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氣得吹胡子瞪眼,集體把我告到了皇上那邊。
皇上氣得罵道:「你大半夜的是作什麼妖!太醫院怎麼得罪你了,生生砸了人家的藥櫃子。」
我跪在地上梗著脖子說道:「我晚上溜到壽王的宮裡,想放蟲子嚇唬他。誰承想,他病得快死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太醫院的人怠慢壽王,斷了他的藥。
壽王是皇舅舅的親弟弟,普天之下,唯有他跟您最親和。平日裡,您最是疼寵他,惹得我嫉妒。現在區區一個太醫院都敢這麼欺負壽王,這不是罔顧聖意,不把皇舅舅放在眼裡嗎!
我一氣之下,就砸了太醫院!皇舅舅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哪裡輪得到一群奴才欺負您的弟弟,無視您的聖眷!」
皇上聽了,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揮揮手讓我站起來。
他一臉頭痛地說道:「往後出了事情來找朕做主,不許魯莽行事了。再過三年,你就該嫁給太子入主東宮了,可不許這麼冒失了。」
我笑嘻嘻地跑過去,為皇上按著頭:「就知道皇舅舅最疼我了。」
我表面裝得開心,心裡卻不以為意地想著。
三年後,太子還能不能是太子,都是個未知數。
皇上,隻怕早就厭煩了皇後一脈,在朝堂上跟他對著幹。
承恩侯這些年憑借著從龍之功,跟皇上要了多少恩典。
再大的恩情,也該用完了。
那一晚皇上處置了怠慢壽王的太醫,懲治了壽王宮裡的太監宮女。
又過了些時日,長鶴託芍藥給我送來一隻小人偶。
小人偶的樣子,仔細一看竟然是我。怒發衝冠的樣子,煞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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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悄悄跟我說:「長鶴跟壽王說了您那一晚衝關一怒為壽王的英勇事跡,壽王便刻了這個小人偶。」
我將小人偶珍藏在箱子下面,隻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看看。
11
一直到了我十五歲,皇上要給壽王賜婚了。
選的是李御史的嫡女,那個叫李微雨的女子貞靜美好,溫柔善良,是個良配。
我知道,整個皇朝誰都能嫁給蕭清玄,唯有我不能。
從那以後,我便事事看顧著李微雨。
她說話總是和和氣氣的,知書達理。
六公主的一些小跟班,討厭李微雨跟蕭清玄定親,便總是借故欺負李微雨。
讓我瞧見了,我便護著李微雨,把那些人打回去。
有一次我帶著李微雨藏到屋子裡,用彈弓打了馬蜂窩,看那些貴女們被馬蜂追得團團轉。
她們本來是想把李微雨引到馬蜂窩下面的,現在自食惡果了。
李微雨忽然說了一句:「前些時日見王爺十分用心地在做一個彈弓,我還想著是王爺童心未泯。原來,他是要送給郡主的。」
我心一慌,趕忙藏了那弓,怕她對蕭清玄有了成見,想解釋。
偏偏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
李微雨走過來,將我手上剛剛沾染的泥巴擦幹淨,輕聲說:「郡主什麼都不必說。」
我看著她溫柔的樣子,想著,蕭清玄跟李微雨真要過一輩子,也許不錯。
我本以為能看著他們成親,可是事與願違。
我十五歲生辰,出了一件大事。
我中了奇毒,命懸一線。
爹娘從邊關日夜兼程地趕回來,見到我的時候我隻剩下半條命了。
皇上雷霆震怒,查了半天,卻沒有了動靜。
我知道,毒害我的人不是皇後就是賢妃。
可是這兩個人,皇上誰也不能動。
皇後出身世家名門,賢妃家又是清流之首。
查來查去,隻能殺幾個宮女太監做替罪羊。
我以為我活不久了,偷偷跑到壽王宮裡跟他告白。
我跟他說:「蕭清玄,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你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親親我?」
我那個樣子也許太慘了,臉色青白,眼窩深陷,像個活死鬼。
蕭清玄沒親我,隻是摸了摸我的頭。
他將我送了回去,還跟我講了三句話。
他說:「我從未喜歡過你,隻把你當妹妹。」
他又說:「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那便回吧。」
他還說:「等你回來,就會忘了對我的愛意,那個時候我也娶妻生子了。」
我心痛地暈厥過去,等我再醒來,我已經回了家。
邊關三年,我爹娘跟我哥哥們,想盡辦法寵愛我。
可是我不得不回去了,我十六歲及笄之時便該跟太子成婚。
如今我十八了,皇上已經來信,催我回京了。
聖命難為,於家,從來沒有抗命的資格。
我回到京城太子便鬧著退親,我心裡清楚皇上為什麼要喊我回去。
他覺得到時候該廢太子、該動皇後一脈了。
沒有我,他這場大戲唱不下去。
沒有於家做馬前卒,皇後一脈該記恨誰。
皇上送來一大堆東西,後面那幾個箱子我一看便知道是蕭清玄送我的。
靈寶弓,細柳劍,上元節花燈,端午節龍舟。
這些,統統是我在信裡寫給他的。
他從不給我回信,但是卻讀了我的信。
邊關三年,我等了又等。
蕭清玄始終沒有跟李微雨成婚,他們反而退了親。
李微雨出現在邊關,一人一馬,輕裝簡出。
「我跟殿下定親三年,他允我脫離皇城司暗衛,給我一個自由。」李微雨從容大方地說道,「既然已經不是他的屬下,那有些話我便可以說了。」
三年前,我的毒唯有苗疆蠱王可以解。
可是一旦吞下蠱王,我三感盡失。
從此以後,聞不到花香,嘗不到酸甜,察覺不到冷暖。
每逢十五都會受到蠱王反噬,痛不欲生。
蕭清玄吞下了蠱王,用他的血做藥,喂了我整整半個月。
半個月我在昏迷中好轉,我爹娘把我帶回了邊關。
李微雨嘆道:「我自十歲起便做了殿下的暗衛,殿下的性情,說得好聽點是光風霽月,溫和通達。其實他這人,是對世界上什麼事情都不在乎罷了。所以別人贊譽他、誹謗他,他從不當回事。那一年,要不是郡主大鬧太醫院,殿下自己都不想活了。他這樣的人,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誰又能撼動他半分。
唯有三年前,他雷霆震怒。第一次動用先帝留下的勢力,狠狠挫傷了皇後跟賢妃。郡主,您在深宮十二年,殿下為您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望您回京以後,凡事能多惦念他三分。如果往後真要做了太子妃,也莫要讓殿下為您主持婚儀。」
那一日我跪拜了父母,決心回京城。
我爹說:「我是皇上的臣子、兄弟。可我更是我們英姿的爹爹。乖女兒,你喜歡誰,便盡管跟他好。萬事,爹爹幫你扛著。」
我娘說:「娘隻希望你能夠幸福,靠山王、鎮國長公主這些虛名,我們不要也罷!」
我哥哥們說:「小英姿!可不許像三年前那樣病著回來,讓哥哥們白白掉眼淚了。這次再回家,一定要帶回個好夫婿。」
12
皇城司辦案神速,第三日便查清了事情的原委。
「這就是朕的好皇後!好太子!」皇上一腳把太子踹翻在地上,暴怒道,「三年前為了陷害賢妃,毒害英姿!三年後,為了退婚,竟然撺掇六公主謀害英姿!你們一個個的,還把朕放在眼裡嗎!」
六公主平日裡雖然蠢笨,但是伙同王安文給我下迷情藥的事情,她還不敢。
她這次膽大包天,全是因為皇後跟太子在背後謀算。
蕭清玄跪在地上,呈上一份供狀:「皇兄,還有些事情需要您做決斷。」
皇上拿過供狀掃過去,氣得兩眼一翻,抄起邊上的寶劍就要砍了太子!
大太監衝上去抱住皇上的腰,急急忙忙勸道:「皇上保重龍體啊!」
皇後垂淚說道:「皇上,這次是臣妾的錯。臣妾自願幽禁中宮,再不踏出半步。可是太子他是無辜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是臣妾嫉妒鎮國長公主,不願意她的女兒嫁給太子。臣妾被豬油蒙了心,才出此下策。」
我本來裝病,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一聽皇後的話耳朵就支稜起來了。
啥?皇後嫉妒我娘才不想讓我嫁給太子,這是什麼歪道理?
「閉嘴!」皇上把劍砸到了皇後的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
太子哭得情真意切:「父皇,兒臣願意立馬迎娶郡主。求父皇開恩,饒了母後跟六妹妹吧。」
你想娶,我也得想嫁啊!
我立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哭得肝腸寸斷:「皇舅舅,我在邊關三年,思念太子成疾。可是他卻為了別的女人,這樣辜負我。我徹底死了心,就算出家做姑子,也不願意嫁給他。皇舅舅,您若真是疼愛我,便許我出家吧!」
這話說出去,我心裡彌漫起一種酸溜溜的莫名情緒。
我偷偷掃向跪在一旁的蕭清玄,有些人表面上一本正經,其實背地裡已經在吃醋了。
「皇後,別說朕虧待了承恩侯府。」皇上把那供詞給了皇後,疲憊地說道,「買賣官爵,單單這一條就夠誅九族了。」
皇後跌坐在地上,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氣。
「下旨,將皇後拘禁在中宮,永世不出。太子難堪大任,即日廢除太子之位,圈禁在碎石軒,沒有朕的傳召不可踏出半步。」皇上一字一句下旨,就這樣廢了皇後跟太子。
他看著皇後,有失望。看著太子,有痛心。
可是我知道,皇上此刻是暢快的。
太子當年不過兩歲,皇上就被承恩侯逼著立他做太子。
皇後這些年,毒害了多少宮中佳麗,皇上隻能睜一隻眼閉隻眼。
夫妻情愛,父子親緣,比起至高無上的皇權,統統不過如此。
「父皇!兒臣不明白,兒臣兩歲被立為太子,矜矜業業,不敢行錯踏錯半分。外祖父做的那些事情,兒臣都沒有參與過,為什麼要廢我,為什麼!」太子痛哭流涕,不斷地質問皇上。
我低著頭揪地毯上的毛毛,掩藏了自己的白眼。
還不是因為你蠢!真讓你做了皇上,這皇朝江山不出幾年,便要成了你外祖父承恩侯家的了。
皇上嘆了口氣說道:「太子,你勤勉上進,這些朕都看在眼裡。可是你錯就錯在,實在是蠢笨如牛,無藥可救。來人,將月瑩帶上來了。」
我小耳朵一豎,呦,怎麼還有月瑩的戲份。
13
月瑩出現在御書房,再無從前的怯弱,反而端莊從容,落落大方。
她跪在地上,口齒清晰地說道:「臣女接近太子,本來就是蓄意勾引。臣女出身卑微,母親隻是一介舞女,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脫離泥沼。那日太子打獵闖入臣女所在的莊子,臣女看他衣服上的暗紋便認出了他的身份,隻是故作不知,惹得太子對我情根深種。」
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月瑩,痛苦地說道:「你曾說過,不論我是一介白衣還是王孫公子,都願意愛我,難道這些都是假的?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