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爹當成這樣,他也好意思!”趙紅英越想越生氣, 想當年她還是生養了四子一女呢,不一樣都把他們供完了?沒考上高中那是條件有限,要是能上,她就是砸鍋賣鐵也一樣會繼續供著的。
一旁的老宋頭抽著他的旱煙杆子,他當然知道老妻在煩什麼,可平心而論,宋衛國也不算差了,素日裡不是忙著下地幹活賺工分,就是幫著隊上做事,也算是盡力了。可偏偏,這話沒法勸,畢竟現實擺在跟前,是怪宋衛國這個當爹的太沒用,還是怨這群孩子太出息?
“老頭子,你說這事兒咋辦呢?”
“叫衛國去想轍兒,就算到時候他豁出面子來找你借錢,也該叫他先開這個口。”
“成!他自個兒的孩子,當然要他開口。”趙紅英也覺得不能慣著,憑啥能耐人就該吃虧?當叔叔的可沒義務幫著養侄兒。
事實上,宋衛國也在犯愁,他就沒想過要叫老四幫他出錢。在從春麗那頭問明白了具體的花費後,他就沒停止過皺眉頭,有心想說咱不去縣裡念書了,這公社裡不一樣有初中嗎?不單學費便宜了足足一多半,還能省下其他開銷,多劃算呢!
不曾想,張秀禾聽了這話直接拒絕。
“毛頭費了那麼大勁兒才考上縣裡的學校,你一句話叫他回來念?他回來倒是容易,喜寶呢?媽這分明就是鐵了心叫他倆作伴的,你硬把人拆開,媽能樂意?再說了,喜寶那孩子打小就天真,你真不怕她去了縣裡叫人欺負?別跟我說春麗也在,麗麗她在高中,喜寶念的是初中,就是一個學校那也不可能天天擱一塊兒待著!”
張秀禾剛替臭蛋揪完了心,回頭又心疼上喜寶了。雖說喜寶不是她生的,可那也是喝著她的奶長大的,再加上那性子太叫人擔心了,叫她怎麼想都放心不下。
“那你說咋辦?這些年我賺的錢不都給你了?再說了,麗麗和梅子還在念書,我能咋辦?”宋衛國都快把頭給撓禿了,想來想去,又想到春麗提過的事兒,“不然我去跟媽說,叫喜寶自個兒買飯吃,讓毛頭背糧食去學校。誰叫咱家沒錢呢?丟人就丟人吧。”
不想,這話一出,張秀禾直接拿眼瞪他:“是啊,頂好叫毛頭一到飯點就招呼喜寶幫他做飯去,毛頭生火喜寶做飯,回頭叫媽知道了,看她不活撕了你!”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宋衛國抱著腦袋就蹲地上了:“反正別打臭蛋那筆錢的主意,我就算出門要飯去,也不能動臭蛋那筆錢,那是給他將來娶媳婦兒用的。”
張秀禾難得贊同了她男人的意見,想也知道,隻要她開了口,別說借了,全花了臭蛋也不會有意見的。可這事兒能做嗎?臭蛋那傻孩子還不知道在外頭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再把他將來娶媳婦兒蓋房子的錢給花了,虧不虧心啊!
然而,打死大房這倆口子都不會想到,他們正在這邊犯愁著呢,那邊毛頭又搞出事兒來了。
毛頭暗地裡也算了一筆賬,然後就揣著他的小本本和筆去找他奶了。
“奶,我來找你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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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紅英正等著她那愚蠢的大兒子過來尋她求救呢,結果兒子沒盼到,倒是把孫子給盼來了。
抬了抬眼皮,趙紅英也不為難他:“說仔細點兒。”
“你也知道我爹那德行,擱四叔身上,他會覺得自個兒努力不夠,回部隊好好訓練出任務,賺大錢回來給你和喜寶花用。可我爹呢?他一直覺得自個兒是家裡頭第二棒的,除了四叔外,全家就數他最能賺錢。就算現在加上臭蛋,那他也是第三,在他心裡,他比奶你都能耐呢!”
趙紅英橫了他一眼:“讓你說借錢的事兒!”
“對對,就是借錢。我給算了一下,剛開學要交的錢有點兒多,學費、課本費、住宿費還有第一個月的伙食費。奶,你看你能借我十塊錢嗎?就剛開學多些,往後每個月就伙食費大概要五塊錢不到。我盡量省著點兒花,你看,這是我給你寫的借條。”
毛頭把手裡的小本本給他奶看:“第一個月十塊錢,往後每個月我跟你借一筆錢,就給你寫一張借錢,等我念完書賺了錢,立馬還你。”
叫他奶沒第一時間開口,毛頭有些著急了:“不然靠我那個老爹沒用啊,指望不上他啊!奶,你就借我吧,我保證會還你的,連本帶利的還!”
趙紅英瞅著他快急得上火了,這才耷拉著眼皮說:“成吧,借條先擱你那兒,等回頭開學了,我拿錢給你。”
“對對,就這麼辦!”
祖孫倆在家裡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已經商量好了對策。而此時,宋衛國還在屋裡琢磨開銷的事兒,他每個月就一塊多的補貼,平常看著挺多的,可現在一尋思,那是咋樣都不夠用。
咋辦呢?
愁死個人呢!
毛頭倒沒讓他爹愁多久,在他奶點頭答應後,他就去煩他媽了,要他媽幫他在所有的衣服內側都縫一個小口袋。正值農忙呢,張秀禾本來就有一堆的事兒要幹,想著離開學還早著很呢,就叫他別慌,下個月再動手也來得及。
也就是這個時候,宋衛國才知道,毛頭已經把開銷問題解決了。
“我兒子就是聰明!”宋衛國格外的自豪,偏生張秀禾半點兒面子都不給他留,直接回了一句:“毛頭那長相隨你,腦子隨他奶。強子才是哪哪兒都隨你。”
強子才是最慘的那個,基本上好事永遠輪不到他,還隨時面臨躺槍的風險。
可強子最近卻過得相當自在,隨著臭蛋寄錢回來,而且張秀禾還真就把錢給領回來了,他覺得自個兒特別棒,逢人就吹噓,要不是他當年有先見之明,趁著給喜寶改戶口的時候,一並將臭蛋的也給改了,現在還說不準便宜了哪個呢。
也就是因為他老在外頭吹噓,隊上的社員們這才知道原來老宋家這邊還鬧過這一出戲?臭蛋從裡到外都成了老宋家大房的孩子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匯款單又來了。
還是兩張匯款單,還是由趙建設給親手送到趙紅英手裡的。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趁著離秋收還有兩天光景,趙紅英帶上張秀禾,緊趕慢趕的去了一趟縣城,這回沒叫趙建設陪著,橫豎她跟郵局的人也混熟了。
當天晚飯桌上,聽說今個兒婆婆和大嫂又去縣裡取錢了,袁弟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又取錢?咋還每個月都有呢?”
這話,張秀禾也想問,可別看她幹活風風火火的,面對婆婆趙紅英還是有點兒犯怵,既然叫她跟著走,那就走唄。等出了生產隊到了縣城裡頭,更是婆婆說啥她幹啥,直到回了家,她也沒問出心底裡的狐疑。
難道這十一塊八毛錢是每個月都有的?不是一次性給的貼補錢?
張秀禾慫得沒敢問,聽到袁弟來的問題,她還蠻欣喜的,總算有人冒頭了。
哪知,趙紅英隻是冷冷的瞥了袁弟來一眼:“有你啥事兒?”
袁弟來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下不來的,差點兒沒把她給憋死過去。偏偏,懟她的人是趙紅英,她最終也隻能氣得渾身發抖的坐了下來。
其實,趙紅英還真不是故意想懟袁弟來,她隻是一貫懶得搭理蠢貨。這兒子孫子好歹是親的,蠢就蠢吧,忍忍也就過去了,兒媳婦兒憑啥要她忍著?
而對於袁弟來而言,最難接受的不是婆婆給她氣受,而是……
她想把臭蛋要回來了!!
得虧臭蛋不知道這茬,不然絕對能抱著張秀禾的大腿哭死過去——媽你別把我送人,不不,我不,媽!!!
當然,這也就是袁弟來想想而已,要是臭蛋的戶口還沒改,這事兒興許還有那麼點兒轉圜的餘地。可現在,臭蛋認定了張秀禾才是他的媽,他又落在了宋衛國和張秀禾名下,說啥都太遲了。
袁弟來也知道不可能,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這些事兒。沒兩天,她就又病了。
不是啥嚴重的毛病,就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腦子裡全是匯款單和錢,而且越想胸口越堵得慌,加上這會兒天氣熱,又恰逢農忙,她底子本來就差,吃得消才怪。
在家裡歇了兩三天,袁弟來這才稍微恢復了點兒,可這時卻又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
忙歸忙,半點兒不耽擱社員們說闲話。
早先,其實不單袁弟來誤會了,大家伙兒都沒想到臭蛋那個錢是每個月都有的,畢竟在他們的印象中,隻有特別能耐的人,才能每個月領工資,臭蛋肯定不屬於這列人之中。
結果……
這個事兒吧,其實誰都沒有想到,就連趙紅英一開始都沒料到這個結果,隻是她特別繃得住,等看到臭蛋第二次寄了錢回來,她驚訝歸驚訝,卻沒表露出來,隻一副在我料想之中的淡定模樣。
沒料到不代表不能當馬後炮,趙紅英是懶得吹噓臭蛋,可隊上的社員們卻相當願意談論這事兒。
老宋家的臭蛋啊,原先都覺得他是個傻子,沒出息,還拖累家裡人,等長大了要娶媳婦兒了,得多掏不老少的錢才能給娶個看得過眼的媳婦兒。可現在呢?大家伙兒紛紛表示,沒錯,臭蛋是個好孩子,我早先就覺得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