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強子去弄唄,要是能弄回來,到夏天也不怕飯菜餿了,要是弄不回來,我就可以懟他了。”趙紅英算盤打得賊精,“我還在商場裡看到洗衣機呢,也叫他去弄。寶啊,你說現在的人咋那麼厲害呢?啥機都有,還有那個……飛機!”
“奶,等我畢業了,我帶你去做飛機,飛到全國各地去旅遊,還去外國玩一圈,我給你當翻譯。”
“那敢情好,不過記得別帶臭蛋,這要是在外國丟了,找都找不回來。千萬不能帶臭蛋!”趙紅英的話音剛落,臭蛋就從院門口探出頭來,滿臉都寫著委屈。
“臭蛋!”喜寶高興地迎了上去,雖然上回趙紅英他們離開後,她和毛頭已經去看過臭蛋一回了,可算起來,那也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一個月沒見面了,喜寶湊上去就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臭蛋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喜寶,然而就把目光挪到了趙紅英臉上,可憐兮兮的控訴道:“奶,你幹啥不帶上我?我媽呢?”
“認識嗎?”趙紅英上來就拍了臭蛋一下,還把他的腦袋往喜寶方向擰,“說,她是誰?”
“奶你那麼聰明都不知道,我咋會知道呢?”臭蛋委屈死了,在確定他媽不在後,就立馬掙脫開去,噘著嘴滿臉不高興的往堂屋裡跑,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喜寶好無奈,可她也沒轍兒啊,隻能拉著氣炸了的趙紅英往廚房去。
沒過多久,強子和大偉也過來了,大偉應該是周五那天到的,跟盒式錄音機一起到的。又一會兒後,春麗和陶安也來了,乍一看到臭蛋,立刻就撲上去捏他的臉,氣得臭蛋找準機會就跑,偏偏堂屋的門還被關上了,委屈得他直接躲到了喜寶那屋,毛頭敲了半天門,才把他給騙出來。
“大哥,堂哥,大姐,大姐夫,姐。”臭蛋被毛頭按著一一問候了大家,當然,是毛頭一個個教他的。奶就不用教了,臭蛋很神奇地記得奶的長相,然而趙紅英並不感動。
今天的菜餚異常豐盛,光是肉菜就有五個,尤其是那一盤油汪汪的紅燒肉,一上桌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眨眼間就去了半盤。
吃了個七八分飽後,大家伙兒就說開了,畢竟老宋家一貫就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邊吃邊喝才是最常見的。
大偉跟他奶和兄弟姐妹們說了一下他失蹤近兩個月的行程,主要就是去南方找貨源,不怕貨太貴,隻要檔次高、足夠稀罕,哪怕再貴也有人買,畢竟首都人民不差錢。這不,送給喜寶的盒式錄音機就是他近段時間的戰利品,還是比較中意的那種。
“日本貨還是很不錯的,款式新穎、質量過硬、價格也不算太貴,三洋家的產品有很多,回頭我找些實用的,拿回來讓你們瞧瞧。或者你們自個兒說,有啥需要的沒?你們說,我去幫你們弄!”
喜寶默默的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碗裡慢悠悠的啃,她直覺大偉要糟。
趙紅英倒是不歧視日貨,她就是看不慣大偉那嘚瑟的模樣,聽了這話,直接撂下筷子正面懟他:“那行,我想要個電冰箱,再來個洗衣機。喜寶這兒沒電視機,也弄一個來,要彩電,不要黑白的。還有啥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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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這話是臭蛋說的,說完他就挨瞪了。
大偉不敢懟趙紅英,可他敢懟臭蛋啊:“這你就知道了?我是誰啊?你說說,我是誰?”
“哥。”臭蛋多聰明啊,他雖然記不住人臉,可他記得剛才毛頭給他做介紹的時候,男的除了叫哥,就是叫姐夫。問題是,仨哥長得都眼熟,那個姐夫丁點兒印象都沒有,所以叫哥準沒錯。
於是,大偉更氣了。
強子趕緊打圓場,把話題岔開去:“麗啊,你上回不是說要調職嗎?弄得咋樣了?”
趙紅英強勢插入:“說的好好的,咋聊別的去了?大偉啊,那個飛機你能給弄回來不?”
大偉拱手作揖趕緊討饒:“奶,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以後不嘚瑟了,咱們還是來關心關心麗麗吧。”
春麗看足了好戲,又見趙紅英看了過來,這才搭腔道:“調職報告早就送上去了,月初被拍回來一次,我又重新遞交了一份,不知道結果咋樣,但願能調職成功吧。”
“好端端的,你調啥職?”趙紅英納罕道。
還真別說,春麗調職是有充分理由的。一方面是因為紡織廠和京市大學離得太遠了,偏偏陶安已經確定了要繼續讀博,哪怕將來博士畢業了,估計也是繼續留校的。另一方面,隨著南方那邊大小私人服裝廠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紡織廠的效益,尤其現在的成衣都不需要布票,而紡織廠生產的布匹卻仍然需要憑票購買,稍微有些闲錢的人都跑去買成衣了,眼見廠子走下坡,春麗覺得是時候跑路了。
她跟當下很多人的想法都不同,工友們都是想著跟廠子共存亡,也就她了,見勢不妙就想跑路,她知道這種想法是有些自私了,卻並不打算改。
“那些人才傻呢,從年初到現在,廠子的效益已經差了至少兩成了,再下去,廠子裁員那是遲早的事情,真以為國有廠子就不會裁員?就算不裁,到時候效益少了,工資發不出來,工人苦,國家就不苦?還不如早點兒找出路。”
趙紅英深以為然:“是應該的,所以我讓菊花自個兒開店去,正好她跟人學了裁縫手藝,放暑假那會兒,我還拿了好幾件時興的衣服給她看,叫她學著點兒,上次回去她就跟我說,那幾個樣式的衣服賣得很好。”
“奶你咋不早說呢?回頭我去南方批些衣服,寄到縣城裡讓姑姑賣,隻收她成本費,一分錢不賺她。”大偉又忍不住大包大攬起來,然後在趙紅英的凝視下默默的把腦袋縮了回去。
“行吧,記得要女式的,要年輕女孩子穿的那種。不止衣服,鞋子也可以弄點兒過來,你看著辦吧。”趙紅英終於放過了大偉,給了一句類似於誇贊的話。
喜寶吃完了飯,拿過桌邊的一個橘子,邊剝邊好奇的問春麗關於調職的事兒。春麗小聲的跟她解釋了幾句,一點兒也沒耽擱趙紅英懟大偉。等趙紅英那邊結束了話題,喜寶也終於弄明白了國有企業裡頭的彎彎繞繞,第一次明確的知道春麗原來根本就不屬於工人,而是行政人員。所以,調職的去向也是針對於京市大學附近的國有企業,不單是廠子,還包括學校之類的。
“大姐,那你來我們學校唄,這樣我就能每天看到你了,你和大姐夫也不用分開了,再把隔壁的房子買下來,咱們還能當鄰居!”
春麗看著喜寶一臉興奮的幫她出主意,差點兒沒笑得噴飯。
京市大學啊,那可是全國重點高校,別說她一個紡織廠的廠委小幹事了,就連廠長都未必有把握能調職到大學裡。平級就別提了,降個兩三級都未必管用。
“我的目標是去小學初中當個後勤管理員,你這一下子給我拔高到京市大學……哈哈哈哈,喜寶你好甜啊!”
喜寶趁她大笑的機會,忍不住塞了她一嘴的橘子瓣:“你都沒試過咋就知道不成呢?我們學校多好啊,再過一百年都不會倒閉的,還會越辦越好,揚名世界!你來吧,我看準行!”
春麗吭哧吭哧的吃完了嘴裡的橘子瓣,然後繼續大笑:“我看你以後別叫喜寶了,叫甜寶得了哈哈哈哈。”
趙紅英默默的放下碗筷,看看放聲大笑的大孫女,再瞅瞅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小孫女,頓時覺得天老爺也挺不容易的。
……
飯後,作為餘興節目,毛頭又來了一段他最新編排的戲劇,主角就是他本人,配角是個二傻子,特地跑到京市電影學院去找他麻煩的梁二傻子。
那梁斌也是真的慘,就是沒人同情而已。在連著經歷了數次打擊之後,他還是跟劉芹領了證,因為有個說法叫做事實婚姻。當然,他還可以繼續否認,隻是那樣的話,就不敢保證劉芹接下來會幹出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了。不得已,他隻能認栽。
興許是自認為吃了大虧,而且這些磨難還都是毛頭帶給他的,費了些工夫,他終於打聽到了毛頭在京市的落腳地,並且在一時衝動之下去找毛頭算總賬了,最少最少也要狠揍一頓出出氣才好,不然憋都要憋死他了。
然而,梁斌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又一次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毛頭是什麼人?陪太子跑步的男人!不對,是陪臭蛋蛋跑了五六年的男人,雖說他現在已經追不上臭蛋了,可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追得上的。盡管梁斌在鄉下待了好些年,可完全比不上毛頭,剛露出猙獰的表情,就被毛頭甩開了幾十米遠。毛頭邊跑還邊吊嗓子,等梁斌回過神來追上去後不久,全校師生就都殺出來了,還是那種自帶武器的。
那裡是電影學院啊,哪怕不上課,表演教室裡也都有人在拍戲,什麼刀槍棍棒……反正十八般兵器一件都不少,更別提還有嗩吶、腰鼓、琵琶、笛蕭之類的。
一聽到電影學院之光毛頭的叫喊聲,所有人都順勢抄起手邊的東西,就這麼殺氣騰騰的衝了出去。
可憐的梁斌啊,本來是毛頭在前,他在後面吭哧吭哧的追著,結果冷不丁的從全校各處奔出來一群人,嚇得他立馬調轉方向,往後頭跑去。然而,才跑了沒幾步,後面也有人衝了過來。再往左邊去,有人,往右邊,還是有人。
最後,被一群電影學院俊男美女圍聚在中間的梁斌,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跪在地上抱著腦袋,哭得歇斯底裡,毛頭不得不跑去借電話,叫了警察叔叔把人帶走。
“沒人揍他啊!”這是毛頭最費解的一件事兒,他發誓真的沒人碰過梁斌哪怕一個指頭,可梁斌就是哭得仿佛死了媽,樂得表演課老師當場就上起了模仿課,非說梁斌這個哭法就是‘興衝衝回到家結果發現全家被滅門的典型走投無路求助無門生無可戀的哭法’。
毛頭表示,那就是表演課老師的原話,而梁斌在聽到老師的話後,哭得更加慘烈了,十分的配合。
“我第一次被人搶了戲。”毛頭很是唏噓,他覺得梁斌可能是報錯了學校和專業。
“你就安生點兒吧!”趙紅英都不知道該說他啥好了,想來想去,還是叮囑道,“往後要是再碰上這種事兒,你就隻管往村裡打電話,別自個兒蹦出來,記住了沒?”
“哪兒有那麼好運就給碰上了呢?”毛頭很是不以為然,他覺得能碰上倆就已經很幸運了,咋可能每個都正好撞到他手裡呢。
喜寶附和的點了點頭。
趙紅英隻覺得心好累,不過提起了知青,她就忍不住說起了村裡的近況。基本上,想走的知青都已經走了,留下來的不是沒有,像曾校長就是其中之一,當然還有好幾個知青權衡再三之後,還是放棄了回城的誘惑,選擇留了下來。
走的人當然各有各的想法,留下來的卻全都是因為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