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可以去扒開他的衣服看看,說不定有人已為你養好了花。”
“認主之後,它就是你的所有物,你帶著它入契心石內,就可將小孔雀的魂一並帶入,隨同你在契心石內轉世,不論你們分隔多遠,他都會找到你。”
至於能不能成功棒打鴛鴦,端看二人各自的造化。
沈丹熹看著靈葉上的字跡,思索片刻,謹慎地問道:“豈不是我好不容易斬斷和一個人的姻緣,又得同另一個人牽扯不清?”
“當然不是,花期一過,花會自行枯萎,他的魂會復歸其身,因花而生的因果自斷,他的執念,他的感情,那都是他的,與你何幹?這世上又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須給予回應。”
片刻後,葉上又浮出一行小字:“除非你亦心動了,才會給他牽扯不清的機會。”
沈丹熹反復看著靈葉上的字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幾日來她確實沒怎麼見過漆飲光,難道就是因他在養花?
這隻孔雀,倒是比她本人還要在意她身上所負的契約,就真的這麼愛麼?
她蹙眉想著,轉動眼眸,視線落在桌角的雀燈上,良久後,抬手輕輕敲了敲燈盞,說道:“漆飲光,過來。”
琉璃燈罩內,雀火悠悠一晃,代表著他已聽到了她的話音。
果然,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後,外面傳來的響動。這一次,羽山少主深夜前來,曲霧知道是自家殿下之意,沒有在阻攔他。
雀燈的光將室內照得明亮,沈丹熹抬眸打量緩步朝她走來的人。
漆飲光今日難得穿了一身淺色的衣衫,腰間也未佩平日那些繁雜的配飾,隻一襲月白色的廣袖錦袍,衣服上印染的暗紋隨著走動若隱若現。
半夜出行,他衣冠整肅,發帶,衣袍,乃至手中提著的一盞燈,都互為映襯,相得益彰,顯然是用心妝扮過的。
太久沒見她,漆飲光心中渴念,不知不覺靠得離她近了些,超過了平時的距離。
大約是心上種了一株花的緣故,他好像真成了一株花,再不見她,便要幹渴致死,以至於晝夜難眠,當從雀燈中聽到她的敲擊時,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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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這裡的路上所耗的時間很少,但他在換衣束發上花費了許久。
如今見到她,便像是久旱逢甘露,心頭那般幹渴焦躁的滋味,終於得到緩解。
沈丹熹對近身距離十分敏感,她察覺了但今日卻沒有阻止他的靠近,甚至抬手摸了摸他袖口的花紋,說道:“曇花,倒是和月色極為相襯。”
他這副打扮,還真有點像是夜色裡乍然綻放的曇花。
漆飲光隨之低頭看去,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又聽沈丹熹道:“脫了。”
“嗯?”漆飲光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神女殿下抬起眼眸,目光落往他心口,他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聽話地褪去外袍,解下腰帶,松開領口,暴露出大片胸膛。
胸膛上浮突的經絡盤纏在他肌膚上,這是寄魂花扎根於他血肉之中的根莖,這根莖如細絲,以他的心口為中心,向四周蔓延,乍看上去,很像是生長於幽冥河畔的彼岸花。
隨著心跳搏動,他身體裡的血氣被送入根莖,滋養著這一株小花。
沈丹熹忍不住直起腰身,伸手想要觸碰。
在指尖觸到之前,她忽而想起靈遊夫人說過的話,寄魂花是很脆弱的花種,若不是為她而養的,便不能隨意碰觸,否則一碰就死。
漆飲光看出她的顧慮,說道:“沒關系,殿下可以碰它。”
言外之意,這的確是為她所養的花。
沈丹熹停頓片刻,還是收回了手,隻以目光打量,問道:“你什麼時候將它放入心口的?”
漆飲光道:“五日以前。”
靈遊夫人行蹤不定,很難尋找到她,漆飲光從月老嘴裡撬出這個消息時,就傳信給自己母親,請她尋找靈遊夫人。
羽山凰主發動了天下有羽一族,尋了半個多月,這才尋到她的蹤跡。
拿到寄魂花種後,漆飲光並未立即使用它,直到那一日,沈丹熹在熹微宮外當眾宣布,她要與殷無覓解契,漆飲光才試探性地剖開心口,將花種埋了進去。
寄魂花種一入他心口,便生根發芽,扎入血肉當中,這幾日來,飽食著他心中因她而生的七情六欲,已長得極為茁壯,不過想要開花卻還需要一些時日,寄魂花尚未長出花苞。
“五日之前?”沈丹熹低聲重復了一遍,五日前她當眾宣布要與殷無覓解契,而那個時候他就已拿到花種,靈遊夫人的行蹤難定,想必找到她也需要一些時日,那他必是在更早之前就在打探解契之法了。
沈丹熹在心中理順了時間,想起那一夜兩人談論解契時,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眼含譏诮,問道:“你當時何不直接告訴我就是。”
即便她不通情愛,也明白像漆飲光這樣不惜損傷自身,也要為她培育出寄魂花的行為,當稱得上一句“痴情”了,至少比殷無覓痴情多了。
他做了這麼多,不正應該告訴她,才能俘獲她的芳心麼?
如果她是沈薇,她一定會感動的。
漆飲光稍稍拉攏衣襟,說道:“若殿下是真心想要解契,我知道就算我不說,殿下也有能力去探知到這些信息,你知曉以後,若是需要我,自然會來找我。”
沈丹熹單手支頤,撐在軟榻的幾案上,問道:“那我要是不需要呢,你豈不是白費心血?”
如果可以,她的確不想要漆飲光幫忙。
沈丹熹從未動過情,對情之一字,知之甚少,因為知道得少,便難以做出準確而全面的判斷。
她無法確認進入契心石後,自己會不會被沈薇的真心所左右。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她不受沈薇的真心所影響,幹脆利落地斬斷與殷無覓的每一世姻緣。
但她也必須做出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在進去以後,沈薇的情感會加諸到她身上,讓她變得像沈薇一樣,被愛情衝昏頭腦,真的陷入到他們兩人之間建立在踐踏她這個惡毒女配之上的偉大愛情裡。
這會令她無比惡心。
就如靈遊夫人所言,到了那個時候,若有一個人能強行斬斷他們之間的姻緣線,自然是最保險的。
漆飲光笑道:“白費便白費了罷,從我將花種放入心口之時,就想得很清楚,無論得到何種結果,都是我一廂情願,與殿下無關。”
漆飲光的回復十分合沈丹熹的心意,她可不希望剛擺脫了一個,又碰上另一個糾纏不清的,他能想得如此明白,自然最好。
她託腮打量他良久,“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漆飲光迎著她肆無忌憚的打量,溫聲回道:“殿下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和從前不一樣,但和更早之前卻越來越像了,漆飲光從她覷見到越來越多的過往痕跡,就像他心目中已然消失的那個人,又重新回來,站在了他面前。
他將語氣控制得很好,就連臉上的笑意也十分得體,唯有胸膛上的魂花根須隨著失序的心跳,激動地生長。
沈丹熹看到了他胸膛的皮膚底下,如同經脈一樣搏動的根須,寄魂花生長,極快地消耗著他的氣血,讓他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
從前的漆飲光,哪怕是願賭服輸地為她開屏,也表現得像一隻鬥雞似的,渾身炸著毛,眼神兇戾得似要在她身上啄出幾個洞來,從未曾在她面前露出過這樣乖順的模樣。
他的兇性刻在骨子裡,即便沈瑱將他押在昆侖三百年,親自教化,都沒能完全除去他的兇性。
但顯然,穿越女做到了,自從沈丹熹重新回歸這具身軀後,她所看到的漆飲光就和她記憶中那一隻兇戾的孔雀大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像一隻被馴服的家禽。
愛真的就是這麼偉大的東西麼?感化得了魔頭,又感化了這隻兇戾的孔雀。
她甚至懷疑,漆飲光是不是也被奪了舍,體內有一個系統在指示他該如何做事。
沈丹熹想到此處,坐起身來,心中懷疑更甚,也許系統從她身軀裡離開之後,又換了另一個宿主寄生,這不是沒有可能。
她想了想,說道:“我確實需要你隨我一同入契心石,幫助我斬斷與殷無覓之間的姻緣契約,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先確認,你對我是毫無保留的。”
“這是應當。”漆飲光頷首道,“殿下要如何確認?”
沈丹熹伸手扯過漆飲光的袖擺,將他拉近了一些,這家伙不僅外袍做工精致,內裡的中衣也十分講究,衣料柔軟,袖口上壓著暗紋。
“我要搜你的魂,確認你的確心口合一,心行一致。”
“搜魂?”漆飲光詫異道,他眸色沉了沉,隱含幾分若有所思,盯著沈丹熹,“殿下是有多不信任我,才會想到這種……”這種通常是被拿來審訊有罪之人的手段。
沈丹熹松開他的袖子,“畢竟事關解契,當然是越謹慎越好,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
漆飲光遲疑地沉默下去,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他從前懷疑神女殿下時,也曾動過想要對她搜魂的心思,隻不過沒能成功。
第24章
漆飲光坐到沈丹熹身邊, 垂下濃長的烏睫,說道:“好,殿下來吧,我不會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