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喜寶蹦蹦跳跳的跑到趙紅英跟前,“哥哥今天帶我去抓蚯蚓了。”
趙紅英心口在滴血,她的心肝寶兒啊,之前養的白白嫩嫩,衣服更是幹淨整潔,甭管哪個看了都會誇一句“孩子長得真洋氣,一點兒也不像隊上的,比城裡孩子都好看”。而現在,繡花小布鞋邊上面上全是泥巴,腿褲上也沾了不少的髒東西,白胖的小手臂上還沾了泥土和雜草,兩隻小胖手更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抓了什麼,最叫趙紅英無法接受的是,喜寶那白淨的臉頰上,居然也抹了兩道泥印子。
再一聽喜寶那話……
“毛頭!!!”
毛頭才沒空理會他奶,他這會兒正忙著把袋子裡、盆子裡的蚯蚓都倒騰到木桶裡。好不容易把最後一條蚯蚓都放進去了,瞅著泥糊糊的麻布袋子衣服,他到底沒狠下心來往身上套,而是盯著看了一會兒,扭頭問春麗:“姐,我把衣服弄髒了,媽會罵不?”
春麗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罵呀,你哪天不挨罵了?你從小就是被媽罵著長大的。”
仔細一想,也沒錯。毛頭就放心了,把衣服往木桶上一搭,自個兒跑去洗手了。
結果,才走到一半,趙紅英就攔下了他:“毛頭!瘌毛頭!!”
“咋了?”毛頭完全不知道自個兒幹了啥壞事,你說把衣服弄髒?可洗衣服是他媽的活兒,他奶從不會因為這個罵他,再說了,他不是還幫著家裡挖了那麼多的蚯蚓回來嗎?
“你還問咋了?哪個讓你把喜寶領出去的?”趙紅英衝著他怒目而視,“你給我記住了,以後不準再帶喜寶出來玩!”
“為啥?”毛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啊,奶我跟你說,妹妹她可好了,我以前都挖不到那麼多蚯蚓的,今個兒帶上她,一挖一個準兒。我叫她守著蚯蚓坑,跑了一趟回去,一條蚯蚓也沒跑!”
“你給我邊兒玩去!”趙紅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熊孩子,帶著喜寶當然能豐收了,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比她更有經驗了。至於蚯蚓不跑,那是肯定的啊,老天爺就等著你來收呢!
毛頭氣鼓鼓的看著他奶,一臉的不甘心。
趙紅英當然不能叫這麼個小孩崽子給唬住了,立馬出聲警告他:“你就給我記住,不準再帶喜寶出去玩,要去你自己去。不!準!帶!喜!寶!”
喜寶被春麗領著去洗手洗臉了,她沒看到這一幕,等她出來時,趙紅英已經去灶間生火做飯了,而毛頭則是氣鼓鼓的立在木桶子旁。
見狀,喜寶顛顛兒的跑到毛頭身邊,仰著小臉問:“哥哥,咱們下回上哪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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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毛頭把喜寶哄到了屋後,在她耳邊悄聲叮囑了一會兒,見她眼睛亮晶晶的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哼,你不叫我去,我就不去了嗎?想得美!
……
下午,原本趙紅英是可以抽出空來的,結果那見不得人闲的趙建設又搞事了。
他上午去公社開會了,中午回家後,立馬派人挨家挨戶的通知起來。這三伏天的,大中午沒法下地,所以他讓人把社員們都叫到糧倉前的空地上來,說是有要緊的事兒通知。
通知的是全體社員,當然也包括知青們,可這裡頭並不包括小孩子們,尤其是十歲以下的,基本上都是屬於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別擋在跟前礙事兒的那種。
其他人家是由幹部們通知的,老宋家和隔壁二叔家則是讓宋衛國通知的。得知這個消息後,趙紅英差點兒忍不住把宋衛國拍死:“開會開會,就知道開會!他趙建設還能幹點好事兒不?一天到晚的說這個說那個,他以為上下嘴皮子一扒拉,地裡的糧食就能都飛到糧倉裡,對吧?”
宋衛國驚呆了,他不知道他親媽這又是咋了,隻能眼帶驚悚的安慰道:“媽,這回隻是個小會,那不是……馬上就要秋收了嗎?”
秋收動員會啊!年年都有的事兒,至於那麼驚訝嗎?
不,趙紅英並不驚嚇,她隻是單純的生氣。
“又是秋收動員會,他趙建設就不能出點兒好主意?哪怕帶著社員們上山打野豬,下河撈大魚,也比見天的在臺上吼,來得強吧?算了,我跟你個傻子說這些有啥用?回頭我找建設去!”
目送親媽殺氣騰騰的離開了家,宋衛國愣是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對啊,他是傻,他是沒用,所以衝著他發火有啥意義嗎?他隻是幫著帶個話兒啊!
還是倆弟弟看不下去了,宋衛黨主動上來安慰他:“這天氣熱得很,媽大概是上火了。”
一旁的宋衛民也說:“大熱天的開會是不像話,難怪媽生氣了。”
宋衛國:……怪他嘍?!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毛頭捂著嘴偷笑不已,等大人們一出門,他立馬拉上喜寶,腳底抹油一溜煙兒的開溜了。
喜寶高興啊,小孩子就喜歡到處蹦跶玩耍,先前跟著媽和奶,她當然也開心,可怎麼也沒有跟著毛頭東奔西跑來得有趣。
下午,毛頭沒帶她去挖蚯蚓,而是特地摸走了趙紅英曾經的獎勵品,就是那個搪瓷臉盆,當然,也沒忘記他那隻破缸子。
他的目標是隊上的小河溝。
毛頭到底年紀小,才四歲嘛,離開本生產隊是萬萬不敢的,再說他對外頭也不熟悉。可對於自個兒隊上,他卻是哪裡都敢去,小河溝就更不用說了。
第七生產隊多河溝,都不是很大,也不深,小孩子下去一樣不會有事兒。毛頭以前就老在河溝裡摸小魚小蝦,運氣好點兒的話,還能叫他摸到兩條小黃鳝,都是手指那麼粗的,家裡人是不吃的,都丟到雞窩裡,給母雞們加餐了。
可今個兒不同了,毛頭信心十足。
這話要咋說呢?感覺帶上了喜寶後,整個人底氣就足了很多,從未有過的自信心,就好像一定能逮著大玩意兒似的。
小兄妹倆一前一後跑到了河溝邊上,毛頭還記得親媽的話,隻叫喜寶守著搪瓷臉盆,自個兒則跳到河溝裡,用他的破盆子開始打撈。
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其實他並不懂什麼手法,以前一直都是這麼幹的。正好,他的破盆子雖然補過了,可那些裂縫卻是沒法子的,也就是存不住水。雙手握住破盆子邊沿,他整個人散發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往河溝裡一站,拿破盆子往水裡一撈。
基本上吧,十有八九是空趟,不過隻要多撈幾回,怎麼著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叫他撈上點兒小魚小蝦來的。
然而,今天的情況顯然有所不同。
一跳下河溝,毛頭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趕緊又蹦了上去,把身子貼在地上,單手抓住盆子往水裡一撈……
“哇!哥哥好棒!好大好大的泥鰍!”
毛頭沉默了一下,糾正道:“這是黃鳝。”
喜寶歪著頭看著他:“哦,黃鳝。這也是給雞吃的嗎?”看了看盆子裡的黃鳝,又回憶了一下家裡母雞的大小,饒是喜寶都覺得這事兒瞅著有些不大靠譜。
當然,毛頭也是這麼想的,他以前撈到小魚小蝦或者小黃鳝,都是直接丟給雞的。一來是因為體積都太小了,二來數量也不多,哪怕他也知道黃鳝是人可以吃的,那也不會央求親媽幫他燒。
其實,他以前幹過這事兒的,然後就被親媽無情的懟了。從那以後,他就老實了,乖乖的抓蟲子喂雞吃,等雞下了蛋,他就可以跟喜寶一起吃燉蛋,偶爾還能吃上一回炒雞蛋。
可今個兒……
比劃了一下,毛頭最終還是把黃鳝先倒在了搪瓷臉盆裡,接著開始撈。
以前十回裡頭有一兩回不落空就已經算是很好了,可今天真的不一般,回回不落空,就好像那黃鳝是故意往盆子裡鑽似的,而且每回都是特大個兒的。
撈了有小半個小時,毛頭就被迫停手了。
“好多好多啊!”喜寶蹲在搪瓷臉盆旁邊,她完全不怕這些黃不拉幾的東西,不單低頭細看,還時不時的拿手戳一戳。毛頭怕黃鳝咬她,趕緊幫她掐了一截樹枝,叫她拿在手裡玩。
就這麼會兒工夫,搪瓷臉盆已經裝得滿滿當當的了,毛頭彎下腰,兩手握住臉盆兩邊,用力一提……
臉盆紋絲不動。
喜寶蹲在地上仰著小臉星星眼的看著他:“哥哥,咱們還去哪兒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