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趙紅英仿佛出現了幻聽,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假如老天爺再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保證不會那麼貪心,絕對不會再教喜寶胡亂說話。這哪裡是想要吃肉啊,這分明就是差點兒要了她的老命。
偏生,癩毛頭那小兔崽子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當眾掀了她的老底!
趙紅英也明白毛頭不知道實情,可這並不妨礙她打擊報復。喜寶當時完全不懂事,老天爺那是遂了喜寶的心願,至於她本人,已經夠懊悔的了,那麼自然而然,能叫她出氣的也就隻剩下毛頭了。
“我的奶呀,真能耐啊!要不是這臺子不夠大,我還能現場給你們表演一個野豬下山。對了,那一年我四叔回鄉,又遇到了一次。那會兒我奶年歲大了,打不過野豬了,可她能跑啊!還真別說,我奶跑得特別快,甩開膀子撒丫子狂奔……”
“癩!毛!頭!”
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聲,正說得眉飛色舞的毛頭一個心慌,屁股“嗖”的一下從沙發上滑落,重重的摔了個屁股墩兒。
“奶——”
如果說,趙紅英的吼聲是帶著濃鬱殺氣的,那麼毛頭這一聲“奶”卻是飽含了無數種情緒,有恍惚、有震撼、有驚顫、有悲嗆……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拼湊在他臉上呈現出一種生無可戀的絕望。
如果是在後世,光這麼一個兩三秒的鏡頭,就可以截圖成為無數個表情包,絕對可能引領新一年的潮流巔峰。
就是分分鍾衝上熱搜第一的結果。
“奶!”
“媽!”
喜寶和張秀禾也驚訝極了,不過她倆剛才光顧著看毛頭表演了,壓根就沒吭一聲,這會兒就算再驚訝,也僅僅是站起身走上前,把趙紅英請到了臺上。
趙紅英首次出現在了臺前,還是以這種人未到聲先到的方式,拉足了注意力不說,還制造了格外慘烈的一幕。當然,這是指毛頭,他被那一聲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他奶都走上臺了,他還沒緩過勁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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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忍住,他無比震驚的脫口而出:“奶你咋來了?你咋就真的來了?他們真把你給請來了?”
主持人笑眯眯的起身歡迎:“您好您好,宋老太太,咱們剛才還在說您年輕時候的光榮事跡,聽說您是人民公社時期的‘除害英雄’?真了不起!果然,隻有像您這樣的人才能培養出像宋衛軍這樣的人民英雄。您不是英雄母親,倒是宋衛軍反而像是英雄的兒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縱使趙紅英這會兒心裡頭有一把火,恨不得當場來個大義滅親,聽了主持人這話,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然後直接坐到了毛頭剛才的座位上。
毛頭瞬間連滾帶爬的從地上挪開了。
太後駕到,吾等屁民當然得趕緊滾蛋了。
主持人笑得那叫一個諂媚,好歹也是在這行混跡許久的,起碼看人的眼神準得很,就他看來,雖然這宋老太太其貌不揚,但是那通體的氣勢,能叫人瞬間忘卻她的身材長相,隻在腦海裡深深的烙刻進一句話:這人不好惹。
不好惹就別惹唄,當孫子還不會?主持人年紀也不大,比毛頭大個幾歲,就是跟強子大偉年歲相仿的。所以他瞬間進入狗腿子模式,一口一個宋老太太、巾幗英雄,把趙紅英哄得眉開眼笑,連剛才的煞氣都少了好些。
其他人再度落座,就是毛頭沒了座兒。
說真的,舞臺是不算大,擺上兩個沙發後,地兒就更小了,畢竟這個演播廳又不是用作文藝演出的。主持人坐的是單人沙發,這個沒法子,可對面供嘉賓落座的卻是個長沙發,坐三人很寬敞,可擠一擠坐個四人也絕沒問題。
老宋家的人,普遍來說身材都挺不錯的,唯一有些不夠看的反而是趙紅英,可她僅僅是個頭矮,這才顯得略胖了一些,事實上也不算胖,就是往那兒一坐,愣是把個普通沙發坐成了龍椅。
張秀禾縮著身子往喜寶那邊靠了靠,喜寶倒是照常坐著,可這麼一來就沒空位了。
“是我們的疏忽,我現在就請工作人員搬把凳子來。”主持人一看這情況,忙打了個哈哈,假如他面上的笑意沒那麼濃重的話,興許毛頭還會信任他。
“不用了,我站著挺好的。”毛頭麻溜兒的竄到了沙發旁,假如剪去其他人,隻留下毛頭和趙紅英,再換個清宮背景,這活脫脫就是一出小李子伺候老佛爺的畫面,毫無違和感。
主持人:……
“咳咳,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主持人努力把話題引導回來,可這會兒毛頭卻不配合了,也不是他不配合,而是他真的沒法當著他奶的面滿嘴跑火車,太挑戰他的演技了。
倒是趙紅英,自打她前些年送喜寶上京市念書,又在後來索性從鄉下老家搬到了京市,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假如說,早些年的趙紅英隻是氣勢駭人,一出場就是把鋒利的刀,那麼現在她也算是內斂多了。最起碼,她已經好幾年沒扯著大嗓門罵人了,而是改用其他方式威懾人。
一句話,她變了。
她再也不是往日裡那個質樸的鄉下農村老太太了,在京市的這幾年,她膨脹了,心態爆炸了,再也質樸不了了。
換作別人,哪怕是她堂妹趙紅霞好了,冷不丁的從十八線小縣城的農村,來到了全國首都京市,怎麼著也得慌兩下。別的不說,哪怕是那些老革命娶的媳婦兒,好些都是鄉下人,乍然起來還得愣許久,唯獨隻有她,除了每日的洗衣打掃買菜做飯這些活兒,她愣是給自個兒找了一堆事兒,活出了別樣的精彩來。
別家老太太到了京市,一開始根本就連門都不敢出,生怕出了門迷了路,過會兒就連家門都尋不到了。趙紅英則不然,她根本不用人陪著,自個兒就把這一大片地兒給摸熟了。家門口這一片摸熟了,她就往外擴張,橫豎京市的交通方便得很,公交路線四通八達,想上哪兒就上哪兒。老宋家其他人連皇宮都沒去過,她已經把整個兒京市所有的景點都摸了個遍兒,還吸引了不少同齡老太太,其中還有些直接就是老革命的妻子。
滿嘴鄉土味的普通話咋了?她半點兒鄉下人的自卑都沒有,唾沫橫飛的跟人侃大山,還忽悠了不少老姐妹一道兒在京市裡浪。
因為自家孫女是英語系的,放假就在家裡嘀嘀咕咕的,她偷摸著學了幾回,還趁著喜寶回學校時,自個兒拿錄音機放磁帶聽,跟主持人說話時,還能蹦出兩句外國話來。
多時髦的老太太啊!
毛頭和喜寶畢竟忙,就連家裡其他人也不大清楚這一兩年間,趙紅英究竟幹了啥,她也不是那種愛逼逼的人,人不問她也不說,卻在今個兒差點兒把人給嚇死。
談話節目到了後半段,連主持人都恍惚了。
這期節目到底是什麼主題來著?
巾幗英雄?不對不對。
從鄉下老太太到全國知名時髦老太太?更不對啊!
哦對了,是英雄母親,可這哪兒像是英雄的母親了?她還需要兒孫給她爭名氣,給她一片天,她能扶搖直上九萬裡了!
聊到後面,主持人早已忘了自己的立場和職責,瞬間變身為趙紅英的迷弟。你說本期的主要嘉賓是宋社會?那是誰?不知道不認識沒聽說過。
他眼裡隻有趙紅英!
趙紅英很滿意,她成功的抖落了家裡那群傻子的糗事,毛頭自然是首當其衝的,畢竟她可忘不了這小孩崽子在她還沒上臺時,一個勁兒的掀她老底,連野豬下山的事兒都說了,瞧把他給能耐的。甚至於,她連宋衛軍都沒放過,當媽的嘛,說起兒子的黑歷史那絕對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不過肯定沒毛頭的多。
考慮到宋衛軍必須保持正面形象,都不會用後期處理,毛頭已經明白會發生什麼事兒了。
人民英雄黑不了,人家親媽要黑沒事兒,電視臺肯定不能播。可毛頭就不同了,一個演員罷了,就算是當紅明星,那也沒說黑不得,再說了,這又不是電視臺的鍋,你家祖母親自上臺黑料給了一兜又一兜,還能不讓人家播?
毛頭欲哭無淚,他覺得他錯了,他大錯特錯了,早知道就應該讓他爹媽過來,就算那倆也不愛給他留面子,可因為宋衛國倆口子本身就不大擅長言語,黑又能黑到什麼地步呢?現在換成了他奶,能說會道,關鍵還惹不得……
再看趙紅英,越說越高興,而且她但凡提到毛頭,用的全是小名兒——癩毛頭。
主持人問:“怎麼想到給他起這麼個小名兒?是家裡誰幫著起的?我倒是覺得,宋社會同志上一部電影裡的黑子哥挺適合他的。”
“我起的!為啥叫癩毛頭呢?他長得醜,又醜又黑,剛出生那陣子還是個瘌痢頭。我這一瞧,再一合計,得了,就叫癩毛頭吧,癩子總不能跟一輩子,還得長點兒毛。”
瘌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