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他真的有喜歡的人,是個京大的女學生,我問過他的。”
“宋老太家的小孫女也是個大學生,你等等。”葉老太丟下大孫子,轉身去看喜寶姐倆,自然臉上的神情也一秒變柔和,“宋小姑娘,你奶跟我說你是大學生,哪個學校的?”
“京大的。”喜寶笑得回答。
聽到這個回答,葉老太那叫一個高興。不過高興了沒兩秒,等她回過頭一看,好家伙,大孫子跑了!!
這下可算是真的捅了馬蜂窩了,葉老太都沒來得及跟喜寶姐倆說告辭,擰著身子就衝了出去,結果正好撞見了姍姍來遲的謝家祖孫二人。
謝老太是她們圈子裡年歲較大的幾人之一,她本來也是參加了腰鼓隊的,可惜真的沒體力上臺表演,甚至家裡人原本都不打算讓她過來看演出,還是她好說歹說,又叫上小孫子陪同,這才叫家裡的老頭子放了心。
不過,到底是被耽擱了一會兒,到這邊時,比原本約定的時間晚了有一個小時左右。當然,離演出開始還有很久呢,可她這不是想為腰鼓隊做些事兒嘛。
哪知道,好不容易趕來了,卻見前段時間剛閃了腰的葉老太,“吭哧吭哧”甩著胳膊從裡頭跑出來,好懸沒嚇到謝老太:“這是怎麼了?落了東西?叫我家長崢幫你跑腿。”
“對對,長崢!你幫我把葉一江那小兔崽子追回來!看我今個兒不打死他!!”
葉老太氣得捶胸頓足,她年輕時也是個暴脾氣,也就是臨老了才稍稍收斂了點兒。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因為脾氣炸,她也不可能跟爺們似的扛著槍上陣殺敵。現在吧,她倒是樂得當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哪知家裡的兔崽子們一個賽一個的氣人……
“不急不急,你先緩口氣。長崢你還愣著幹啥?去追啊!”謝老太一面拍著老姐妹的後背,一面催促孫子去追人。
被點到名的謝少很是無語,他真的真的不想去追一個比他還糙的大老爺們。更重要的是,他打不過從軍十數年的葉一江。
話是這麼說的,比起看一群老太太扭秧歌,謝少還是很願意出去幹點兒別的。當下,他衝著自家奶點了點頭,轉身大步流星的走遠了。
這邊,瞅著人已經追上去了,葉老太緩了緩神,也就沒那麼生氣了。其實吧,氣生得多了,早就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她就是沒想到自家大孫子居然還有膽子說溜就溜,簡直、簡直就跟他老子一個德行!!
“走吧,去裡頭坐坐,剛還說彩排就快要開始了。”
“成,咱倆一道兒進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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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老太太手挽著手進了劇院,剛好,彩排開始了,第一個節目倒不是她們的老年腰鼓隊,而是一個開場舞蹈。因著裡頭光線不是很好,身邊又沒了孫子陪著,倆老太太幹脆隨便找了個座兒,挨著坐在一起抬頭看節目。
與此同時,隔了有十排左右的地方,喜寶和春芳則在商量著要不要偷溜。更確切的說,是春芳一直在慫恿喜寶開溜。
“你怕啥?奶又不舍不得兇你的,就算兇好了,那她也不會動手,咱們就溜了吧。”
“不,我要等奶,我還想看奶的演出呢。”
“晚上再來啊,正式演出比彩排好看多了,你看他們現在是忙著走位,還有各個節目的順序、銜接,不好看的。寶啊,走吧走吧,求求你了,就當時姐求你了,咱們走吧。”春芳越待越不自在,就像她早先說的那樣,沒打算談對象,參加這種活動簡直就是拿人家尋開心的。更重要的是,事情的發展跟她想象的不大一樣。
喜寶是好看,又是大學生,春芳深以為,隻要不瞎不傻的都能看出喜寶比自個兒強,有喜寶在,應該沒人會看上她才對。
然而,現實卻是,大家似乎都沒把喜寶當成第一人選,也不知道是因為學生的身份叫老太太們認為這就是個孩子,還是自覺高攀不上,全都把眼光放到了春芳身上。
春芳好絕望,偏偏喜寶並不自知。
趁著祈求的空擋,春芳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起了她這個小堂妹,絕望的發現喜寶還真就是一股子孩子氣,哪怕人是挺瘦的,臉頰兩旁卻還帶了點兒嬰兒肥,瞧著格外得討喜,叫人想抱回家養著,卻很難聯想到婚嫁的事兒。
“要不……芳芳姐你先走?”喜寶還是有些猶豫。
“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那你信不信,回頭奶能拿出追殺野豬的氣勢把我給滅了?”眼見喜寶有些動搖了,春芳忙再接再厲,“不然咱們就出去一小會兒,這兒太悶熱了,我有點兒喘不過氣來。咱們去外頭透透氣,等過些時候奶登臺了,再回來。”
“喘不過氣來?”喜寶被嚇了一跳,再後面的話直接就叫她給無視掉了,隻急吼吼的拉著春芳往外頭走,“你咋不早說?怎麼了?是中暑了嗎?”
五月初中暑還是挺困難的,春芳深覺自個兒沒這個技術,不過她當下沒開口反駁,等出了劇院後,這才裝作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半靠在喜寶身上,說道:“可能是假發太難受了,我這就跟往腦袋上戳了一頂冬帽似的,可熱禿我了。”
“那摘了?”喜寶遲疑了一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午化妝師是先把春芳的頭發扎好了套上了一個網套後,這才戴的假發,直接摘掉的話,後果一定會相當得慘烈。
“不不不,出來就好多了。”春芳也想到了這個,忙不迭的拒絕,順便提議道,“咱們去街面上逛逛唄,不然尋一家賣冰的店,買點兒酸梅湯或者沙冰涼快一下?”
“成,聽你的。”
第153章
五一國際勞動節的起源相當得慘烈, 不過時至今日,卻很少有人會記得百年前發生的事情, 多半人隻會為多一天休息的時間而感到高興。
京市畢竟是全國首都, 無論是經濟建設還是文化發展,都是首屈一指的, 早在年關剛過那陣子, 上頭就下達了歡慶五一勞動節的指令,並且要求是各個城區的居委會聯合起來, 共同進行一場熱鬧歡騰的慶祝會。
當然,光是居委會肯定不成, 各個國有企業的公會以及婦聯等等, 都會給予一定的配合, 爭取將這次的慶祝會辦得熱火朝天,最好是給之後類似的慶祝活動樹立一個長長久久的標杆,以便推廣到全國各地。
因為八三年的首屆春晚給全國人民都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雖說慶祝會和春晚是兩個概念,可難免會照樣畫葫蘆, 找兩個或者四個主持人,安排開場舞,再來幾個歌唱舞蹈節目, 中間插播些小品、相聲等語言類的節目,每個節目之間肯定得有串詞,間或請幾個模範上臺講講話。考慮到春晚曾經邀請過各行各業的代表,連奧運冠軍都沒放過, 各個城區有樣學樣,正好這回是慶祝勞動節,請幾個勞模不就挺合適的嗎?
很快,京市上下都忙活起來,當然對於多半人來說,最多也就是納涼的時候聽了一耳朵,沒打算參與,最多最多也就是當天去瞧瞧。可如果是參與其中的,哪怕僅僅是群演中的一個,那也是高興到恨不得昭告天下。
梁美霞她姥就是其中一個。
她姥姓陳名紅杏,別說年輕時候了,擱在這會兒打量著,那也是眉目分明,活脫脫的美人兒。往前幾十年,那就不是單單美人兩個字能夠概括的,簡直就是學校、廠子裡的風雲人物。也就是時運不濟,那會兒可不崇尚唱唱跳跳的,喜歡這些總會被人當做不正經,拉去批鬥遊街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陳紅杏這人不傻,瞅著情況不對,立馬收斂了起來,不單自個兒再不敢冒頭,還拘著家裡的漂亮女兒不讓出頭。那些年,衣裳褲子基本上都是暗色系的,不是灰的就是黑的,連褐色都算是比較漂亮的顏色了,她不僅老老實實的穿黑衣,還特地把衣服往難看了改。
烏漆嘛黑的顏色、刻意放寬放大的衣褲、雞窩似的亂蓬蓬頭發,就算長得再美,也一樣被掩蓋了去。
陳紅杏以為,鬧騰的日子總歸是會過去的,就像風雨之後終究能看到彩虹,耐心的等一等,平靜的日子肯定能等到的。
她的想法沒錯,隻是等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同時計劃經濟也變成了過去式時,她卻已經老了。
老就老唄,誰說老了就不能照樣活出風採來?陳紅杏跟她那個打小就被強行壓抑著美麗長大的閨女不同,她年輕時是美過的,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她愛打扮也會打扮,等兒孫們都大了,家裡的條件也好了,第一個事兒不是想著翻修屋子囤積糧食,而是扯上幾塊大紅布頭,美美的打扮起來。
就跟她那考上了京市戲劇學院的外孫女似的,天天打扮得跟朵嬌花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外孫女是真的嬌花兒,嫩得就像一朵怒放的花兒,她就不成了,可依然在努力讓自己迎風招展。
這不,早已退休的陳紅杏依舊活躍在各個文工團裡,她自個兒沒法上臺演出了,就去給人當指導老師。唱歌跳舞她是樣樣拿得出手,關鍵她還會搭配衣服,甚至還兼職化妝,把個老年業餘生活過得是美滋滋的。旁的不說,因為她原本就長得好,加上心態還年輕,又願意花時間、花精力捯饬自己,以至於跟她老伴兒一道兒出門時,都以為這是兩代人。
單憑這個,就足以證明‘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話是對的。
及至得知今年勞動節各個城區都準備大辦時,陳紅杏就已經激動萬分了,等後來進一步知曉,上頭鼓勵老年歌舞團也出節目時,她更是樂翻了天,牟足了勁兒邀請了幾個小姐妹,卻不是老年秧歌、腰鼓之類的節目,而是排練了一出難度不小的民族舞。
六人的節目,她是領舞,而除了她之外,其他五個都是比她小了至少十歲的,饒是如此那也都是過了退休年歲的。六個小老太,早也跳晚也扭,因為家裡沒有足夠大的排練廳,這幾個月下來,她們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真的是沒一天休息過,就一門心思的在排練節目。
結果當然是喜人的,她們的節目順利的脫穎而出,就在勞動節這天,在城南的勝利劇院登臺亮相。
跟趙紅英那頭比,兩邊無論是風格還是具體節目內容都差異蠻大的,唯一相同的就是,她們都招呼了兒孫過來捧場,不單要求捧場,還順帶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相親大會。
誰說心態年輕就不能當紅娘的?陳紅杏那可是從二十多歲就幫著保媒拉纖,哪怕後來那混亂的十年裡,也不過就是改了個說法,從媒人變成了介紹人,性質還不是完全一樣?橫豎她沒少幫人捉對成功,她倒是不在乎那幾個媒人謝禮,就是享受這種被兩邊捧著的感覺。
“李家妹子,這是你家外孫女?瞧瞧,長得多水靈,要不是我家那幾個孫子都結婚了,一準兒給領回家去。”
“我外孫?喲,大的那個孩子都快送託兒所了,小的還沒上高中呢。倒是我家外孫女,你來瞧瞧,這就是美霞,頭兩年考上了京市戲劇學院……她不喜歡跳舞,就喜歡聽戲唱戲,由她吧,孩子高興就好。”
“美霞,你跟雲姍多聊聊,你倆一個歲數,就是她結婚早,孩子都兩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