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春麗錯了。
一提起那天去長城的事兒,扁頭哥仨都是一把辛酸淚。
這會兒聽到倆弟弟哭訴,扁頭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大堂姐說了,真要去就去吧,等上去以後發現實在是太冷了,就立刻下來啊,沒班車也沒關系的,在人家賣吃的店裡坐一會兒,然後再回市裡。結果我媽她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愣是要爬長城!”
“爬了倆小時,我們跟著吹了倆小時的風啊!”
“要不是最後我爸發了火,領著我們幾個回去了,我媽她還能繼續逛下去,還說鄉親們都說錯了,長城上哪裡來的人啊?胡說八道,一個人都沒看到!”
仨小隻那叫一個悲憤啊,不過想想春麗大堂姐私底下給的壓歲錢,到底還是高興了起來。
京市裡是啥規矩,他們是不清楚。不過老家那邊,的確沒有同輩之間給壓歲錢的習慣。就算春麗大了他們不少,可隻要是同輩的,就沒必要,哪怕真的要給,也是由身為大伯和大伯媽的宋衛國倆口子出面給的。
這時,大偉湊過來嘿嘿一笑:“你們猜,為啥上回鄉親們去爬長城看到了不少人,這回你們卻一人也沒瞧見?”
“為啥啊?”扁頭哥仨齊齊問道。
大偉笑得一臉奸詐:“因為……大家都不傻啊!”
這幾天京市的溫度始終在零下十五度到零下二十度之間,而且時不時還飄著雪,在這種天氣往山上跑,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哦,還需要暫時把腦子放下來,畢竟無知才是最大的勇氣。
……
前頭哥幾個笑鬧成一團,走在最後頭的趙紅英和喜寶當然也聽到了,畢竟他們又沒有刻意壓低了聲音。
趙紅英那叫一個無奈了,這一刻,她真的有認真的自我反省,啥叫帶傻子出來玩一圈也沒啥?錢是花不了幾個,她也的確不心疼那幾個車票錢,可她心疼她的臉面啊!
丟臉丟大了!
幸好,沒等趙紅英懊悔多久,市政府廣場到了。
Advertisement
煙火晚會其實不算真正的晚會,也沒啥主持人,就是到時間了放煙火給大家看。因為是今年第一回辦,有些倉促,好在這年頭哪怕是京市本地人也未必真的見過世面,所以觀眾們都還是很捧場的,早不早的吃過晚飯,穿上暖和的大衣就守在了廣場上。因為離開始的時間還有差不多十分鍾,這會兒多半人都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闲聊著,大過年的,光是吃的就能說半天,一點兒也不覺得闲得慌。
在強子的帶領下,老宋家一群人很快就尋到了一個好地兒,看著雖然不大起眼,不過等煙火晚會開始以後,大家伙兒才覺得這地兒真好。
強子還在那兒吹牛:“我老早就來這邊瞧過了,問過了哪兒好哪兒不好。哪像三嬸,大冬天的去爬長城,她咋不去海邊轉轉呢?冬天啊,山上和海邊最冷了!”
大偉在旁邊叫停:“你可別折騰了,萬一叫三嬸聽到了,她鬧著要去海邊咋辦?我倒是不心疼她,我心疼咱們這仨小堂弟,太可憐了。喏,那邊有賣茶葉蛋,扁頭,哥給你錢,你給咱們所有人都買兩個來。”
扁頭“嗷”一聲跳了起來,接過錢就往茶葉蛋攤子跑去,宋東和宋西也趕緊跟了上去。
仨小隻喜歡其他兩房的哥哥姐姐是很正常的,因為自家爹媽手頭上都沒有闲錢,而堂哥堂姐們卻有的是錢。別說大款一樣的強子和大偉了,就連還在家鄉紡織廠上班的春梅和春芳兩個堂姐,對他們也好極了,每個月回家的時候,都會捎帶些糖果餅幹回來,又因為家裡現在就扁頭他們三個小孩子,這些零嘴最後進了誰的肚子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哪怕不是特地給他們買的,他們仨也記這個情。
對了,扁頭還記得他媽暗地裡瞧不上春梅和春芳,說她們沒出息,連高中也沒考上,就念了個初中畢業。現在其他人都去京市了,就她倆老老實實的待在工廠裡上班,拿那麼點兒工資,太沒用了。
每次聽到這個話,扁頭就忍不住翻白眼,回頭就學給雙胞胎弟弟們聽,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以長兄的身份教育兩個弟弟,傻子就別想太多,反正他覺得春梅和春芳兩個堂姐都很出息,在城裡上班啊!比傻子媽能耐多了!
在扁頭不間斷的教訓下,宋東和宋西……
彼時,買好了茶葉蛋,仨小隻趕緊給哥哥姐姐和奶送去。剛好,煙火晚會也開始了。
沒有後世那麼繁瑣的領導說話,到時間了,就先來了個大禮炮,在一聲巨大的聲響過後,原本已是漆黑一片的夜幕中炸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顏色絢麗光彩奪目,一下子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了。
扁頭哥仨都驚呆了,他們早先聽強子說來看煙火時,就問了啥是煙火,強子的回答說就是炮竹。
然而……
這是炮竹?!
炮竹的祖宗都沒那麼能耐啊!!
不止仨小隻看呆了,喜寶和趙紅英也是仰著頭瞪圓了眼睛看著煙火在夜幕中不斷炸開。第一記禮炮還僅僅是個開幕,重在聲音響亮,之後才是真正的視覺盛宴。
煙火一個個在夜幕中綻放,從最簡單的花朵狀,到後面的連環炸,還有各種五彩繽紛的火樹銀花,愣是將半邊天空染成了不夜天。
這一刻,所有人都忘了冬日裡的寒冷,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就錯過了一出好戲。廣場上,一時間除了禮花的炸響聲,再無其他聲響。
及至最後一記煙花在半空中綻放,大喇叭裡響起了本次煙火晚會到此結束的聲音,廣場上的人們這才砸吧砸嘴,一臉意猶未盡的開始散去。
強子又開始賣弄了:“我跟你們說,這次隻是試一試,如果煙火表演效果好,觀眾反應也熱烈的話,以後年年都會辦。而且還會越辦越好,花樣也會更多,誰讓今年有些倉促呢?”
仨小隻好開心,可轉念一想,今年是來了,以後……
大偉察覺到了這一點,指著一旁還沒散去的小吃攤位哄他們:“那邊有烤地瓜,還有烤玉米,你們想吃不?哥請客。”
一下子,仨小隻又高興起來了。
趙紅英也忙著跟喜寶感概:“要不咋說天子腳下好呢,真的是哪哪兒都好,咱們家那邊,說是買肉不用票了,可好幾次等我進了縣城,肉都賣光了。哪像京市裡,我下午去呢,肉攤上還有一半的肉,不光有豬肉雞肉,連牛肉都是每回去都有的。還有這煙火……對吧?是叫煙火吧?咱們那頭隻有炮竹,就聽個響兒,也就你爺疼孩子,每年都拿錢給他們買幾盒過過癮,我是舍不得的。”
喜寶笑眯眯的靠在她奶肩上,甭管奶說啥,她都高興的附和著。及至她奶說完後,她才道:“既然京市那麼好,奶你就別回去了,留在這兒陪著我多好啊!”
“那哪行呢?”趙紅英本能的拒絕了,可她一看喜寶一副失落的模樣,又臨時改了口,“寶啊,等你大學畢業了,在京市裡找到了工作,成了家立了業,到時候你要是再說想接奶過來住,奶一定答應。”
“好!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喜寶高興極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有了宋家三房的特質,從喜寶到臭蛋,再到扁頭以及雙胞胎,全有一種知足常樂的氣質,當然不是像袁弟來,而是隨了宋衛民。
有時候,知足了,才會感到幸福快樂。
這時,趙紅英也想到了老三倆口子,不由的皺了皺眉頭:“長城有啥好看的?傻子們非要上去挨凍,煙火多好看呢,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這更好看的東西,傻子們又說啥都不出來。圖啥呢?”
喜寶果斷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你要是知道傻子在想啥,你也跟著傻了。”趙紅英總結道。
這天晚上,老宋家這一群人特別得盡興,等回家後,又見家裡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每個熱水瓶都被灌滿了滾開的水,就連廚房的大鐵鍋裡也溫著水,洗洗涮涮後,趙紅英祖孫倆就鑽一個被窩睡覺了,臨睡前還順便想念了一下毛頭,當然主要是喜寶在念叨,趙紅英並不惦記毛頭。
有喜寶想著就可以了,第二天上午約莫十點左右,毛頭就吭哧吭哧的回家了。
早兩個多小時,趙紅英剛從菜市場回來。如果是他們老家,正月裡你就是有錢也一準買不到任何東西,全都回家歇著去了。可京市不愧是首都,素質就是高,尤其是那些做小買賣的人。
這不,她買了一大塊五花肉,化凍之後就開始剁剁剁。
今個兒中午吃餃子,豬肉白菜餡兒的。
毛頭回來的時候,趙紅英就在廚房剁肉呢,她習慣了兩手都拿刀,橫著剁豎著剁,剁剁剁,噼裡啪啦一陣鈍響,還別說,特別有節奏感,聽多了還覺得挺好聽的。
聽到院門吱嘎嘎的響聲,趙紅英直接舉著刀就出來了。
一手一把大菜刀,配合著她一身的殺氣,差點兒沒把剛推門進來的毛頭嚇得跪下來叫祖宗。
“奶!奶你冷靜一點兒,別激動別上火!這裡是京市,殺人是犯法的,就算我是你親孫子,你把我砍死也是要坐牢的,你冷靜冷靜再冷靜,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趙紅英殺氣騰騰的看了毛頭一眼,然後衝著他翻了個老大的白眼,轉身進廚房去了。不一會兒,廚房裡又再度傳來了十分有節奏感的剁剁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