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衛軍覺得這事兒很難形容,幹脆就給模仿了一下:“……大概就是這樣的,記住不能光扯著嗓子喊,那樣會毀了嗓子的,要用氣勢,就跟唱軍歌一樣,不是叫你大聲,而是要自信,就好像前方就是敵人,你要有殺氣。”
“嗯,殺氣!”毛頭重重的點頭。
等毛頭終於能唱出這首歌的精髓時,晚飯也已經好了,雖然中午吃了個夠,可一幫小孩崽子還是飛快的衝進了堂屋裡。
也是這個時候,宋衛軍突然想起一個事兒,伸手從內兜裡掏出證明文件,遞給宋衛國:“大哥,我也不懂遷戶口啥的,你幫我瞅瞅,這幾份東西夠了嗎?”
宋衛國接過來拿眼一瞥,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嗆死。
喜寶的戶口證明是打出來了,可臭蛋為啥也改戶口了?還記到了他的名下?
一問,宋衛軍就將早上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當然也沒忘提罪魁禍首強子。可強子才不在乎,他們家就沒有打孩子的慣例,罵幾句怕什麼?誰還不是被罵大的。關鍵是臭蛋終於成了他弟弟了,他最喜歡弟弟。
看到事情變成了這樣,就連趙紅英都有點兒懵,叫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先前始終沒有開口的袁弟來,突然說:“這大概就是命了,我看挺好的,臭蛋就跟著大哥大嫂好了。”
這話太出人意料了,不過既然連親媽都同意了,老宋家其他人當然不會開口討嫌。唯一一個想開口質疑的宋衛民,在看了他媳婦兒一眼後,最終也隻是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晚間回屋後,宋衛民倒是問出了心頭的疑惑,袁弟來沉著臉一副極不高興的樣子,開口就是抱怨:“衛民你還說我,你自個兒想想,你昨個兒幹了什麼。”
“昨個兒不就是衛軍回家了嗎?”
“他回家了,媽說要給他過繼個孩子,你為啥要說扁頭?喜寶是個丫頭片子,早晚都是人家的,臭蛋又傻了,我現在就扁頭一個了。”說起這事兒,袁弟來心裡就難受得很,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要過繼喜寶臭蛋都隨你,扁頭是我的命根子,沒他我也不活了。”
“那你今天幹嘛要同意過繼臭蛋?”
“臭蛋過繼了才好,大嫂不是稀罕嗎?讓她稀罕去!咱們倆口子現在就隻剩下扁頭了,媽就算再偏心,還能為了衛軍叫咱倆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宋衛民心裡打了個突,這麼說其實也有道理,雖然他倆年歲不大,可誰能保證以後一定還能再生?就算生了,也未必是兒子。過繼本來就是怕孤獨終老,沒的為了其中一個兒子,害得另一個兒子絕了嗣的。
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有哪裡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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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扁頭要是給過繼了,我就一頭撞死,不活了!”袁弟來摟著扁頭就躺下了,背過身子不去看宋衛民。
想著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宋衛民最終也沒說啥,沉沉的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
喜寶跟往常一樣,睡在爺奶那屋隔出來的小間裡。她自打上學後,就睡這鋪了,一開始奶還陪著她睡,見她確實不害怕,就由著她一個人睡著,反正就在一屋裡。
正美滋滋的睡著呢,喜寶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聲悽厲而又高昂的慘叫聲,嚇得她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床鋪上坐了起來,本能的喊:“奶!”
“喜寶別怕,奶在呢。”趙紅英也被嚇醒了,剛要開口罵娘,就聽到喜寶那聲音,趕緊跳下床連鞋都沒穿,蹭蹭的就跑到喜寶跟前了。
“這是咋了?”喜寶緩了緩,倒不是那麼害怕了,不過還是依然無比震驚,回頭看她奶隻穿了襪子站在地上,趕緊叫她奶上床,“奶,你上來,地上涼……我怕。”
趙紅英本來想拒絕的,一聽說喜寶還在害怕,趕緊二話不說跳上床,又高聲喚老宋頭:“老頭子你倒是去外頭瞅一眼,這咋回事兒啊?咱們家的雞被黃鼠狼叼走了嗎?”
老宋頭慢騰騰的起身,披上外頭的大棉袄,渡步走過來:“雞是那聲兒?狗都叫不出這種聲音來。”又側耳聽了聽,外頭的慘叫聲依然沒有停止,而且很有一種越來越高昂嘹亮的感覺,甚至還有一絲絲熟悉感。
就在這時,張秀禾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瘌毛頭你個小兔崽子!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你嚎啥嚎?還站在院子裡,你不知道自個兒長得黑啊?老娘每天起早做早飯,你想嚇死誰啊,你說!!”
與此同時,慘叫聲戛然而止。
“我在吊嗓子!”這是毛頭滿是不服氣的聲音。
“你就算要上吊也給我聲兒小點兒!……啥叫吊嗓子?你這是被人掐了脖子呢!”
“吊嗓子,四叔說,部隊裡文工團的人每天五點就要起床吊嗓子,我將來是要唱戲的人,要打小練起來。”
母子倆,你吼一聲我吼一聲,沒等分出個勝負來,全家都已經不用睡覺了。大人們倒是還好,穿好衣裳出來勸架;小孩子們捂著耳朵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最慘的還是扁頭,他還太小了,冷不丁的被嚇了一大跳,嚇得哇哇大哭……
還有聽到前院動靜被驚醒的狗子小黃和幾隻老母雞,也跟著瞎叫喚起來,更有一牆之隔的趙紅霞家養的那隻大公雞,伸長脖子打了鳴。
緊接著,公雞打鳴聲由近及遠,一聲聲響起,伴隨著的還有各家的犬吠聲。
喜寶木然的看著她奶,懵了半晌才建議道:“奶,咱們還是起床吧。”
趙紅英氣啊,這莊稼把式一年忙到頭,也就過年這幾天能好好休息一陣子。尤其今年,因為蝗災的緣故,隊上的人都累得不輕,當然她也不例外。結果,她還沒休息兩天呢,毛頭這個小兔崽子就又給她搞事了。
“起!”趙紅英恨得牙根痒痒,匆匆穿戴好後,頭一次沒顧得上喜寶,就這麼殺出了門去。
喜寶趕緊跟上,生怕她奶一怒之下把毛頭給幹掉了。
院子裡,宋衛國以及宋衛黨、王萍,都打著哈欠忙著勸架呢。也不是很誠心的勸架,反正全家人都知道張秀禾那脾氣,氣狠了肯定要破口大罵,可從沒見過她伸手打孩子,所以其實也沒啥好勸的。
等真正的煞神趙紅英出來時,很湊巧的,宋衛軍也回來了。
他是從外頭進來的,一進門就看到家裡人基本上都起了,還挺稀罕的:“這是咋了?地裡的活兒不都已經幹完了嗎?起那麼早幹啥?”
看到四兒子,趙紅英的氣稍稍熄了點兒,可沒等她開口,毛頭反而一蹦三尺高。
“四叔你給評評理,我不就是在院子裡吊嗓子嗎?我媽她罵我!沒道理啊!”
宋衛軍斜眼瞅了瞅他:“罵你咋了?她是你媽,打你也是該的,還要找啥道理?”
毛頭驚呆了。
那頭宋衛軍直奔灶間,不多會兒就拿了扁擔和水桶出來,跟家裡人打了個招呼:“我去打水,時間還早著呢,你們先去睡個回籠覺,等我燒好早飯再叫你們。”
說完這話,他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宋衛軍在部隊多年,早已養成了早起的習慣。無論春夏秋冬,他都固定四點四十五分起床,然後快速收拾好自己,出去晨練。如果是在部隊裡,一般是繞著操場跑上十圈,現在是在生產隊上,他幹脆就著生產隊跑,估摸著大概距離,覺得差不多了再回家。
晨跑結束後,他打算去打水,把水缸灌滿。在他看來,這不單是幫家裡幹活,也是一種變相的鍛煉方式。再然後,他會幫著生火做飯,橫豎早飯簡單極了,無非就是熬一鍋稀飯,再撈點兒鹹菜疙瘩切塊或者切絲下飯吃。
可他忽略了毛頭這個大殺器。
頭一天起得那麼早,而且還是隆冬時節,說真的,毛頭覺得痛苦異常。可他給自己定了個目標,他是要登臺唱戲的人,要是連這點兒苦頭都吃不消,往後咋辦?好不容易得了個好方法,他當然要學,還要堅持苦練。
於是,就害慘了家裡人。
這天的早飯,在宋衛軍挑完水回來時,就已經端上桌了。就跟他想的一樣,稀飯和鹹菜疙瘩,唯一有些不對勁兒的就是,全家人除了毛頭外,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喜寶還在邊打哈欠邊勸毛頭:“哥,咱們以後能晚點兒吊嗓子嗎?”
“我今天已經晚了,四叔說五點就要開始了。可惜我沒手表,幸好我昨晚一直聽著外頭的動靜,聽到堂屋門‘咯吱’一聲響,我就跟著起床了,可惜還是晚了。”毛頭很苦惱,要是家裡能有一個座鍾,或者一塊表也好,這樣他就能更準時起床了。
“所以,你以後都會今天這點起床嗎?”喜寶驚得連稀飯都不吃了,“晚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