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了口氣。

還是失憶了啊，他明明已經很盡力了。

他是個中醫，喜靜，退休之後便歸隱了山水間，很少會去參與大都市的生活，生活節奏緩慢，每天就是採藥曬藥煎藥，救治病人。

大抵是年輕時盛名遠揚，到老了歸隱田園時竟也有很多人慕名而來求醫。

他也從不拒絕，隻是仍舊活得瀟灑自如。

那天他去採藥，雖然是雨天，可他還是去了。那藥草原本就是要春天第一場雨下時去採到它是最好的。

那藥草偏又生得偏僻，最喜生在陰暗處。

他下到一個坡底的時候，隻顧尋找著藥草，卻不曾碰到了什麼柔軟的物體。

他低頭一看，竟是個女人。

這可是在一個坡度很高的坡底，她全身湿透，已然昏迷，還發著高燒，身上還有傷痕。

他本就是醫者，見到這樣的人豈有不救之理，這裡離醫院又遠，他是絕不可能丟下這個女人不管的。

大抵真是緣分吧。

他連藥草也顧不得採了，背上她就回了家，叫來鄰裡的女性幫她清洗、換了衣裳，這才開始救治她。

他發現這女人估計是從坡上滾下來的，磕著了腦袋，又接連淋了不知道多久的雨，他觸到她的時候仿佛是觸著一塊冰塊。

看著身子又像剛生產不久的，而且還沒有好好養著，虛弱的很，整個人也是瘦得不成樣子。據幫她清洗換衣服的婆婆所說，她身上還有不少傷痕。

他摸她的手，甚至有一臂已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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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日嘆氣。

他行醫多年，第一次看到這樣坎坷的女人。

當初她穿的衣服，明明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太太。

是丈夫對她不好嗎？是受了情傷吧？

他對她像是對自己孩子一般，他原本也沒有孩子，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的感受。

他對這她盡心盡力，也不是說要為了什麼，就是希望她能好起來。

她身上的傷他也幫她治好了，手臂也接上了，隻是治療時間拖得太久，即使是接上了，可還是得好好養著的，不能提重物。

可是現在，這孩子還是失憶了啊……

是不願想起，還是真的因為磕到了腦袋又淋了許久的雨才失憶的呢？

以前的記憶一定是很苦的吧？

想不起來也罷。

老人咳了咳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也不會瞞著你，不會騙你，我會把事情全部跟你說出來。”

“我是個中醫，那天下著大雨，我去採藥，發現你躺在坡底，渾身是傷，不知道在那裡淋了多久的雨，我就把你帶回來治療了。”

“若是你要離開我不阻攔你，可是你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你能去哪呢？”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留在這裡，等你想起來了，或者你的家人找到了這裡，你再隨他們回去也可以……或者，我帶你去警察局，警察會幫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夏晚涼聽到老人的話愣了愣。

原來她之前……是這樣子被撿回來的嗎？

她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老人見她不說話，便繼續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壞人，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你之前發生了什麼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你的身體情況。”

“你這邊的手臂斷了，身子剛剛生產過不久，還沒調理好，虛弱得很。”

夏晚涼猛地抬眼看他：“您說，我之前是生過孩子的？”

第27章 各懷所思

“是。”老人道，“我是個醫生，我自然診斷得出來。”

“我不知道你之前發生過什麼，但我知道，是不太好的事情。”老人嘆了口氣，“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不過，我勸你先在我這裡把身體養好了再回去。”

夏晚涼抿了抿嘴唇，眼淚毫無徵兆的就流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怎麼就哭了？”老人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掏出了一方帕子幫夏晚涼擦拭著眼淚，“別哭了，雖然恢復記憶這件事我沒辦法幫你，可是你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別著急。”

“我不是為了記憶而哭……”夏晚涼吸了吸鼻子朝他笑了笑，“謝謝您……”

“醫生救死扶傷是本分。”老人笑著搖搖頭，“原本不該這麼快跟你說這些的，你剛醒過來，情緒不宜起伏過大，可是畢竟你失去了之前的記憶，肯定會驚慌的，所以還是和你說了，你平靜一下吧。”

夏晚涼點點頭。

“我先去弄藥草，你好好休息一下，慢慢考慮著，有什麼想說的待會兒再跟我說吧。”老人幫她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便轉身去忙了。

夏晚涼靜靜的看著老人利索的動作，聽著窗外的鳥鳴，聞著屋子裡煎藥所發出的清苦的氣息，愈發的覺得安寧。

她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想去找回原來的記憶。

以前的記憶，若是能忘掉，那一定是因為太痛苦了。

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是挺好的不是麼？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依山傍水，鳥唱蟬鳴。

炊煙嫋嫋，雲卷雲舒。

她默默的看著頭頂的瓦片，在心裡做了個決定。

……

白素雅惡狠狠的踩著腳底的草地，眼底一片狠毒。

司夜擎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居然想要讓她去流產？！

即使她不是真正的懷了孕，可是得到司夜擎這樣的反應和回復，她還是驚訝不已。

他不是說愛她的嗎？

為什麼一直遲遲不願與她結婚？

如果說以前是因為夏晚涼，可是現在夏晚涼已經不見了，消失了，也許是死了，他為什麼還是不肯和她在一起？還想要她流掉孩子？！

憑什麼？！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那個孽種？！

多可笑啊？這個孽種成了這個樣子，還不是他和夏晚涼造成的？

現在夏晚涼不見了，他就對這個孽種百般維護。

難不成他其實一直喜歡的都是夏晚涼那個賤人？所以才對夏晚涼的孩子更加愛護，而根本不想看到她的孩子？

不公平！

明明……明明當初……

白素雅咬牙切齒的瞪著腳下的土地。

行吧，夏晚涼她能把她弄死，那麼她的女兒，她也照樣能弄死！

她手上的人命，也不差這一條了！

如果那個孽種不在了，司夜擎一定會和她結婚的吧？

為了司家少奶奶個司夜擎身旁的位置，她什麼都肯做！

反正那個孽種也是病恹恹的，大不了到時候繼續買通裡邊的人，就說是病死了就成了。

白素雅扯下旁邊樹上的一片葉子，緩緩地把它撕碎了，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擴大。

她隨手把葉子一揚，葉子的碎片一下子便落到了地上。

……

司夜擎站在玻璃窗前，看著病床上小小的孩子出神。

他也覺得他自己最近變了好多。

他不是愛著素雅的嗎？可是為什麼會打心底排斥和素雅結婚、接受素雅的孩子呢？

他揉了揉額角。

夏晚涼……她到底在哪裡呢？

已經好多天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收到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要不是這個孩子，他可能會真的以為之前發生的所有的事都隻是他的一場夢。

可是眼前的孩子又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他，他結過婚，有過孩子，孩子的母親是個很可怕的人。

明明，夏晚涼失蹤了，他應該是高興的。

他再也沒有束縛了，他可以和他愛的人結婚，生下兩人愛的結晶。

可是，為什麼心裡會這麼難過呢？

像瘋了一樣的去找她的下落，又費盡心思的照顧著這個病恹恹的孩子。

僅僅是因為他想要報復嗎？

司夜擎的手撫上脖子。

那裡的傷口正緩慢的愈合著。

可是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他閉了閉眼睛，一股巨大的恐慌卻突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夏晚涼不會真的……

死了吧？！

他的呼吸突然一窒。

不會的，不可能的。

怎麼會死呢？

她不過是斷了條手臂而已啊。

她一定還在某個角落裡，隻是不敢出來而已。

他和她之間還有賬要算，她可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死掉了！

第28章 我能和你一起嗎

老人坐在凳子上，慢吞吞的用扇子扇著藥爐下的火。

藥水在爐子裡咕嘟咕嘟的響著，清苦的藥味慢慢的充斥著整間屋子。

夏晚涼默默的看著老人動作嫻熟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爺爺……我能叫您爺爺嗎？”

老人聽到她的聲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她，慈祥的道：“當然。”

“爺爺，我已經想好了。”夏晚涼道，“我能一直在這裡和您一塊生活嗎？”

“你不想回去麼？”老人問。

“像您說的一樣，也許以前的記憶是很痛苦的，我也不想再去想起來了。”夏晚涼笑了笑，“畢竟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若是和別人有些什麼恩怨糾葛的話，回去還不是……”

她頓了頓：“爺爺您不怕我嗎？萬一我是個壞人呢？”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怕。看你這幅樣子，還壞人呢，不被人欺負就不錯了……不管你之前怎麼樣，我已經把你救回來了，我就要把你好好養著。”

夏晚涼笑了笑：“那爺爺的意思，是會收留我嗎？”

“是啊。”老人點點頭。

“爺爺，是不是你遇到的每個病人你都會對他們這麼好嗎？”夏晚涼好奇的問。

“不是的。”老人搖搖頭，“大抵是我與你的緣分吧。”

夏晚涼吐了吐舌頭：“那爺爺，我了不能白白住在您這裡，您要我做什麼事您盡管吩咐。”

“還是等你養好了傷再說吧。”老人無奈的笑了，“動都還不曾動得，就想著要幫我做事了。”

“那我就是過意不去嘛……”夏晚涼道，“我被您救起來了，還好吃好喝的養著，您還幫我養傷，還收留我，這樣的恩情我一輩子也還不完的。”

“不講這些。”老人擺擺手，“我也沒什麼要做的，能得你這麼一個活潑的孩子同我說說話也是好的。頂多就是陪我去採採藥、曬曬藥草、熬藥之類的罷了，是很枯燥乏味的生活，你可忍受得住？”

“沒關系，我覺得挺好的。”夏晚涼彎了眼眸，“好啊，我天天同您說話聊天，等我身體好了之後我就幫您做事。”

“孩子，我問你，你可願意做我的徒弟？”老人突然問道。

“嗯？您怎麼突然同我說這個？”夏晚涼疑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