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詔偏頭望向我,鼻青眼腫的,還扯起唇角對我笑:「阮阮別怕,我們鬧著玩的。」
我哭著笑出來,他從來沒把我傻子,此時又將我當個傻子哄。
下一秒,謝燁就又一拳揮過去了。
我撲過去抱住謝燁的胳膊,第一次將話說的又急又快:「謝燁,隻是單純畫畫,他沒讓我做模特。」
十四歲那年,班裡有個男生主動靠近我跟我做朋友,隻是為了騙我全裸給他當模特,他說那是藝術是純潔。
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麼猥瑣和下流的話。
我說過,我隻是遲鈍和慢,我並不是傻,我心裡其實都清楚明白。
可總有人將我當傻子哄,我冷著臉拒絕,那男生糾纏不休時被謝燁撞見了,被謝燁打的半死不活。
後來謝燁就驅趕出現在我身邊的所有男生。
他說:「阮阮,這個世界上的男的你隻能相信我,知道嗎?」
他保護過我那麼多年,他累了,也夠了。
我想走過去去看看宋南詔的傷勢,謝燁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過頭,慢吞吞的說:「謝燁,他是我朋友,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謝燁沒說話,低下頭看我,他有半張臉掩藏在陰影中,顯得濃墨重彩,也冷漠僵硬。
他點點頭,重復我的話:「你相信他。」
幾乎有一瞬間,我以為謝燁臉上的表情是悲傷和茫然,可還沒等我看清,下一秒,我聽見葉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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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的站在寢室樓下的大門口,靜靜的看著謝燁問:「謝燁,你在做什麼?」
謝燁偏頭朝她看了一眼,然後放開了手。
10
我媽ƭù¹媽是在三天後來的。
看到她的那天我興奮的像是出籠的小鳥,我慢吞吞的撲進她懷裡,眼睛就湿了。
她拍拍我的頭,說:「媽媽來了,阮阮不怕。」
那一瞬間,我全身就湧上了新的勇氣。
我媽媽在我學校待了一個星期,最後一天要離開的時候,她溫聲問我:「我聽小燁說你認識了一個新朋友,是個男生,可以讓媽媽見見嗎?」
「媽媽不是幹涉你的交友自由ẗű̂⁼,媽媽隻是想確保你的安全。」
我明白。
我給宋南詔發短信,跟他說我媽媽想見他。
頓了頓,我補充一句:「你別誤會,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媽媽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你是我從小到大交的第一個男生朋友,我媽媽隻是想了解你是否可靠。」
「如果不喜歡的話,你可以直接拒絕我。」
這句話還沒打出去,宋南詔的消息就來了。
明明隻是一段話,但好像他本人得瑟的站在我面前一樣,他得寸進尺:「那你得承認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慢吞吞的翻了個白眼,慢吞吞的把那句還沒發出去的話刪掉了。
雖然宋南詔在我面前欠揍又得瑟,但見我媽媽那天他很沉穩,還有些羞澀的忐忑,站在我媽面前老老實實的說:「阿姨好。」
他們聊天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吃東西,臨走的時候,我媽媽已經對宋南詔和顏悅色了。
她甚至邀請宋南詔來我家玩,這就是放下心了。
這就相當於宋南詔的免死金牌,他經常在我面前得瑟自己是經過「官方認證」的最好的朋友。
有幾次我和宋南詔一起在南門喂大橘的時候,還碰到過謝燁和葉窈幾次。
我有幾次都想打招呼的,可是笑意還沒擠出來,謝燁就眼神淡漠的轉開視線,就像陌生人一樣。
他在生氣,我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
後來我就沒再試圖佯裝無事了。
我找到了讓自己快樂的辦法。
後來有一天,宋南詔問我,想不想去學畫畫。
那天我將他的畫還原到牆上後,他找機會讓我畫了一幅畫,說是拿去給她媽媽看,他媽媽是位畫家。
我聽過他媽媽的名字,我知道她開了很多畫展。
後來我在宋南詔的畫室裡,他教我一些基礎知識,然後讓我自由發揮。
拿起顏料的那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找到了缺失的那部分靈魂,畫筆將我的殘缺補充完整。
我能在畫室一坐一整天,我喜歡那種在白色的畫布上一點點表達自己內心的感覺。
畫畫的時候,沒有人會說我慢。
後來宋南詔將那幅畫拿走後一直沒消息,我以為是自己表現的太差,可是現在他興奮的站在我面前,說:
「阮阮,我媽媽說你很有靈氣,她願意招你進畫室,你願不願意來?」
11
這是件大事。
我爸媽專門過來,帶我去拜訪宋南詔的媽媽齊蔓。
她拿出我的畫給我爸媽看,溫聲說:「其實毛病一大堆,但我覺得她是個可塑之才。」
「以後她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隻是好奇和期待,想跟自己賭一把。」
齊蔓老師說的直白又不含蓄,但我爸媽不介意,因為無論哪樣,至少,我找到了自己的路。
吃完飯出來的時候,我媽媽抱著我就哭了。
她說:「阮阮,你這樣棒,我都不敢想,如果七歲你沒燒壞腦子……」
後面的話她咽下去了,她說:「都怪我不好。」
我將頭埋在她懷裡,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
我從 A 大退了學,搬離了宿舍。
我住進了齊蔓老師的畫室裡,先從基礎理論介紹課開始。
一開始教我的是齊蔓老師的學生,大家都安靜的畫畫,沒有人因為我的奇怪而側目。
還有人抱住我的手臂,羨慕的說:「天吶,阮阮,你是怎麼能一動不動的在畫架旁坐六個多小時的啊,我好想和你換。」
我調顏料也不錯,因為耐心又細致,我總能一點點將顏色調到她們最想要的那個色度。
她們都對我很好,誇我能幹又仔細,作為回報,畫室的同學經常會私底下給我補課。
我過的很快樂。
宋南詔每次來看我的時候,我都沒時間理他。
他說我忘恩負義,在我有些抱歉的時候又眉開眼笑的補充,說:「阮阮,你現在這樣很好。」
人一旦快樂,時間就過的飛快,到了年底過年的時候,我依舊依依不舍。
我爸媽專門來接我。
回到家的時候,我看見了久違的謝燁。
我不知道他和葉窈怎麼樣了。
進畫室前,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進畫室後,他每天都會給我發同樣一個消息,問我過的怎麼樣,有沒有被人欺負。
我每次都回他一個^_^代表我很好。
真的很奇怪,從小到大,除了他上大學的第一年,我從來沒有和他分別過這麼久過。
他站在他家門口,拿著一本書,好像從很早的時候就在門口了。
也像我很小的時候,每次他都等在門口,等我慢吞吞的一起去上學。
我突然就什麼情緒都沒了,我衝他微笑,朝他招招手,大聲的喊:「謝燁。」
他愣了愣,唇角浮起稀薄的笑意,就好像我們中間沒有夾著那些吵架和冷戰,他朝我點頭。
今年的年大概是我家這些年最開心的一個年。
吃完年夜飯的時候,外面就開始放起了煙花,我穿上鞋拿起東西就出門去找謝燁。
以前的每個年我們都是一起過的。
謝燁站在門口,他知道我會去找他。
我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笑眯眯的:「禮物。」
他有些驚訝,然後接過來一點點打開,那是我畫的第一幅畫,就是宋南詔拿給他媽媽看的那一幅。
但是宋南詔跟我說可以慢慢想, 但我很快就決定我要畫什麼了。
我畫的是騰雲駕霧瀟灑自如的齊天大聖——沒有緊箍咒。
我說:「謝燁,你看, 我現在好好的,我有自己的方向和路,還有一大群朋友, 我過的很開心。」
「謝燁, 不要再將當年的過失背負在心上,你當年也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 我不傻,你也不必對我覺得愧疚。」
「放下緊箍咒,去做你自己吧。」
「這些年你一直在照顧我, 我和我爸媽都很感激你。」
「所以,放下吧。」
因為除了他, 沒人還在背著當年的愧疚自我折磨了。
他握緊那幅畫,盯了很久, 璀璨的煙花下,我看見他眼中稀薄的淚意。
他張張嘴,大概想說話。
但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然後大聲的說:「完了, 說好零點給宋南詔打電話的。」
我那樣慢,當然得提前,我慢吞吞的打開通訊錄, 想給宋南詔打電話。
還沒找到,他的電話就打過來。
語氣依舊欠扁又得瑟:「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有先見之明?你那個慢吞吞的樣子,比烏龜還慢, 等你打完電話過來說完新年快樂,零點早就過了, 這叫未雨綢繆。」
新年,我不跟他計較。
零點鍾聲響起,整個夜空都被煙花照亮的那瞬間,我隔著電話對宋南詔說:「宋南詔, 新年快樂。」
宋南詔也說:「新年快樂, 小傻子。」
隻有他喊我傻子, 卻從沒將我當傻子看, 他幫助我,讓我找到了我自己的方向。
不用依附於任何人,不必成為任何人的包袱和麻煩。
他讓我知道, 我有我自己的價值。
他這句話說完, 我突然,突然覺得有點點點點想他。
等他掛上電話後我對著屏幕發呆,過了會我才偏頭看向謝燁, 我衝他笑:「謝燁,你也新年快樂。」
他沉默的看著我,過了很久才笑出來, 有自嘲有釋懷,他說:「阮阮,新年快樂。」
「對了,你剛才想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 已經不重要了。」
「哦。」
我重新偏頭看向天空,煙花璀璨。
我知道我們所有人,都要開始新的一年了。
真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