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鈴響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同學都閉上嘴,端正的坐在座位上,兩眼直視前方,隨著老師進入教室,整個教室裡隻餘老師的聲音,再無其他任何響動。
馬哲課是連著上兩節課的,所有中間的課間他們終於能出去上個廁所,或者喝口水、歇口氣。
喜寶從書包裡摸出了她的水壺,還是那個陪伴了她數年的軍用水壺。不同的是,以前上初高中時,看到她拿出軍用水壺,周圍全是豔羨的目光,而現在,大家更推崇那些小而輕便的塑料水壺,畢竟樣式新潮又好看。
正喝著水,喜寶聽到身邊的女生跟劉曉露說起來了入團申請的事兒。
其實,很多大城市的高中就已經開始入團了,他們班就有三五個團員,開學第一天,班主任就從團員裡挑選了兩位成績好的,分別擔任班長和團支書,至於其他的班幹部則由這倆人自行商議,而類似於像宿舍長之類的職務,更是跟老師無關。
大學的自由度真的很高,幸好,他們這個年代的大學生並不缺乏自控力。
入團申請書,幾乎全班同學都填了,沒填的也是因為她們本身就團員。至於入黨,大一新生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一般這事兒都會在大三以後再提。當然,若是特別優秀的學生自是另當別論。
喜寶也填了入團申請書,聽團支書說,隻要出身沒問題,學習成績一直保持著優秀,期間又沒有犯錯,通過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這事兒,辦完後就被喜寶拋到了腦後,要不是今個兒臨時聽人提起,她都快忘了。
那女生和劉曉露聊完了入團的事兒,又提起了各系的不同。說到外語系時,再度羨慕不已:“你們系不單老師和領導重視,也是最受其他系男生的喜愛了。”
外語系出美女,盡管這話全無道理,不過每年報考外語系的,確實是以女生居多。就說今年好了,光是喜寶所在的英語系,一共有兩個班級一百十六位新生,其中卻隻有十二個男生,可見男女比例之誇張了。
巧合的是,這一屆的新生裡,醜的還真沒有,倒是土氣的有不少,可仔細看去,各個都是眉清目秀,還有好些個極品美人。
喜寶喝完了水,又復習了一遍上節課的內容,趁著還有幾分鍾的空闲,開始翻看起了下節課要教的內容,她其實已經預習過了,不過能再多看兩眼總是好的。
一旦進入了學習狀態,她就徹底無視了周遭的情況,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邊的女生在說到外語系極品美女的時候,笑著瞥了她一眼。
……
入夜,洗漱完畢後,女生們紛紛坐到了床上,或是坐著看書,或是閉著眼睛無聲的背著單詞,極個別會湊到一起說會兒悄悄話,畢竟學習了一天,也該讓腦子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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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虹一臉煩躁的拿手拍著薄被,她是鄉下學生,其實情況應該是跟喜寶類似的,然而她沒有喜寶那麼幸運,小學語文是當地的鄉村老師教的,那個老師本身就是初中文化程度,一輩子沒離開過當地,教書再認真,也無法掩飾自身的缺陷。
因此,面對如同天書一般的音標和英文字母、單詞,王丹虹幾乎要瘋。
正好喜寶背完了今天教的內容,正打算起身倒杯水涼著,就聽到王丹虹鬱悶的叫了她的名字,問她:“宋言蹊你以前是不是學過?對了,你是為啥選擇了英語系?”
“我隻學過基礎音標,報考英語系是我高中班主任建議的。”喜寶謹記她奶的叮囑,不過一般的日常對話,她還是態度很好的回答,邊說著邊拿出熱水瓶給自己倒了半杯水,順口問道,“那你呢?”
“被調劑過來的。”王丹虹一頭栽倒在被子裡,她的成績在她所念的高中裡是一等一的好,可放在全國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可她又一心想來京市大學念書,分數不夠,自然就被調劑到了冷門的專業。不過,話是這麼說的,能考上京市大學本身也是件極為了不起的事兒,再說了,英語系擱在外語裡頭,是絕對的熱門。
水還有些燙,喜寶把搪瓷杯擱在了書桌上,笑著抬頭看王丹虹:“外語很重要的,咱們好好學,以後不愁找不到工作。”
“大學生是包分配的,我幹嘛要擔心找不到工作?”王丹虹還是很頹廢,可她已經考上京市大學了,絕沒有勇氣選擇復讀,再說了,她家裡也無法承擔復讀費用,要知道高中是自費的,大學則是費用全免,而且每學期都會有不菲的獎學金。
見她倆聊了起來,其他女生也都累了,順勢放下了課本,趴在床頭加入了聊天隊伍。
“宋言蹊,你是在縣裡念的小學嗎?”
喜寶搖了搖頭:“初中和高中是在我們縣裡的縣一中念的,小學是隊上的。不過現在改名了,叫紅旗小學。”
“那為啥你會學過英語呢?你們老師那麼厲害?”
“我們老師呀!”喜寶想起了自己的啟蒙恩師,不由的嘴角上揚,“曾校長可厲害了,他是在京市上的學,就是咱們京市大學的附屬高中,京大附中。”
“什麼?!”除了喜寶之外的其他女生齊刷刷的驚呼。
京大附中不止是京市的重點高中,擱在全國範圍內都是極為有名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光說今年,京大附中就有五成的高三畢業生成功的考入京市大學,至少九成考上了重點大學。
“我沒說過嗎?曾校長是京市人,他爺爺還是咱們京大的老教授呢,父母也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是因為當年主動要求下鄉支農才去了我們家那邊。去了沒幾年後,就當上了隊上小學的校長。”
“你的運氣太好了……”王丹虹眼神復雜的看著喜寶,緊接著就跟渾身力氣被抽空一樣,躺到了床上,“知青啊,我姑父也是知青,在回城政策出來之後,就跟我姑姑離婚了。我小姑人可好了,以前最疼我了,離婚後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可我大伯媽那人壞透了,天天在家裡罵人,我小姑回家沒兩年就病死了。”
喜寶宿舍八人裡頭,有六個是鄉下來的,還有兩人裡頭,一個是來自於小縣城,唯獨隻有劉曉露是大城市的女孩子。
提起知青的事兒,除了喜寶之外的其他女孩,都沒有任何好感,包括劉曉露。
“我大舅也是知青,當年我外公選擇留我小舅在城裡,讓我大舅下鄉支農去了。我媽運氣好,畢業的時候剛好工廠找工,她考上了,然後經人介紹跟我爸結了婚,不到兩個月就懷了我,正好逃過一劫。前幾年,我大舅回來了,他明明就在鄉下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結果就一個人回來了。回城後不久,氣死了我外公,搶了家裡的房子,還把我小舅一家子趕出來,非說全家都欠了他的。”
劉曉露當然也明白,當初大舅是為了家裡犧牲的,可這是國家的政策,也不能完全怨家裡吧?而且,她小舅身體很不好,如果真的去了鄉下,是絕對捱不到回城的。
其餘幾個女生也不由的說起了自家的事兒,哪怕家裡人沒有跟知青結合的,親戚朋友裡頭也有不少。就有人問喜寶,難道恰好分到你們那兒的知青都是好的?
當然不是。
喜寶苦笑一聲,伸手握住了搪瓷杯:“怎麼可能都是好的呢?我和哥哥考上大學後,就有不止一個鄉親來拜託我們,說萬一在外面碰到了,就回來報個信。這裡頭,就有不少是在我們那兒結婚生子的。”
如果是單身的,甚至包括那些訂了親最後沒成的,鄉親們也不會說啥。最怕的就是拋下老婆孩子直接遠走高飛的,當然也不缺那些拋夫棄子的,有些更可惡,走的時候滿嘴抹了蜜,說的比唱的都好聽,隻說自己先走,等安頓下來後,一定會來接孩子的,詛咒發誓的都不在少數。
然而,事實卻是,走的人就這樣走了,那些縣城周邊的還好,帶人上門鬧一鬧,無論結局是好是壞,終究還能得個說法。要是年紀輕點的,把孩子給父母養著,自己也能帶嫁一回。甚至還有兩對,雙方都是被男女知青拋棄的,索性湊成一家子,誰也別嫌棄誰。
最可惡的就是那種毫無音訊的,是好是歹倒是給個說法,直接一走了之,然後音訊全無,留下的人連再找都不可能了,隻能望眼欲穿的等著、盼著……
有這些人做對比,明明有回城機會卻執意留下來的曾校長就愈發顯得難得了。
喜寶突然想起一個事兒:“拜託我和哥哥找人的,我全都答應了,可我平常就沒怎麼出校門,怎樣才能碰到人呢?”
“你別傻了,全國那麼大,你連他們大概的地址都不知道,人海茫茫,咋找?不可能的。”王丹虹忍不住潑了冷水,“再說人家要回去早就回去了,這麼多年沒音訊,肯定變化不少,就算碰上了,你還能認得?要是人家死不承認,你能咋樣?”
“我可能是認不出來了,可我哥記性特別好,要是讓他碰到了,甭管變成啥樣,他保準能認出來。”喜寶對毛頭充滿了信心,一個沒忍住,不由的祝福起來,“我就盼著讓我哥碰到一個,死不承認也沒用,我哥那麼厲害,一定能讓他認栽。”
王丹虹癟了癟嘴,覺得這就是痴人說夢。
她是不知道喜寶的厲害,事實上喜寶本人也不知道,唯二知情的趙紅英和老宋頭這倆人,誰也沒有告訴喜寶。
可就像趙紅英說的那樣,她不放心寶,可她放心天老爺啊!
……
比起課業繁重的京市大學,京市電影學院顯然要輕松許多。而且,電影學院更注重實踐,還給新生們布置了觀察任務,就是讓闲著沒事兒幹的新生們,往大街小巷多跑跑,別光顧著看新奇商品,要學會觀察路人,最好是能通過觀察對方的外表和言行舉止,看穿對方的職業和出身。
於是,毛頭沒事兒就拖上徐向東,也不是滿京市的亂竄,而是蹲在馬路牙子上,看人來人往。
今個兒天氣很不錯,下午隻有兩節課,早早的放學後,毛頭和徐向東就出了校園,尋了個五岔路口,兩人排排蹲,時不時的對著路上的行人指點兩下,或者交頭接耳的討論兩句。
慘烈的一幕即將上演。
毛頭的記性是真的好,跟他正好相反的則是臭蛋,前者是過目不忘,後者是過目即忘。可誰讓今個兒蹲在馬路牙子上的是毛頭呢?要是換作臭蛋,那就啥事兒都沒了。
倒霉蛋一號,名叫梁斌,高中一畢業就依著國家政策被發配到了鄉下地頭,也就是紅旗公社第七生產隊。他不是六十年代初期下鄉的,而是七十年代才響應號召才不得不下鄉的。因為是中間那批的,不像前頭也不像最後那幾批那麼引人關注,尤其是他這人比較隨大流,別人咋樣他也咋樣,不好不壞的混了兩年後,想著自己年歲大了,在仔細尋摸了一遍隊上的姑娘後,他很快就盯上了那個家庭條件好、長相身段都不錯的姑娘。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順理成章了,他是城裡人,又是高中文化程度,長相是不算特別出眾,可畢竟跟地裡刨食的莊稼漢子不同,也勉勉強強算是有些書生氣,往器宇軒昂那裡靠一靠,多少還是能沾點兒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