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最後一句話,強子直接負氣走人,他始終都覺得,自己對家裡人掏心掏肺了,哪怕真要有人心存怨氣,那也該是一直被他忽略掉的二妹宋春梅。其實也不是他故意忽略,實在是因為春梅太安靜,加上又離得遠,強子隻是在心裡盤算著,老家縣裡也已經出現商品房了,等春梅打算結婚了,他給買個房子,權當是他這個當大哥的給二妹的嫁妝。
對了,還不止春梅,強子對臭蛋也挺愧疚的,畢竟去年衣錦還鄉時,他也給春梅買了不少禮物。唯獨臭蛋,除了去看過一次外,什麼都沒給。主要是東西不好買,臭蛋是被國家包養的,衣服褲子鞋子全都是特質的,吃喝都在基地裡,偶爾請吃一頓那根本就不算啥,其他的東西,像收音機、書籍之類的,臭蛋也不需要,反正他是想不出來臭蛋缺啥。
可對春麗,強子捫心自問,對得起這個妹妹了。
三千塊的院子,還附帶裝修,最時興的家具、家電全都給包圓了。結果呢?連句好都沒得到!
等他怒氣衝衝的回到電器行後,已經華燈初上時。
跟以前一到天黑街面上就空無一人不同,因為有了電,大柵欄這邊還有路燈,雖然不至於徹底不眠,不過一般都會開到晚上八點左右。
看到大偉以後,強子直接就宣布,他要跟春麗斷絕兄妹關系。
大偉:……
在弄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大偉真誠的建議,他還是第二天一早跟家裡通個氣比較好。瞅著沒幾個顧客的店,大偉交代店員看著,把強子帶到了電器行後頭的倉庫裡。
倉庫裡擺著兩張高低鋪,上頭都是最簡單的席子和薄毯子。因為倉庫裡隻有一扇很小的氣窗,裡頭顯得很是悶熱,大偉進去以後,就先把電燈開了,然後立馬開了電扇。
強子一臉懵逼,過了好久才問:“你晚上睡這兒?”
“對啊,那個是倆店員的,這個鋪是我的,上頭這個給你準備著呢,你看弟弟我對你好吧?”大偉脫了鞋,連腳都沒洗,直接蹦上了床,不過這倆打小就這德行,誰也別嫌棄誰。
隻是這麼一來,強子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當初,他出錢給春麗買了房,雖然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回來,可也確實是想著,以後來京市能有個落腳的地兒。店員們暫且不提,他想的是,如果他跟大偉輪換,那一間房就夠了。結果,大偉居然被趕出來了?
“喂喂,你想啥呢?臉色那麼嚇人?不是麗麗趕我出來的,就是忙活,咱們這頭離她那邊也不近,住這裡,每天還能多睡半個小時,多劃算!”
大偉真不是替春麗說好話,這路遠是一方面,關鍵是陶安他長年累月的不在家。如果是強子倒是無所謂,親兄妹住一個院子那就不是事兒,可他隻是堂兄,天天跟已出嫁的堂妹住一塊,也沒個其他人,尷尬不尷尬?所以,早在電器行沒開之前,他就已經搬了出來,橫豎這年頭房租便宜,五六塊就能租個單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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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強子依然黑著臉。
等第二天,他再度給家裡去了電話,而且他還再三強調了,讓聽電話的村委幹部去大喇叭上喊,是宋強,宋強來電話了,多喊幾遍。
對方以為他傻了,不過還是依著要求幫他喊了,等趙紅英和張秀禾一齊過來後,就順勢出了門,一方面把地方留給人家說話,一方面也出門透透氣。
於是,三方會談就這樣促成了,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趙紅英掛掉電話的當場,就給陶安撥過去了,開門見山的問他,明明有錢為啥不還?
有錢這個是強子轉述了毛頭的話,至於具體的情況,強子也不大清楚。可趙紅英直接挪用了毛頭的話,說的那叫一個鏗鏘有力。
陶安接電話的手都在抖,忍著撅過去的衝動,咬著牙對那頭說:“你們等著,我去問問麗麗……問問她為啥不還錢!我明明把錢給她了!”
饒是趙紅英都愣住了,再想多問兩句,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毛頭說的沒錯,陶安的確有錢,準確的說,應該是春麗有錢才對。
“你為什麼不還你哥哥錢?你告訴我,為什麼?”直接衝回了家,陶安劈頭蓋臉的問道。
春麗都懵了,緩過神來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頓時臉上就不好看了:“我哥……他去找你了?”
“別給我岔開話題,以前我也是懶得跟你掰扯,你就回答我,你為什麼不還錢?我給你的錢呢?都去哪兒了?”陶安最是好面子,偏今個兒失了面子,還是被個鄉下老婆子弄得顏面全失,他不好跟個老人計較,卻氣極了春麗。
“陶安你懷疑我?”春麗一臉的不敢置信。
“對!”這一次,陶安不打算再和稀泥,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要不然,今天他們能打電話,明天就能直接衝到學校裡來。真要到了那份上,他以後還怎麼做人?!
此時,春麗的臉色已經是說不出的難看了,可她也看明白了,陶安今天是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沉默了半晌後,她終是開了口。
“我沒打算賴掉那三千塊,就是……”
“說重點!錢呢?早先他宋強來京之前,我們不是已經攢了一千五嗎?是你說非要買個大院子,又說你哥願意借錢,還說我進了科研組漲了工資,不怕還不出來,我才同意的。早先的一千五,從十月開始,我每個月最少給你一百塊,最多的時候給了你一百八,這眼看就快一年了,咱們家怎麼說也該有四千塊吧?”
毛頭弄錯了,春麗是說了陶安每個月給她一百塊,可她卻是省略了零頭的。陶安的工資確實是固定的,可他每個月的加班時間卻不一定,所以有時多有時多,平均算下來,每個月給一百五是有的。
春麗又沉默了,在孩子的嚎啕大哭聲中,她從衣櫃深處摸出了一張存折。
陶安一把奪過,飛快的翻看起來,然後直接把存折摔到了她的臉上:“三百塊?!你把我當猴兒耍?!”
存折拍在了臉上,疼倒是不疼,卻是惹得春麗一下子崩潰大哭:“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我哥他又不缺錢,幹嘛要急吼吼的把錢還給他?房改政策一出,咱們這片的房子一直都在漲價,從去年到現在,你知道嗎?就咱們這個院子,已經漲了足足三百五十塊!”
“我問你錢呢?”陶安也要瘋了,這就是為什麼他不想跟春麗說話的根本原因,跟她說個事兒太累了,不管說啥到最後全都會拐到其他地方去。最後,連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是啥了。
可這次的情況不同,陶安不會再縱容她。
春麗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然後用一種視死如歸的態度閉上了眼睛:“我拿去買房子了!”
“什麼意思?”
“我用咱們家的錢又買了一個房子,這次是樓房!足足花了我三千八百塊錢,除了你的錢,我自己也攢出了一百塊。”春麗提起這個房價就心疼,那房子面積連他們這個院子的一半都沒有,可樓房啊,多稀罕呢,她一轉手就租了出去,“我租給了京大的幾個學生,每個月三十塊。”
陶安目瞪口呆。
春麗見他沒有立刻發火,反而有了底氣:“一個月三十塊,一年下來不就是三百六十塊?就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資了。而且咱們邊收著房租,那邊房子還是咱們的,多上幾年,不就又出來一套房子了嗎?”
這個想法已經不單單是“精明”這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不得不說,春麗雖然人品有瑕疵,可目光還是很長遠的。
可惜,陶安並不吃她這套。
“把房子賣掉,把錢拿回來,立刻還給宋強!”
“不行!”春麗本能的拒絕,可看了看陶安的臉色,又沒了底氣,小聲的說道,“我租給大學生了,他們非要我籤那個合同,租了四年。”
陶安被氣了個倒仰。
好在,他的腦子也不全然是個擺設,在丟開了實驗之後,他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給理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主意:“你現在立刻給我收拾東西,隻收拾衣服被褥之類的,家具和家電不用管,立刻去!”
春麗被他吼得渾身一個哆嗦,到了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老老實實的回屋開始收拾東西。
因為春麗過日子仔細,除了孩子的東西比較多外,她自個兒壓根就沒兩件。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家裡屬於陶安的東西,少得可憐,甚至幾乎沒有。
忍著心底裡冒出來的寒氣,春麗收拾東西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個小時後,她和孩子的東西都已經被打包好了,堆在堂屋裡。
“陶安,你到底想幹啥?”抱著哭聲漸弱的孩子,春麗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不出錢,又賣不掉房子,咱們還能怎麼辦?幹脆把這個房子還給宋強,隻當沒有借錢這碼事兒!”陶安是搞科研的,他真的不會那麼多彎彎繞繞,想著既然當初是強子掏了錢買下的院子,那就幹脆還給強子,這事兒不就結了?
他倒是想得直接,春麗聽了這話卻面色大變:“不行!”
不等陶安發問,她主動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當初我哥隻說了借錢給我買房子,家具和家電還有這些門窗都是他主動給我的,不是借的,是他送我的!還有,這一年來,房子漲了三百多呢,憑啥白給了他?”
陶安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她,好似第一天認識這個枕邊人一般,看得春麗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