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訪啊,這是一種老師責任心的體現,也是老師對某位同學的看重。反正紅旗小學從還是隊上小學時,就沒有家訪的規矩,曾校長特地跑去老宋家搞了一次家訪,隻能誇他認真負責。
可惜,扁頭卻並不這樣認為。
看信裡的說法,家訪是在開學第一天放學以後進行的,不過要是算上寫信寄信以及信在路上的時間,紅旗小學開學至少也有一周多時間了。這個倒是無所謂,關鍵在於,扁頭和宋東宋西寒假玩瘋了,哥仨全都沒寫寒假作業。
扁頭首先在信裡坦誠了自己的過錯,當然還有宋東宋西的,不能因為放假而忘了作業,更不能因為跑來京市忘帶作業,總之這個事情他們已經知道錯了,然而他們還是覺得曾校長的做法帶有可怕的報復性。
為啥這麼說呢?因為曾校長家訪時,第一個訪的既不是宋衛民,也不是袁弟來,而是趙紅英。
趙紅英雖然知道家裡有一幫大傻子,可像這樣,因為沒寫作業而被校長找上門來詢問的,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一個激動,她直接操起豎在牆邊的大掃帚,滿院子的開始追殺起仨小隻來,嚇得仨小隻魂飛魄散,嗷嗷大叫著救命。最終,老宋頭把他們救了下來,並好言勸著趙紅英。
“你都一把年紀了,咋還打孩子呢?讓老三去。老三!你給我過來,你幹啥吃的?連幾個小孩崽子都管不好?還要你媽這把年紀撵著孩子跑?給我打!”
扁頭哥仨當時就驚呆了,完全不懂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明明老宋家沒有打孩子的傳統。
幸好,宋衛民也舍不得打他們,跟著勸了幾句。
“扁頭他們成績不差的,比當年的臭蛋好多了,我看都比強子和大偉強了點兒。”光勸倒是還好,主要是宋衛民又多了一句嘴,“要我說,他們就是成績太好了,一看就是沒出息的。”
很難描述曾校長聽到這番言語時的心情,啥叫成績太好了,一看就是沒出息的?!
不單在場的人都驚住了,連聽到外頭的動靜出門來看的袁弟來都懵了,在短暫的愣神後,袁弟來一把搶過宋衛民手裡的掃帚,邊哭邊開始揍孩子。
對,就是揍扁頭哥仨。
因為沒料到袁弟來會這麼幹,扁頭哥仨一開始著實挨了好幾下,尤其是身為大哥的扁頭,屁股蛋子都腫了。
袁弟來邊揍孩子還邊哭喊著:“你們為啥不好好學習?為啥?家裡人辛辛苦苦賺錢供你們念書,你們咋能這樣呢?扁頭你都六年級了,你再這樣下去,能去縣裡念初中嗎?你能嗎?”
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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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頭一臉懵逼的看著他媽犯病,他好端端的幹啥要去縣裡念初中呢?鄉裡又不是沒有初中,而且收費比縣裡便宜了一多半,還不需要住宿不用格外掏住宿費和伙食費,多劃算啊!
一不留神,扁頭就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於是,袁弟來打得更厲害了。幸好,這會兒哥仨也反應過來了,三人分頭跑開,要不是因為袁弟來堵著門,他們能直接溜出家門去。
至於家裡其他人,咋說呢?雖然覺得為了這點兒事情打孩子也沒啥必要,可橫豎闲著也是闲著,想打就打唄,反正這是親媽,不至於把孩子真往死裡打的。
也是這個時候,袁弟來說出了她埋藏心裡多年的願望:“扁頭你必須考上縣裡的初中,回頭你還要念高中,考京市的大學。還有宋東宋西,你倆也一樣,考大學!必須考大學,非得是京市的大學不可,不然我就打死你們!”
莫說當時人在現場的扁頭哥仨了,看信的毛頭都傻眼了。不是他站著說話不腰疼,問題是你自個兒生的兒子是不是讀書的料,你心裡就一點兒數都沒有?
一定要逼著學渣考大考,還得是京市的大學,這可能嗎?考大學是什麼概念?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學渣趁早歇歇吧,就連春麗好了,她當初在學校的成績還算不錯的,一樣離錄取分數線差了老大一截。
毛頭又笑開了:“大姐,寶啊,你們看,這邊寫著‘我媽說她可以配合曾校長的,具體方式是,上課不聽講,打!作業不寫或寫錯,打!逃課逃學,打!考試成績不好,打!’哈哈哈哈哈,和著三嬸就光會打孩子是吧?”
假如打一頓就能變聰明了,毛頭很想建議扁頭,可以去找袁家老倆口,讓他們打一頓袁弟來,興許袁弟來先考上大學也說不準。
袁弟來不止要求高,教育方式奇葩,而且她還逼著曾校長跟她一起“教導”孩子,一個字,打!
看到這裡,喜寶分外得同情起曾校長了,她一直很喜歡曾校長,不希望他被袁弟來逼死:“我要給曾校長寫個信,不對,應該給奶寫個信,成績不好哪兒能全怨老師呢?老師比誰都盼著我們成績好,分明就是扁頭沒好好學。”
“他好好學了也考不上京市的大學啊!”毛頭替堂弟叫屈,“三叔三嬸都不聰明,他咋會聰明呢?你看臭蛋不就知道了?不過是該給奶寫個信,萬一等下次咱們回去,扁頭幾個已經被打死了呢?”
毛頭才不擔心曾校長,那位就是個老狐狸,連趙建設都坑不了他,咋可能被一大傻子逼死呢?就是可憐了扁頭哥仨。
話是這麼說的,可通篇讀下來真的很好玩,毛頭一面忙著同情這仨倒霉孩子,一面抱著肚子哈哈哈哈的笑著,反正單看他那樂呵的樣兒,完全瞧不出他有丁點兒的同情心。
看著毛頭這副快笑斷氣的模樣,春麗隻覺得辣眼睛,邊嗑瓜子邊埋汰他:“你笑的時候能不能背著我?不然就學人家害羞捂著臉唄。”
這話給把毛頭給氣到了:“喂喂喂,長姐如母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可跟現在有啥關系?”春麗一臉鄙夷的看過去,隻覺得這個弟弟越來越扯了。靈關一閃,她突然反應過來了,“老話說,兒不嫌母醜,可沒說母不嫌兒醜,別說我隻是你姐,親媽都嫌你醜!”
“你你……你這肚子肯定生兒子!”
別說春麗了,連一貫最理解毛頭的喜寶都懵了。其實,她們姐倆對於生兒生女都沒有任何感覺,先前姐倆說悄悄話時,還真有討論過這個問題,春麗的意思是,她公婆雖然沒明說,可因為她老公陶安是獨子,肯定是想抱孫子的。可她不同啊,打小就被一群哥哥弟弟弄得頭昏腦漲的,深以為閨女比兒子強多了,至少能讓她多活兩年。
可這事兒毛頭並不知道,所以為啥要講她這胎必是兒子?
瞅著姐和妹都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毛頭嘚瑟壞了:“生女兒像姑,生兒子像舅!哈哈哈哈,大姐你要是生了兒子,你說是像大哥好呢?還是像我好呢?還是像臭蛋好呢?”
春麗一個沒忍住,甩了他一臉的瓜子殼,然後拿毛巾擦了擦手,扶著腰起來:“喜寶,咱們走,不理這個大傻子。”
毛頭滿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臉:“生兒子啊!對了,你倆幹啥去呢?記得中午要回來給我燒飯啊!”
春麗恨恨的回頭:“吃西北風去吧!”
等一直到出了門,走到了街面上,春麗才恢復了平靜,權當沒剛才那回事兒,隻對喜寶說:“大偉哥前個兒來家裡了,說是鋪面都弄好了,叫咱們今個兒有空去瞧瞧。”
“在哪兒呢?”
“大柵欄。”
甭管是京市本地人,還是外地來京探親遊玩的,一般都知道大柵欄這個地方。尤其八十年代的京市,還沒有那麼多好玩好看的景點,作為著名的商業街,這裡永遠不缺人潮。
正好,今個兒還是周末,姐倆倒是不趕時間,慢吞吞的從自家這邊逛過去,邊走邊看,時不時的聊兩句,本來隻需要半個小時的路,愣是叫她們走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堪堪看到大柵欄的街口牌坊。
“大哥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非要我保證等鋪面弄好以後,一定要帶你來逛逛,我都不知道他在想啥。”春麗其實也是第一回過來,左瞧瞧右看看,一副打算邊走邊逛邊尋找鋪面的模樣。
“為啥呀?我又不懂做生意的。”
“誰知道呢!我就覺得,哥哥弟弟全是糟心玩意兒。大哥還說呢,說我去不去無所謂,反正你一定要去。”春麗好氣哦,順便又想起了剛才被她刻意忘記的事兒。
生女兒像姑,生兒子像舅,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話,雖然沒啥科學依據,可既然大家都這麼說,就說明還是有些可信度的。然而,一想到家裡那糟心的哥哥弟弟,春麗就隻想要個香香軟軟的小閨女。
看出了春麗內心的糾結,喜寶忙安慰她:“老話也不一定全對,不然你看我們姐妹幾個,咋都是不同的性子呢?就說大姐你吧,我感覺你既不像媽也不像姑,你像奶!”
春麗:……!!!
要不是因為自己身懷六甲,要不是因為身邊的妹子是自個兒疼了十多年的,要不是因為真要是打了妹子她奶能從家裡衝過來抽她……
她真的好想打人啊!
“啥叫我像奶?”春麗捧著心,一臉的崩潰。喜寶從不說謊,反而時不時的蹦出一句大實話來,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心塞。她奶是啥性子?村裡一霸!除害英雄!平時還兼備止小兒夜啼的功能,如此有個性有魄力有殺氣的老太太……喜寶居然說她像奶!
“對呀,全家裡頭你的性子最像奶了,小姑姑都不像的。所以我說,老話都是哄小孩子玩的,你也不用發愁是兒子還是女兒,生兒子不一定像哥哥他們,也許就像了姐夫呢?生閨女,也有可能隨了奶。”
春麗如遭雷劈。
直到喜寶看到大偉的身影,拖著春麗進了鋪子後,春麗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