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兩個月的前男友申請加我微信。
「你上次做的那個牛排是哪家的?」
我樂了,回他:「人形碳基生物肌肉組織。」
一分鍾後,他敲響我的門,亮出警官證。
「你好小姐,例行搜查。」
我打開門:「你從刑警改行煎牛排了?」
1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理由很簡單。
他是警察我是醫生。
兩個人忙起來天昏地暗,不是他出任務就是我值班,每月能膩在一塊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天。
分手那天正好是我們在一起的六周年紀念日。
為了這個紀念日,我特意調了班,秦皓也請下了難得的年假。
還有十分鍾交班,我正滿心歡喜地打算脫掉白大褂時,辦公室的電話響起。
急診科送來了一個肺部嚴重出血的車禍患者。
十二小時的大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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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查房確保病人脫離生命危險時,已經有絲絲晨曦從病房的紗質窗簾裡探了頭,爭先恐後地潑灑在房間裡。
回到辦公室,我拿出手機,我和秦皓的聊天記錄卻依舊停留在昨天晚上七點。
最後幾條消息都是我發的。
「馬上要下班啦,記得來接我。」19:48。
「突然有臺急診手術,抱歉,結束後我聯系你。」19:53。
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二個小時,秦皓卻依舊沒有回復。
面無表情地關掉手機,我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欣賞著眼底的淡淡黑青。
我並不擔心秦皓出軌,他是警察,正直無私的警察。
無私到忘記了他自己的生活。
我翻看著我們的聊天記錄。
一個月不超過三百條。
這一天都是他的碎碎念,那麼另一天則是我的獨角戲。
能夠湊在一起聊天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
我點開輸入框,打完一長串文字,卻遲遲按不下發送鍵。
刪了又輸,輸了又刪。
到最後,我把幾百字的小作文精練成了三個字。
「分手吧。」
他太忙了,小作文會佔用他的休息時間。
三天後,我收到了秦皓的回復。
隻有短短一個「好」。
2
分手後,我刪掉了他的聯系方式。
沒空憂傷,醫院ţù⁺裡還有一大堆活等著我收拾呢。
秦皓從我的心裡離場的瞬間,那些醫學分析便急不可耐地湧進來,將空缺填得滿滿當當。
在第三次低血糖暈倒後,我被導師強制在家裡休息三天,還停止了我的所有研究進度。
於是,秦皓就突然被我想起來了。
坐在床上,我翻著微信列表,卻找不到幾個能聊天的好友。
「好無聊……誰來陪我聊聊天啊。」我仰天長嘯。
正感慨著,手機很配合地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
Qin:「你上次做的那個牛排是哪家的?」
頭像是我們大學畢業前專門跑去福建看的藍眼淚海灘。
結果還差點因為聽不懂閩南話誤了飛機。
這個名字和頭像,我化成灰都能認得出來。
我樂了,在原界面回復他:「人形碳基生物肌肉組織。」
秦皓沒回我,我也沒了聊天的興致,打算下樓去看看新開的夜市。
還沒等我決定穿什麼衣服,我的門被敲響了。
透過貓眼,我看到了秦皓。
他很明顯知道我在看貓眼,從口袋裡掏出警官證。
「你好小姐,例行搜查。」
我打開門,靠在門的一邊,雙手環胸,整暇以待地看著他:「怎麼,秦大警官打算從刑警改行煎牛排了?」
「宵月,我……」秦皓見到我,破案時的超高智商直接清零。
我倆面面相覷了一陣。
最終我率先投降:「你先想著,我先回去補個覺。」
「宋宵月,」他叫住我,頓了頓,「你那牛排到底什麼牌子?」
3
分手倆月的男朋友,分手後第一次見面,竟然是為了問我「你的牛排是什麼牌子的」???
瞧瞧這是哪個大冤種的愛情故事。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盯著他認真的臉龐:「真改行了?」
「這個……」秦皓不確定地點了下頭。
我了然:「不能說是吧。」
這下秦皓的點頭頻率直接提到二倍速。
我看著他,嘆了口氣,認命地從冰箱裡取出來一隻完整的牛後腿。
秦皓又愣住了,似乎沒想到牛排是我親手切的。
「家裡的養牛場送來的。」我取出刀,朝站在旁邊旁觀的秦皓解釋。
熟練地拿著白花花的砍骨刀,手起刀落,牛後腿迅速被我拆成了幾大塊。
秦皓咽了咽口水,突然問我:「砍骨刀和手術刀……哪個好用一點?」
我正忙著將後腿骨分離出來,頭也不抬:「這能一樣嗎秦 sir?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不過……」
說著,我抬起頭,卻看見秦皓臉色微微發白,接著說:「我更喜歡砍骨刀,多爽啊,咔嚓一刀人就沒了。手術刀嘛……適合事後消除證據。」
秦皓沉默良久,問我:「你那天不會已經想好怎麼處理我了吧?」
我臉上笑意盈盈,手中的刀卻暗暗發力,三下五除二地取出了後腿骨。
「怎麼會呢?」
「我的前男友可是大忙人,我當然不介意啦。」
秦皓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我一眼,在我點頭默許後去了陽臺接電話。
等到我已經煎好牛排放在桌上,開始調醬汁的時候,秦皓才一臉凝重地從陽臺走回來。
「五分熟配波米滋汁,我沒記錯吧。」
秦皓搖搖頭,非常自覺地拉開椅子,拿過我的盤子:「張隊打來電話,我的任務又提前了。」
「你今天休假嗎?」我換下圍裙,盯著他。
「沒有,之前的案子還沒結束……兩個月前的那個……」
聽著某位人民警察的無意識發言,我一字一頓:「那你怎麼能知道我在家裡?正直的秦大警官,你、不、會、跟、蹤、我、吧。」
秦皓切牛排的手停住了,沒說話。
「我就說你怎麼能這麼確定我在家,還充滿了我能有時間幫你做份牛排的信心。」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你家附近出任務,正好邢瑤瑤說你今天休假,」秦皓越說越心虛,手裡切牛排的動作卻沒停下,「就……就順道過來了。」
我接過他手裡的牛排,沾了我最喜歡的蘑菇醬汁,往嘴裡塞了一塊,有些口齒不清:「那你問我牛排幹什麼?不會真的隻是嘴饞了吧?」
秦皓笑了:「晚上真的要去煎牛排,所以提前到你ṱûⁿ這個美食學家這裡討教一二。」
「糾正一下,是臨床醫學碩士兼美食學家。」
「你呀,就惦記你那醫學事業。」秦皓笑著,輕輕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一把拍掉秦皓在我臉上無惡不作的手,冷笑一聲。
「呵,咱倆半斤八兩,那天我好歹還發了消息,你倒好,直接玩失蹤是吧。」
「宵月。」秦皓很認真地看向我,搞得我有些不自在。
「關於那天,我很抱歉……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望著他逆光的身影,最矚目的卻是擺在桌上的警官證,燙金的公安圖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警察和醫生,每天都是忙成狗,還挺般配。」我暗自想。
4
秦皓吃完牛排就匆匆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落下一句:「我回來洗碗。」
我站在原地,瞅著堆在水槽裡的盤子,嘴角抽搐。
秦皓無論邏輯推理還是偵查能力,在刑警大隊裡都是佼佼者,不然也不會一畢業就成了副大隊長,可問題是——
他到底怎麼想的?敢保證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在盤子長毛之前趕回來洗碗?
想著,我還是默默伸出我勤勞的雙手,給每一隻盤子都抹上洗潔精,開始洗碗。
洗完碗已經是晚上七點,和秦皓磨磨蹭蹭了三個小時,我的第一天假期馬上就要告罄了。
我癱在床上,從醫學報告想到手術刀,又從手術刀想到牛排,再從牛排想到……
好煩。
這個叫秦皓的怎麼這麼討厭啊?
在我腦子裡已經轉悠了整整一天了。
我擺爛了。
我決定去樓下的夜市轉轉,雖然不怎麼餓,但總比有一個名叫前男友的生物在腦子裡遊蕩要好。
夜市新開不久,因為幾家老字號小吃的首次入駐,人卻異常地多。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小吃種類與其他城市的相似度高得好像復制粘貼一樣。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裡,偶爾瞥到一眼炸串攤位前的牛肉串。
「新鮮食材,原汁原味」的八字招牌顯得格外刺眼。
明顯的合成肉。
正準備打道回府,我身旁的一個妹子驚呼:「這個煎牛排的好帥!」
煎牛排?
好帥?
我又倒退兩步,就看見不遠處一個身姿挺拔一身正氣的一米八五大長腿。
一小時前剛剛說自己要去煎牛排的前男友此刻正站在特大號鐵板旁,盯著板上快要焦黑的牛肉,拿著個鏟子手足無措。
喲,真跑來煎牛排了。
帥有什麼用?不照樣是煎糊牛排。
實在看不過眼,我裝作顧客走上前,指著一塊黑色的不明碳化物:「老板,你這牛排要糊了啊。」
「這是我們店的特色,炭烤牛排……」秦皓正手忙腳亂,自然沒空抬頭看我。
「哦?」我笑了,朝他靠過去,用隻有我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雜環胺具有致癌性和致突變性,秦大警官,你這算不算知法犯法蓄意謀害他人?」
「宵月?!」
秦皓抬頭,眼裡的震驚與我撞個滿懷。
我搖搖頭,接過秦皓手裡的鏟子戳了戳已經不忍直視的牛排。
「我的真傳你是一點也沒學到啊。」
「秦皓,答應我。」我看著秦皓,一臉認真與堅定。
秦皓臉上浮出一抹可疑的薄紅,緊接著又因為我接下來的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次別煎牛排了,做煎餅果子吧。」
「為、為什麼?」
「因為……」我停頓一下,一臉的視死如歸,「牛排實在是太貴了,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秦皓沉默了。
我沒空安慰他,把碳化物從鐵板上扔進垃圾桶,抬頭看向排隊的妹子:「牛排幾分熟?」
女孩似乎沒想到我會接手這個爛攤子,臉上微微漲紅,小聲說:「七、七分,謝謝姐姐。」
我搗了秦皓一胳膊:「看好了。」
「煎牛排的秘訣在於,不要急於翻動,等邊緣處可以看到底部三分之一的肉變白後,再把牛排翻身。」
說著,我利落地將牛排翻了個面,剛剛的底面已經呈現出了漂亮的紋理。
「是塊好牛肉,你簡直暴殄天物。」
在我煎完第八份牛排時,秦皓阻止了我打算煎第九份的動作。
「宵月,你該回家了。」
我看他,他也看我。
四目相對,看似無言卻勝似萬言。
我極力抑制住語調裡的哭腔,聲音卻還是微微顫抖。
我輕輕地問他:「你的任務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
他拍拍我的頭,說:「很快了,馬上就結束了。」
回到家,我趴在陽臺上,看著秦皓的那間牛排店熄滅了燈,招牌也在閃了兩下後陷入黑暗。在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夜市的一個角落裡沉寂下來。
轉身離開陽臺,我收到了秦皓的微信。
「宵月,等任務結束,我就請兩周的假,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5
「等任務結束。」
我盯著這個在短短五小時內卻出現了三次Ŧū́₈的時間狀語,沉默不語。
這個句子,在我和他的故事裡出現了太多次。
我和秦皓認識了十八年。
似乎是命運要將我們綁在一起,從小學到高中,我們一直都是同班同學。
高中時,秦皓的英語和語文成績一直不算好,卻在數理化方面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知道自己的專長,秦皓毫無懸念地被全國最好的警校錄取了。
走的那天,正處於高考備考的衝刺階段,我還是選擇和人稱滅絕師太的班主任大戰三百回合,翹了一上午課跑去機場送他。
秦皓站在機場裡,陽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他對我笑笑,俯下身摸著我的頭。
「宵月,等高考結束,我們就又會見面了。」
那個上午,秦皓連發絲都是閃耀著光芒的。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是六月份,高考一結束,我便立馬定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去找秦皓。
我沒提前告訴他,卻和他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不期而遇。
一時間,我們四目相對,秦皓盯了我好一陣,才出聲:「宵月?」
我卻盯著他手裡的兩杯奶茶,勾唇一笑:「三個月不見,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秦皓把奶茶放到一邊的桌上,又揉揉我的頭發,被我心煩地躲開又捉住:「怎麼可能呢?你忘記我們之前的約定了?」
「我不管。那你買兩杯奶茶幹什麼?」
秦皓笑得更加燦爛了,點開手機屏幕,從這裡回到我們城市的機票的訂單截圖出現在我眼前。
「都說了要回去見你,你之前還和我在微信說好想喝這兒的奶茶,我會忘記?你覺得我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人?」
我頓時臉上爆紅,心裡的小九九被秦皓識破的尷尬感瞬間爆棚。
「你來了,那我就不用回去了,正好帶你逛一逛這裡。」
「那機票怎麼辦?」我問他。
「改籤就好了,總要回去看你爸你媽的。」
秦皓就真的一直帶我玩到了晚上十點。
我已經腿軟到沒力氣再走路了,秦皓陪著我站在路邊等車。
秦皓正用湿漉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像隻被人拋棄的大狗狗,看得我心裡發毛。
「你……你不回學校?」
我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頗為不自在。
「我請了兩周假……」
哦,這時候的秦皓還不是刑偵隊的副大隊長,請假還是很容易的。
秦皓緩緩說道:「回了學校……可能就出不來了……」
「那你晚上住哪?」
「不知道。」
「那要不你來我這?」我一瞬間脫口而出,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堪堪補了一句,「再給你開一間?」
秦皓哪是什麼大狗狗,他明明就是隻披著狗皮的狼,他對我挖了個不加掩蓋的陷阱,我更是看也沒看便跳了下去。
大晚上,我踹了秦皓一腳。
「滾,秦皓你真他媽狗。」
秦皓反倒更緊地抱住我,笑著在我耳邊輕輕叫了一聲:
「汪。」
6
我正打算按滅手機屏,邢瑤瑤給我打來電話。
「宋醫生,有沒有和我們秦大警官ŧŭ̀ₑ和好啊?」
「和好什麼?」我反問,「我今天簡直就是免費勞動力,被他白嫖了牛排不說,我甚至還幫他看攤子繼續煎牛排!」
面對我的吐槽,邢瑤瑤在另一頭笑嘻嘻:「那不也是你自願的嘛,你現在還能接電話,說明秦皓不行啊。」
「邢瑤瑤!」我說話的語調頓時提高八個度,「他,又跑去出任務了!他簡直就是個工作狂,沒有工作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