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是挺明白的,可毛頭寫不明白。事實上,他寫了一溜兒的“毛頭”,還真別說,雖然是昨天剛學會寫的,可他練了一晚上外加一早上,寫的還挺不賴的。
“你寫的是毛頭啊!”喜寶歪著腦袋湊過來看,立馬就把真相給捅破了,“一個兩個三個……你寫了七個毛頭。”
“對啊,我隻會寫毛頭。”毛頭滿臉自豪的點頭說。
宋衛民好歹也是念過小學的,提筆忘字是事實,並不代表他真的一個字都不認識。聽了倆小隻的對話,再拿過來一看,他就絕望了:“算了,我去找建設,你們先吃飯吧。”
寫信、問地址,趙建設一氣全幫著給弄好了,還附贈了一個信封,順便提醒他寄信得去縣裡的郵局,還得買郵票貼上,最後送人離開。
等人走了,趙建設才跟他爹說了這事兒:“姑她那麼精明,咋生的兒子那麼蠢?還想哄衛軍,衛軍那小子賊精賊精的……”
宋衛民自以為說的委婉,可他忘了一件事兒,並非所有人都是蠢貨,連趙建設一聽就明了的事兒,聰明如宋衛軍,咋可能看不懂呢?
第040章
最終, 那封滿是尷尬的信,也沒能送到宋衛軍手裡。
光有信紙信封有啥用?關鍵還得買一張八分錢的郵票, 宋衛民一開始沒想到這點, 直到離開趙家時,才得了提醒。可他打小就在隊上幹活, 雖然這些年來沒少掙工分, 可工分全都換了糧食,半點兒都沒落到他手裡, 別說八分錢了,他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回家的路上, 他思來想去, 最終還是尋上了大哥宋衛國。
然後就被狠狠的噴了一頓。
打死宋衛國都沒想到他三弟能蠢到這個份上:“一套課本值幾個錢?值得你為了這點兒錢特地給老四寫信嗎?你有臉管弟弟借錢, 你咋不跟我借呢?我就在你跟前杵著,你非要繞個大圈子?再說了,老四他在部隊裡, 寄信收信得過多少人的手,你不怕丟人, 你給他留點兒臉行不?”
宋衛國都要被氣死了,等宋衛民弱弱的說,這是親媽給出的主意後, 他更氣了:“那肯定是媽沒想到你有這麼能耐!”
噴完後,宋衛國勉強平靜了一下,瞪眼說:“課本要多少錢?”雖然毛頭一開學就有全套的新文具,可其實這個不是他買的, 而是叫張秀禾拿錢出來,所以具體的數目他真的不知道。
“好像是一毛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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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我回頭自個兒去學校問,你趕緊給我上工!”宋衛國見他說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實在是煩透了,直接把人打發走,橫豎他跟曾校長熟悉,路過小學時問一嘴就知道了。
宋衛民捏著信垂著頭走了,背影顯得無比的蕭瑟。
……
那頭,小學裡正熱鬧。
恰逢下午第一節課間,幾乎所有的教室都是空空蕩蕩的,倒是操場上人聲鼎沸。小孩子們的精力究竟有多旺盛,是大人怎麼也猜不透的,明明現在秋老虎正猛,連秋種都隻能放在早上和傍晚,還得全副武裝好了才能下地。可小孩子們,卻能頂著毒辣的太陽,快活的在操場上四處亂竄,時不時的發出陣陣類似慘叫的歡笑聲。
這時,喜寶跟蘭子正在同其他幾個小姑娘一起跳皮筋,邊跳邊念兒歌。
那兒歌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下來的,反正學校的女孩子們都會念,就連剛入學的一年級新生們,聽高年級的姐姐們念了幾遍後,也很快就學會了。
反正比學課文是快多了。
“小皮球,香蕉梨,馬蓮開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
九五六,九五七,九八九九一百一。”
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們,排著隊輪流跳皮筋,皮筋是蘭子帶來的,作為她的好朋友兼表妹,喜寶被特別允許不需要固定站樁子,隻跟著蘭子高高興興的跳皮筋。
鄉下孩子,哪怕是小姑娘那也是打小在山澗田野裡瘋玩著長大的,論起跳皮筋,哪個都是好手。不過,隨著難度的增加,尤其是高度從膝蓋到了腰間再到腋下,小短腿的喜寶很快就跟不上了,在偶爾一次出錯後,老老實實的讓出位置,看著其他人跳。
沒法子,誰叫她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呢?當然,臭蛋比她還小,不過人家臭蛋才不跳皮筋呢。
想著家裡的哥哥弟弟,喜寶分神往操場其他地方看去。
雖然此時的操場上擠著很多的孩子,可喜寶還是輕易的就尋到了人。她找的不是臭蛋,而是毛頭,在一片亮堂堂的地方,毛頭那黑黝黝的身影,比任何標志性建築物都更加顯眼。對了,在開學前,毛頭死活纏著奶奶,非要剃個光頭,不是那種簡單的把頭發剪短,而是真真正正的剃個大光頭。
從頭到腳一身黑,卻頂著了個滑不溜丟的大光頭,毛頭走到哪兒都格外得引人注目,喜寶隻稍微一掃,就看到了毛頭,順便也尋到了跟毛頭綁在一塊兒的臭蛋。
一個黑得辣眼,一個白得搶眼,偏偏兩人還緊挨著站在一塊兒,真的是小學裡的一幕奇觀。
“快上課了,我去找哥哥。”喜寶跟蘭子打了個招呼,就向毛頭那邊跑去。下課十分鍾實在是太短了,像她有蘭子開後門,每回都能玩一趟,其他小姑娘就隻能碰運氣了,巴望著前頭那些趕緊輸,輸了就能讓位輪到自己了。
蘭子衝著她擺了擺手,還盯著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那眼睛就跟探照燈似的,隻要對方有半點兒出錯,立馬就能高聲舉報。
喜寶歡快的奔到了毛頭身邊,見他正氣鼓鼓的低頭瞪著毛頭,不解的問:“哥,又咋了?”看了看綁在兩人手腕上的草繩,她想笑又不敢笑,“還真綁了?臭蛋不是很聽話嗎?”
中午吃飯那會兒,她就聽毛頭說一定要找個東西把臭蛋綁起來,沒想到轉眼,還真就綁一塊兒了。
聽喜寶問,毛頭氣惱的質控道:“剛才我就慢了一步,他尿完就跑了!幸好我追上去抓住了他,不然回頭鐵定又找不著了!”
臭蛋仰著頭看著哥哥姐姐,一臉的天真無邪,尤其見姐姐看過來,他還笑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來,說:“臭蛋聽話。”
“那我叫你等一等,你為啥不聽我的?”毛頭插著腰瞪他。
“忘了。”臭蛋笑嘻嘻的看了看哥哥,“哥哥,咱們回家去吧。”
“要上課!才上了一節課,還沒放學呢!!”毛頭不管他了,直接推著他往教室走,還不忘叫喜寶,“快上課了……咦,我爹咋來了?”
操場西面靠教師辦公室那邊,宋衛國正在跟曾校長說著話,正好一眼撇去,就看到一黑二白仨小隻湊到了自己面前,懵了一下,他開始趕人:“去去,好好上學去,不準調皮!說的就是你,瘌毛頭!”
一旁的曾校長提醒他:“孩子已經上學了,還是叫大名比較好。”
宋衛國再度懵了,大名……哦,毛頭的大名好像是叫宋社會?
“宋社會!回教室去!”
毛頭橫了他一眼,轉身拖著臭蛋就走,邊走邊嘀咕:“難怪奶老說家裡一群傻子,連我叫啥名兒都不知道,傻透了。”
臭蛋甩著小胳膊跟上,附和的點點頭:“嗯嗯,傻透了。”
喜寶回頭看了她大伯一眼,緊趕兩步跑回教室,正好踩著鈴聲回到了座位上:“哥,大伯聽到你那話了,他回頭肯定要揍你呢。”
“怕啥?有奶呢!”毛頭低下頭去解草繩,喜寶見了忙站起來幫忙,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兩人解放了。再看毛頭倒是還好,黑黝黝的手腕上不見丁點兒痕跡,反而是臭蛋,白皙的皮膚上被勒出了兩道紅印子,看著可憐死了。
“臭蛋你幹啥老想著跑呢?你不跑哥哥就不會綁著你了。”喜寶摸了摸臭蛋的手腕,見他也沒叫疼,隻是依舊眨巴眨眼睛萌萌的看著哥哥姐姐,頓時無話可說,又抬頭看到曾校長進教室了,趕忙回到位置上坐好。
這節是算術課,原本該是語文和算術分別由兩個老師教的,不過曾校長在試教後,還是決定由一個人負責一個班,一來這樣老師對學生就更熟悉了,二來卻是因為一班的刺兒頭太多了。
最出名的是連著留級三回的趙宏斌,再次是袁家的心肝寶貝袁家寶,然後就是老宋家這仨娃兒。
曾校長想起剛才宋衛國跟他說的那些話,愈發的覺得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