切,戚百裡違背契約與否都不會對他的計劃有任何影響。”
“隻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該離開這裡還是留在這裡,哪個脫身的時機更大對嗎?”
陸九洲的話還沒有說完,清岫先一步接上了他的顧慮。
如今的他們在蕭澤那裡做什麼都無所遁形,在混沌天也好,不在也罷,隻要他想都能找到他們。
混沌天的靈力充沛,於他們有利,同時能夠隔絕氣息,就算蕭澤近來了也能最大限度的隱藏,至少不會像外界那樣被他那麼快找到。
但是同樣的也有弊端,這裡是封閉的,被他找到之後根本避無可避。
要是出去的話,又是滄海地界。
就算戚百裡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走了,他們在外面便完全暴露在了蕭澤的視野裡。
要在對上蕭澤之前抵達昆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離開與否其實兩者風險相當。
隻是一個像是坐以待斃,另一個更像是困獸之爭。
他們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時之間空氣有陷入詭異的靜默。
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良久,在火光快要熄滅的時候,清岫開口打破了平靜。
“……你比我強,將白穗平安帶回昆山的幾率更大。”
“無論是出去還是留下,在遇上蕭澤的時候你帶著她離開吧,我會幫你們爭取時間。”
陸九洲沒說話,對於清岫的決定他並不意外。
換位思考,如果對方的修為比他高,他也會這麼做的。
但是他就算猜到了清岫會這樣做,卻也沒辦法做到毫無負擔的同意和接受他的提議。
見陸九洲並沒有回應自己清岫頓了頓,將那快要熄滅的火重新燃起。
“你不用感到負擔,我隻是幫你們拖延脫身的時間,並不代表我是選擇赴死。”
“哪怕魂飛魄散,隻要桃源在一日,我便不會真的死去。”
從之前時候陸九洲便對清岫的身份猜測諸多,有好幾次都要觸碰到了真相,卻又被疑雲遮掩看不真切。
魂飛魄散也不會死去?
這種情況陸九洲聞所未聞。
清岫該不會是為了讓他把白穗帶走,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他皺了皺眉,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懷裡昏睡的少女眼睫微動,有了清醒的跡象。
“師妹,你醒了?”
陸九洲連忙去探查她的身體情況,見她靈力平復下來後這才松了口氣。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白穗剛回過神來,在看到眼前的青年時候一愣,以為自己還在夢魘。
“不是夢,這裡是混沌天。你和清岫都被卷進來了。”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將白穗面頰的頭發別在耳後,聲音柔和,彎著眉眼,哪有之前嚴肅的模樣。
白穗恍惚著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被陸九洲抱在懷裡。
要是這時候沒別人倒還好,她厚著臉皮再待一會兒也沒什麼,隻是一旁清岫還在,她紅著臉想要起來。
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隻大手輕輕扣著她的後腦勺把她摁在了懷裡。
“別亂動,你靈力透支很嚴重,再休息一會兒。”
白穗靠在陸九洲溫熱的胸膛,手不自覺攥著他的衣服。
聽到他這話後一頓,看他神色如常應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她總是這樣後知後覺。
在看到陸九洲時候放松下來的情緒,又在意識到之前的處境時候後怕了起來。
“你醒來的正好。”
清岫壓著唇角,將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了洞口位置。
“剛才我和你師兄正在討論是要出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出去的話情況也不算好,很容易暴露在蕭澤的視線中,但是不出去的話雖能拖延一點時間,卻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找到我們之前撐到蓬萊主他們趕來。”
“你怎麼看?”
清岫並不是隨口一問,而是真的把決定去留的權利交給了白穗。
不單單是因為陸九洲會無條件聽從於白穗的任何決定,還因為少女在合歡宗時候曾經無意間做了一個預知夢。
——她預料到了風祁的生死。
白穗和蕭澤有著相似的能力,他們都能預知一些事情,隻是前者隻是幾個片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