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弟來又開始絕望了。
……
晚飯桌上的鹽水花生被全家人一掃而空,趙紅英吃著覺得真不錯,特地給喜寶裝了半缸子,好叫她明個兒端著吃。又因為收上來的花生太多了,幹脆全家人的飯後消食活動就變成了摘花生,早點兒弄完,明個兒就能曬出來,曬得幹幹的透透的,能存上好久。
當然,趙紅英也沒忘了留種,本想挑裡頭最好的留著當種子,結果一挑才發現,每一顆花生都粒粒飽滿,哪怕個頭跟尋常的差不多,可品相就是好。
回頭她就盯上了宋衛國:“咋不出去吹牛啊?接著去啊,咱們公社的牛啊,那都是被你給吹大的!”
宋衛國縮著脖子手速極快的摘花生,愣是不敢吭一聲。見他一副慫樣兒,趙紅英才停止了懟他,隻對全家說,要把大豐收的事兒瞞下來。也不是不叫人知道他們種了花生,畢竟地裡頭又沒蓋子,花生地跟紅薯地區別大了去了,老莊稼把式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因為是埋在地裡的,誰知道是豐收還是歉收。回頭,她準備給隔壁家和趙滿倉家各送一籃子花生去,再有就是城裡菊花他們家,其他人就得了吧!
因為花生太多了,全家上陣也隻是收拾出了大半,畢竟不單隻是摘花生,還得把泥土給弄幹淨了。瞅著天都黑了,趙紅英讓大家趕緊洗洗睡了,明個兒再繼續。
第二天一早,趙紅英一手牽著喜寶,一手端著裝了鹽水花生的搪瓷缸子,往知青點去了。
生火做飯這種事兒,趙紅英都幹了大半輩子了,當然難不倒她。叫她覺得納悶的是,今天居然有人來主動幫她幹活。不是知青,這個點兒知青還在睡大覺呢,他們都是不到點絕不起來,跟晚飯搶著第一趟不同,早飯都是搶第二趟的。
來幫忙的是隊上的人。
像他們第七生產隊,因為連年大豐收,糧食滿倉,工分也比其他生產隊要高上一些,可下地幹活的卻不是全部人,壯勞力一般都不會闲著,可像有些年歲太大或者年紀還小的,都不會去,一來是吃不消,二來隊上給記的工分也低,劃不來的。這種情況,多半都是在家裡做些家務活兒,再就是幫著帶孩子。
趙紅英是覺得自個兒身子好幹得動,要是再過個十幾年,她也一準闲在家裡,幫著做做飯洗洗衣,或者帶帶孫子孫女,多逍遙自在啊。吃了半輩子的苦,到老了可不得歇會兒?所以她格外得弄不懂袁家那老婆子。
這話扯遠了,且說她今天正打算生火做飯呢,就有幾個隊上的姑娘家主動過來搭把手,話說得很好聽,怕她太辛苦,過來幫忙的。
全都是十五六歲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年輕無醜女,他們隊上條件又好,這些小姑娘各個都長得盤兒靚條兒順,光看著就充滿了朝氣。雖說她們不用下地賺工分,可那也是打小幫著家裡人幹活的,最多生火做飯啥的,絕對熟得很。
見她們這般主動要求幹活,趙紅英也沒拒絕,指揮著她們去搬柴禾生火,自個兒則收拾紅薯拿幹餅子。
有人幫忙就是不同,比平常快一倍就將稀飯餅子燉上了。趙紅英見她們還不打算離開,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就幫著給指明路:“水缸裡的水不多了,回頭知青們就該自個兒去井裡打水洗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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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年雨水較多,倒是沒發生井水不夠用的事兒。當然,偶爾需要給田裡灌溉時,趙建設還是會安排人去河邊挑水的。可社員們包括知青日常用水,那都是直接去井邊的。水井就在隊上,跟河邊比起來那絕對是近多了,可再近能有水缸這邊近?
幾個姑娘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衝著趙紅英道謝,手拉著手跑出去了。
趙紅英懶得說她們,這就不是提不提供便利的問題,知青點從來不是啥禁止入內的地方,誰來都沒關系,就算她今個兒阻止了,人家大不了不往灶間來,她還能攔著不讓人來知青點?
目送這幫傻姑娘跑遠了,趙紅英回頭瞧了瞧,喜寶仍跟以往一樣,坐在小板凳上,認認真真的剝著手裡的鹽水花生,缸子和蓋子都放在腿上,從缸子裡拿一顆花生剝開,花生往嘴裡送,殼往蓋子裡放。
見狀,趙紅英順手把花生殼拿走,丟到了灶眼裡。
喜寶笑著湊過來,小胖手裡捏著兩顆剝好的花生,非要叫奶奶吃。祖孫倆邊吃邊看火,結果早飯都好了,還是沒見到一個知青的人影。
趙紅英都懶得說了,還有啥好說的?人蠢不要緊,像她家裡不就是一幫子蠢貨嗎?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蠢還懶。都想著多睡一會兒,吃早了下地幹活也早,可要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回頭收成還不得糟了?而且現在知青點的人多,煮的稀飯也多,得煮兩回,第一回的沒分完,她上哪兒煮第二回去?每天早上吃的晚,晚飯又提前過來排隊,催啊催,要不是被家裡的蠢貨練出來了,她真壓不住心裡的火。
看今天這情況也差不多,趙紅英懶得理會這幫人,瞅著稀飯好了,就把灶眼裡的火撥小點兒,繼續焖著。等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有人陸陸續續的起床洗漱,過來排隊。
虧得今天有人幫著擔水,總算能節約點兒時間,可沒等趙紅英慶幸完,就聽到過來排隊領飯的知青在那兒嘀咕著:“早知道不用打水,還可以再多睡會兒。”
趙紅英:……你們可真行!!
行不行的也輪不到趙紅英來管,她淡定的給知青舀了稀飯分了餅子,沒一會兒那幾個姑娘又過來了,她們也怕份量拿不準,不敢幫著舀稀飯,可分餅子沒問題啊,看覺悟票,紅的給兩個餅子,綠的就給一個。覺悟票是每天上工時收上去的,到下工再給發一張,當天的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飯吃幾個餅子,就看發到手上的是哪種色兒的覺悟票了。
這個法子還是挺管用的,起碼這幾天差不多都是紅色的覺悟票,綠的少之又少。所以說,人就是要靠逼的,你給他壓力,他才能知道上進。
用趙紅英的話來說,人蠢就要多罵罵,罵的多了,就算他還是愚蠢依舊,起碼人勤快了不少。
等早飯結束後,趙紅英剛要收拾呢,幾個姑娘就搶過了活兒,手腳麻利的收拾完了。
還有人紅著臉過來問趙紅英:“宋阿婆,我明個兒能不能再過來幫你?”
“隨你。”趙紅英的態度很明確,不支持也不反對,畢竟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人家就是想作死,她也不能上趕著去攔阻。
對於幾個姑娘來說,這個回答已經很得她們的心了,對比下家裡的長輩,她們突然覺得趙紅英這人真好啊!
得虧趙紅英不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些啥,不然一準能笑死,她人好?不不,隻是你們太傻了。
領著喜寶回了家,這時,張秀禾已經從豬場回來了,她這幾年都待在豬場裡,本來有人想要她這活兒的,她當時也沒堅持,畢竟豬場的活兒輕松可工分低,想著喜寶有趙紅英帶著,毛頭根本不稀罕她,她盤算著換個工種也沒啥。是沒啥,頂多就是看不到她了,豬們吃飯都不香了,蔫蔫兒的趴在豬圈裡全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這下可不得了了,別說管豬場的幹部了,連趙建設都差點兒被嚇死,仔細問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兒,立馬就把張秀禾又給召回來了。然後,就一切恢復正常了。
張秀禾覺得,這就是因為她工作認真負責,煮豬食的時候特別認真,不軟不硬從來也沒煮焦糊過,而且她一天兩次的打掃豬圈,比收拾自個兒屋子都勤快。這不,新來的那個肯定是個懶的。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得而知了,反正她算是在豬場扎根了,畢竟每年光是任務豬就要上交好幾頭,要是豬場出了啥事兒,大家伙兒都得抓瞎,先進生產隊的榮譽也得給別的大隊了。
這不,去豬場煮了豬食喂了豬,順便又把豬圈給打掃幹淨了,張秀禾就趕緊回家幹活。她先把昨個兒收拾好的花生都攤平了放在院子裡曬太陽,又端了板凳坐在屋檐底下繼續摘花生。
等趙紅英過來時,張秀禾還笑著問:“今個兒倒是早,那幫懶漢終於起早了?”
“不,是一幫傻子來搭了把手。”就算對方幫了她的忙,趙紅英也絲毫不感激,並且還默默的把那幾人的家裡畫了叉,能養出傻子來的人家能有多好?往後絕不能跟這種人家結親。
張秀禾不大明白婆婆在說啥,就沒搭話,隻是笑了笑繼續忙活。
趙紅英叫喜寶留下幫忙,自個兒拿了個籃子裝了花生,就往隔壁去了。
跟趙紅英不一樣,趙紅霞心更大,也更悠闲。她前兩年還會下地賺工分,這兩年隻在農忙時下地,旁的時候就歇在家裡。用她的話說,辛辛苦苦拉扯到了三個兒子,現在兒子都娶妻生子了,她年紀也大了,可不得歇著享福了?這話也沒錯,她身子骨不如趙紅英好,而且就算下地也賺不了多少工分,還不如在家帶孩子。
這會兒,隔壁家其他人不是去上工就是去上學了,隻留下了趙紅霞和兩個小孫子。
見趙紅英拎著籃子過來,趙紅霞忙拿衣擺擦了擦手,笑呵呵的奔了上來:“你說你來就來了,咋還帶東西呢?讓我瞅瞅,哎喲,花生呢!”
“你就裝,接著裝!”趙紅英沒好氣的連籃子帶花生一並塞給了她,“特地給你挑的沒曬過的,你要是想明年種花生,就好好留著,不然曬一曬更好放。”
“留著留著,這年頭找種子也麻煩。姐你等著,我去給你騰籃子。”說著,趙紅霞就進了屋,把花生倒出來放好後,又出來把籃子還了回去。
想著接下來也沒啥事兒,趙紅英就說起了今天早上那事情。
要她說,全怪那幾個小姑娘也不對,畢竟年紀小閱歷少,指望她們自個兒懂事兒也太扯了。真要怪的話,首先是爹媽沒教好,其次就是那幫子知青的錯。
泥腿子跟大城市裡來的知識分子是不能比,最起碼從外表來看,前者都是糙漢子,從不在乎衣著,加上打小下地幹活,手腳臉上都粗得要命,又因為這會兒是大夏天,各個身上都帶著汗臭味,尤其是下工回來,臭得要命。可那有啥辦法呢,不下地吃啥去?大家伙兒都這樣,也就沒啥好抱怨的了。
可這是以前了,現在多了那麼多知青,小姑娘們一對比,哪兒能不嫌棄泥腿子大老粗呢?看看人家知青,衣服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就算下地幹活好了,回來也會洗澡收拾,更別提談吐就不同,說起來一套一套的,講的事兒也是她們從來沒聽過的,不像泥腿子們說來說去都是地裡的收成,沒趣極了。
“你說,上頭咋就送來那麼一幫人呢?幹啥啥不行,就會嘴皮子叨叨叨個沒完。咱們就不說了,看得多了,也不會被唬了去,那些小丫頭呢?一個個喲,家裡的活兒也不幹了,把最好的衣裳拿出來,把辮子梳得油光光的,還有人往頭上插了花!”
趙紅英越說越不高興,她真想問問看那幫小丫頭,看不出來知青們都是繡花枕頭爛草包?上趕著去給人當老媽子,別說這事兒成不了,真要是成了,那才有的她們哭了。
聽她這麼說,趙紅霞也來勁兒了:“你以為隻有男知青勾了小丫頭們的心?我跟你說,女知青才能耐呢,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那大侄子,建設喲!好幾個女知青湊上去要幫他洗衣做飯,還有人送了他城裡才有的糖塊點心。”
“啥?”趙紅英傻眼了,這事兒她真的不知道!
主要是因為她這段日子光把時間耗在知青點上了,那些小丫頭們也不是今天才來了,隻是之前沒做的那麼明顯。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來女知青更能耐,主動湊到已婚的幹部跟前獻殷勤?這算是咋回事兒?不知道老話說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
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趙紅霞還嫌棄她腦子不夠活絡:“誰想毀親了?你以為那些女知青瞧得上建設那傻小子?不就是想著套套近乎,回頭好多佔點兒便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