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恭敬回話:「回王爺,這香是玲瓏姑娘用慣了的,她離開時特意叮囑過我們,說王爺有頭疾,時常煩心,這香可以緩解一二……」
顧少堂看著那香,神情微怔。
不知不覺,腦海裡又浮現出了那女子的相貌。
笑的,生氣的,嗔怪的……
「玲瓏啊。」顧少堂呢喃一聲,「我有點,想見她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廝對視一眼,紛紛垂下了頭。
……
顧少堂今日又被皇帝宣進宮了。
大抵是前段時間辦的差事不夠漂亮,皇帝又有些生氣了。
不過顧少堂不在意。
他今日心裡揣了一件開心事。
他已經安排好了,今天,他能悄悄去跟玲瓏見一面。
皇帝指著顧少堂的鼻子罵了好一會兒。
「少堂啊,你當這個攝政王已經快七年了,你辦事,朕向來放心,但最近,你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顧少堂跪地聽訓。
哪裡懈怠了,隻是皇帝更加挑剔了,開始對他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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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高蓋主,皇家大忌。
皇帝嘆了口氣:「也怪朕,太依賴你了,這麼些年,你南徵北伐,還要處理幫朕處理朝堂政務,委實不容易。」
顧少堂心裡一咯噔。
果然下一秒,他就聽見皇帝說:「羽林衛,你就交給魏子寧吧,他雖年輕,但辦事還算穩妥。」
「有他替你分擔,朕也安心,你也好好歇歇。」
顧少堂握了握拳頭,不動聲色地叩首謝恩。
走出御書房,還沒等他下石階,就看見一太監急急忙忙經過他身邊跑了進去。
恍惚中,顧少堂聽見太監說:「陛下,那位菱昭儀自缢了!」
顧少堂腳步一頓,側身看去。
他好像,聽錯了。
菱昭儀……哪位菱昭儀?
11
一個昭儀的死,不足以讓後宮亂了,也不足以讓皇帝駐足。
他隻是看了一眼,便擺了擺手:「抬下去吧。」
玲瓏被人蒙上白布抬走。
我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皇帝看見了我,皺了眉:「你怎麼在這兒?」
一旁的皇後解釋:「她與這菱昭儀交好,菱昭儀的屍體還是她發現的。」
皇帝點點頭,沒說什麼,走了。
太監宮女們皆是惋惜。
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就這麼沒了啊。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扶著有些酸麻的腿,站了起來。
不遠處的顧少堂還在往這邊看,他一動不動,像是個石雕一般。
我輕聲喚了一句:「王爺。」
他眼睛看向我,沒什麼波動。
我把一直攥在手中的帕子遞給他。
「玲瓏讓我給你的。」我說,「她死前,還念著你。」
顧少堂渾身一震,再忍不住上前一手奪過那帕子。
帕子上用血寫滿了字。
他看著看著身子便晃了晃。
「她在宮裡,過得不好嗎?」
「很差。」我看著他,「王爺,您不該送她進宮的。」
……
顧少堂派出去的人動作很快,很快就把玲瓏進宮後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
「玲瓏姑娘進宮後,為了不侍寢,硬是泡冰水把自己折騰病了。」
「好了又病,又好又病,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陛下有一次讓玲瓏姑娘陪侍左右,玲瓏姑娘不小心看到了彈劾您的折子,她對您用情至深,下意識替您說了一句話,然後……」
顧少堂抬眸看著他:「然後什麼?」
「被罰了。」那人戰戰兢兢地回道,「回到寢宮人就又病了,一直不見好。」
「直到今天……」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顧少堂恍然。
皇帝看似對他看重,可實際上,一點小事便能將他們君臣之間的信任全盤碾碎。
皇帝的突然發難,玲瓏的自殺,都是因為他。
他怪不了別人。
玲瓏隻是太愛他了,玲瓏沒有錯。
皇帝心思深沉,削弱他的權勢以求江山社稷安穩,皇帝也沒錯。
錯的是他。
是他太猶豫了,是他前瞻後顧,是他既要又要。
是他站得還不夠高!
顧少堂低低地笑了。
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放肆。
王府的下人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就在這時,有下人來通傳了。
「王爺,宮裡來人了,說是讓王爺交還羽林衛的兵符。」
「這般急做什麼?」顧少堂的聲音淡淡的,「明日一早,我親自送進宮。」
「哪裡用勞煩王爺!」爽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年輕男子大步走來。
「魏子寧?」
魏子寧站在他面前,彎腰行禮:「王爺,下官來取羽林衛兵符。」
顧少堂看著他,沒說話。
魏子寧直起身笑了笑:「王爺,您在朝堂呼風喚雨這些年,確實累了。」
「該歇歇了。」
「以後,下官為您分憂。」
顧少堂緩緩起身,走下石階,側頭看著他。
魏子寧還在笑,那笑裡藏著幸災樂禍。
可下一秒,他笑不出來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神情驚恐,ţŭ₀一張嘴,血就湧了出來。
顧少堂把匕首拔了出來,然後又狠狠捅了進去。
鮮血濺到了他臉上。
他卻笑得更加暢快。
如同地獄惡鬼。
「你算什麼東西,也來挑釁我?」
顧少堂踩在他的頭上,狠狠碾著:「一個尚公主的孬種驸馬,也配來我面前耀武Ṱůₒ揚威?」
1Ṫũ̂⁻2
顧少堂反了。
他提著刀一步步走近乾坤殿時,皇帝正在看我跳舞。
皇帝喝了點酒,有些眼花了。
「誰進來了?」他看著前面,微眯了眯眼,「顧少堂?」
「攝政王來了,怎麼也Ṫůₔ沒人通傳?」
一旁的小太監連忙小跑著過去:「王爺……」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少堂一刀封喉。
血噴灑出來。
濺了宮女嫔妃們一臉。
整個乾坤殿陷入寂靜,一瞬之後,徹底亂了。
宮女們尖叫著往外跑,跑得慢的都被顧少堂一劍殺了。
我躲在了龍榻之後,努力蜷縮著身子。
皇帝這才如夢初醒,怒吼道:「顧少堂!你這是要謀反嗎?!」
顧少堂笑了:「謀反,有何不可?」
「陛下,不是不信我了嗎?那我的存在對於陛下來說就是一根刺。」
「一根刺扎在哪兒都不舒服,何況是在心裡。」
「陛下,臣,幫你把這刺拔了。」
顧少堂步步緊逼,皇帝一步步後退。
他終於慌了。
「來人!來人護駕!顧少堂謀逆!快來人啊!」
顧少堂這種謹慎的人。
乾坤殿內外,怕是都已經是他的人了。
皇帝,活不成了。
我捂著耳朵,躲在底下瑟瑟發抖。
隻聽見一聲刀劍嗡鳴聲,外面恢復了寂靜。
冰涼的刀,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溫熱的血順著刀刃流在了我的脖頸。
我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顧少堂低頭看著我:「這下,該輪到你了。」
眼看著長刀舉起,我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玲瓏!」
顧少堂頓住。
我深吸一口氣:「王爺,還記得玲瓏嗎?」
……
「玲瓏還有東西送給我?」
顧少堂的臉色終於變了。
手中的刀落了地。
「她……讓你給我什麼?」
我踉踉跄跄從地上站起來,從袖子裡掏出一件東西。
顧少堂想起了玲瓏,連人都有些恍然。
看見我的動作,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我握著發簪遞過去,在距離他僅一步之遙時猛地向前刺去。
噗嗤——
發簪刺進了他的喉嚨。
他下意識一把推開我,捂著脖子步步後退。
我撞在柱子上,心裡卻熱血翻湧。
看著已經了無聲息的皇帝,又看了看快站不穩的顧少堂。
我終於笑了。
報仇了!報仇了!
玲瓏你看到了嗎?
我爬起來,走到顧少堂身邊,毫不猶豫地拔出了那簪子。
我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玲瓏啊,她讓我送你下地獄呢。」
13
我在宮裡慌不擇路地奔逃著。
後面,有顧少堂的人在追我。
前面突然出現了一人。
有人喊道:「快攔住她!」
看清了為首之人的樣貌,我速度不減,猛地撲進了他懷裡。
「林哥救我。」
林輝震驚地看著我,隨即大喜:「阿菊?我正找你呢!你知道嗎,我們攝政王已經……」
「有人要殺我!」我顫抖著縮在他背後,「攝政王殺了陛下,還讓我們陪葬。」
「林哥,我不想死!」
林輝一邊護著我,一邊攔住追兵。
「等一下,這都是誤會!我會去求王爺,王爺不會殺她的!」
那人大怒:「大怒,你可知她……」
我推了林輝一把,林輝向前指著的刀就這麼刺入了那人的身體裡。
「林哥,我好怕,你殺人了……」
林輝也嚇了一跳。
他想解釋,可無從解釋。
就這樣,他被迫,跟我成了一伙兒。
他殺了自己人,他回不了頭了。
林輝轉頭看著我, 眼睛裡閃過掙扎,隨即握著我的手往宮門跑去。
「阿菊,我帶你走, 若有幸活下來,你我拜為夫妻, 永世不離!」
「好。」
……
我們運氣不錯,大量ţű̂ₛ的兵馬都在正德宮外,這裡反而沒有多少人把守。
林輝的武功不錯,硬生生護著我殺出了一條血路。
我們奔逃了一夜。
直到天空露出了魚肚白, 我們才筋疲力盡地累到在山野。
終於, 安全了。
終於, 自由了。
「阿菊。」林輝抱著我, 如獲珍寶,「我好開心。」
當時房間裡驚鴻一瞥,他便對我情根深種。
他把我護得嚴實, 自己卻一身的傷。
有一支箭射在了他的後背。
深可見骨。
「阿菊,幫我把它剜出來。」林輝遞給我一把匕首, 轉身背對著我。
我接過那匕首,看著林輝猙獰的傷口。
見我猶豫,林輝輕聲安慰:「沒事的,我不疼,你……」
下一瞬, 我舉起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後心口。
14
林輝一聲悶哼栽在地上。
眼睛還看著我這邊, 嘴巴微張, 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林哥,其實我們很早就見過的。」
……
那時候, 阿娘慌慌張張地把我藏在地窖。
阿爹在外面阻攔惡徒, 慘叫聲響起,阿爹沒了。
惡徒進了家, 逼得阿娘在屋內自殺,阿娘就死在了我的頭頂。
地窖的縫隙不大, 但鮮血能流下來, 也能讓我清楚的看到惡徒們的臉。
我一邊說一邊伸手擦掉林輝臉上的鮮血。
「林哥, 你的臉, 我記得最清楚。」
「下輩子記住,美人雖美,但也有毒。」
「一定一定, 要離得遠遠的。」
為了美人,顧ţū́¹少堂生出了異心, 皇帝生了疑心,林輝生了反心。
到最後,美人沒得到, 反而丟了自己的命。
……
處理完林輝的屍體,我看著地上的匕首。
光亮的刀面映出我的面容。
我勾了勾唇,拿起匕首, 毫不猶豫地在臉上劃了兩刀。
美人面,人人想要,他們以為是寶藏,實際卻是災禍的根源。
丟下匕首, 我獨自一人沿著小路往城外走去。
如今,我方得真正的自由。
此時太陽升起,天光大亮。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