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睿若是不開口拆穿孩子不是他的,那他還有可能看在二人多年情分上會給方妙彤留條活路,但是這話一旦攤明,方妙彤的性命另說,她腹中這個孩子,決計活不了。
兄佔弟媳,還弄出個孩子,皇族閨闱之中對於這種醜事隻有一種處理,斬草除根。
方妙彤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臉色慘白的哭叫,「王爺怎麼如此辱我?王爺殺了妙彤吧。」
蕭思睿利落的將長劍丟在她面前,方妙彤嚇得直往後縮,二皇子在遠處估計瞧得心疼,帶著哭腔大吼,「妙彤!妙彤!」
我嘆為觀止的看了二皇子一眼,若不是知道他就這麼個白痴德行,我真覺得他就是嫌方妙彤死得太慢。
蕭思睿冷眼看方妙彤,「不是要死麼?怎麼不撿劍?」
方妙彤哭得撕心裂肺,「王爺,王爺你怎能如此對我?!我們那些山盟海誓王爺都忘了麼?王爺你不能如此絕情……」她滿臉淚痕的急切解釋,「王爺你信我,我真心愛的從來都是你!我從未與任何人有染,這孩子怎麼可能不是你的?王爺你莫聽信小人讒言,他們是要害你的孩子啊……」
我走過去插嘴道,「小人是指我麼?」
方妙彤立刻指我,「思若並未有孕!」她哀切的看蕭思睿,「王爺,妙彤腹中是你唯一的骨血啊,你怎能……」
我打斷她,「王府暗衛並非隻有你以為的那些,曲威他們是明棋,暗棋你平日裡防備過麼?王爺最喜歡的龍涎香你是不是時常都薰?你知道王府的雀鳥可以據此確認你在何處麼?」
方妙彤愣住。
蕭思睿也愣了愣,看我,「你怎會知道……你那裡有暗衛是因為我擔心你的安危……」
我指著方妙彤將蕭思睿的注意力往要緊事兒引,「王妃若仍咬定腹中骨肉是王爺的,不如就等孩子生下來讓太醫來分辨。」
方妙彤斷然應聲,「孩子就是王爺的!我確定就是!」
蕭思睿冷聲,「我確定不是。」他看著方妙彤,「你也很確定,不是麼?」
蕭思睿此刻看向方妙彤的眼神全然沒有了以往的溫情,那是跟我吵架時的冷漠厭惡,語聲冰寒,「方妙彤,你說你爹逼你嫁二皇子,但你定要嫁我所以才被家族厭棄對麼?這跟我查到的截然相反,當日太子薨逝,是你爹自己請旨將你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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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妙彤急迫道,「那是因為我在府中對我爹以死相逼,所以他才肯請旨讓我嫁你。」
蕭思睿冷笑,「你的確在府中對你爹以死相逼,你說若他逼你嫁我你就要自盡;你說你與二皇子兩情相悅鹣鲽情深,日後必能做皇後光耀方氏門楣;你說你絕不會下嫁一個注定被踩在腳下的鋪路石,你說我蕭思睿不配讓你方妙彤來做陪葬品…….」
方妙彤臉色越發慘白,聲音發顫,「你,你,你怎會……」
我翻個白眼,「跟你說有暗棋還不信,你們方府的釘子都快裝滿半個思勤王府了,方府裡自然也有思勤王府的人啊,自視過高,糊了吧?」
蕭思睿頓了頓,眼神極快的從我面上跳過去,又跳回來看我,「但是我從沒對你……」
我指方妙彤,「你按照順序解決,一個一個來,王妃先來。」
蕭思睿有些受氣模樣的轉頭看方妙彤,語聲煩躁不耐,顯然把氣撒在了無辜的方小姐頭上,「早些年方小姐手段高明,我竟當真信了你那所謂一片痴心,所以那兩年利用方小姐時我難免愧疚,等方小姐嫁入思勤王府我才知道自己可笑,原來這麼多年我也不過是方小姐隨手愚弄的棋子罷了。」
蕭思睿這話是說給我聽的,不過我覺得倒也有幾分可信。
這麼多年蕭思睿人前人後都是一副痴戀方妙彤的樣子,方妙彤又是一副既不推拒又不應承的女兒家嬌羞模樣,蕭思睿有幾分動心也算難免,若再加上幾分他自己所說的愧疚,那我和方妙彤每次衝突時他對我的惡劣倒是也能解釋得通。
蕭思睿的可怕之處在於他早知方妙彤隻是利用他,但對她對我的態度卻始終未曾發生過絲毫變化,隻要局勢需要他隱忍,他就可以一直讓我們三人之間的關系維持原狀,他可以一直讓方妙彤以為他隻愛她一人。
可是一朝翻臉,他對方妙彤全無絲毫憐憫。
我覺得我殺方妙彤天經地義,但是蕭思睿如此,讓我覺得可怕。
蕭思睿的語聲更冷,「方妙彤,你爹逼你嫁我,你不甘心,所以你起初幫我跟他對著幹。你們父女深談過一次之後,你爹以為你終於聽話了,但他不知道你那時就開始頻繁幽會二皇子,兩個月後,你爹發現此事,大怒,你們父女二人大吵。」
方妙彤臉色慘白,暗沉的眸子輕顫著,「你……」
「你騙了你爹,你瞧不上他給你的補償,你要做皇後,所以你趁你爹對你放松警惕去勾引二皇子,讓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但這不足以確保你能做皇後,所以你懷上了他的孩子,讓你爹動你不得,也讓二皇子登基後不得不給你名分。」
方妙彤從方才開始就眼神遊離著逃避現實,她不肯再聽蕭思睿說話,隻搖頭哭訴,「不,思睿,我沒有,你誤會我了,我沒有做過這些事,都是我爹逼我的,我們兩情相悅,你那麼喜歡我,思睿,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封我做皇後…….」
11
我翹腳躺在白府的軟塌上撥弄著帷幔上下垂的流蘇,秋墨趴在軟塌邊扁嘴瞧我。
「幹嘛?」
秋墨不滿,「小姐你說過要帶我去吃霧凇山的醉釀蝦和烤山雉的,你是不是要食言?」
「誰說我要食言,是沒到時候。」
秋墨小聲嘀咕,「我看你就是要食言,你還說要殺了王爺和方妙彤呢,還不是就隻練嘴。」
「方妙彤那兒用不著我動手了,」我嘆口氣,「蕭思睿不能殺了,我爹和我哥扶保上位的皇帝,我天天想著弑君不大好吧?」
秋墨輕哼我一聲。
房門輕響,我和秋墨對視一眼,蕭思睿這幾天有事沒事兒就來演一出低聲下氣的負荊請罪,什麼日後隻娶你一人,什麼此前都是我的不對,什麼今後我必定如何如何,說的上趕著看熱鬧的白老頭兒都動心了,我估計他是聽得鬼迷心竅了所以想入宮為妃。
秋墨沒好氣的起身,小聲囑咐我,「你快點兒把他趕走!我還沒跟你說醉釀蝦用什麼酒最好!」
我深吸一口氣,今兒估計快不了,因為蕭思睿明日登基,他要封後。
蕭思睿走向我,「思若,皇後的禮服我讓人按照你現在的尺寸改好了,此前我以為你有孕,所以讓他們做大了許多。」他示意身後的太監將禮服鳳冠放下,「鳳冠我讓工匠改過了,原本那個太沉,你一定不喜歡,你等一下試試看,若還是嫌沉,我讓他們再改。」
我略往後退半步,躲開他要拉我的手,「王爺明日登基,這鳳冠今日再改來不及吧?」
蕭思睿收回手,「無妨,你先試試看。」
我瞥一眼在門外偷看的白老頭兒,看著蕭思睿,「王爺登基,皇後應當是王妃。」
「思若!」蕭思睿有些氣,「我跟你解釋了所有的事,你也說你都能明白都能體諒,可是你又這麼一直跟我鬧!還有,你一直叫我王爺!自從大半年前開始,你就從未叫過我的名字!」
我好笑的看他,「你馬上要當皇帝了,直呼君王名諱是重罪。而且我沒跟你鬧,我一直跟你說的就是我不會做你的皇後。」
今日兩句話就聊到最後的結論,蕭思睿有些急惱,「你知道多少大家閨秀費盡心機想要入宮麼?她們隻是想入宮為妃就要大費心思,若是能做皇後,她們必定……」
「她們不適合做皇後。」
蕭思睿眼眸一亮,唇邊微勾出個笑意,「那誰適合?」
「方妙彤。」
蕭思睿僵住,隨即惱怒,「你沒完了是不是?!」
門外傳來一聲幹咳,蕭思睿壓了脾氣,忍氣吞聲道,「思若,此前的確是我……」
「王爺,不是所有女子都吃這套糊弄著哄的法子。」
「那你到底要怎樣?」蕭思睿壓不住氣惱,「你不做皇後,那你要做什麼?嫔妃麼?你還說你不是跟我賭氣?!就你這樣的性子能屈居人下麼?!我已經三翻四次來跟你解釋,你還是這樣不依不饒,我磨了你那麼多年的性子你都還是如此,你這樣日後怎麼做皇後?」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提醒自己打皇帝的嚴重後果,蕭思睿意識到話說重了又想往回找補,「思若,我真的……」
我打斷他,「王爺,你記不記得一年前你給我寫過一封休書?」
蕭思睿愣住,那是我們倆頭一次因為方妙彤大吵,話趕話就鬧出了一封休書,事後誰都忘了這茬,這兩天秋墨收拾東西翻了出來,委實是讓我開心的很。
我接著道,「多謝王爺從最初娶我的時候就想讓我做皇後,還費心磨我的性子讓我配得上皇後這個位置,但是就如王爺所說,我不是那塊料,我也從沒想過做皇後。」我看著蕭思睿,「我若知道王爺日後要做皇帝,當年未必會嫁你。」
蕭思睿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不信,你撒謊,你那時喜歡我,那時你滿心都是我,那時你為我做任何事都是願意的。」
我一笑,「是啊,那時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願意的,但現在不是這樣。」我見他臉色一僵,立刻在心中念叨兩句他是皇帝他是皇帝,緊著換上笑臉把話說的委婉,「三年前我尚不懂事,你那時當皇帝的話,我即便肯嫁你,也肯定會跟你說你這個皇帝隻能娶我一人為後,絕不能再……」
「好!」蕭思睿急迫道,「我昨天就答應你……」
我努力壓著性子,「一國之君隻娶一人為後王爺覺得可行?」
「這不用你管!你隻要……」
「王爺,我日後都不能有孕了。」我看著蕭思睿道,「皇嗣事關社稷,朝臣絕不會讓你娶一個無法誕下皇子的皇後,更何況還是隻娶她一人。如王爺所說,我是不能一直演出一副伏低做小屈居人下模樣的,我不會做皇後,更從未想過做嫔妃,這大半年王爺派李嬤嬤照料,思若多謝王爺。」
蕭思睿看著我,「你既然連我的暗棋都知道,你也知道府中雀鳥的用途,那你就該知道當時的情形,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來護住你。」
我點頭,「這幾日無事,我便細想了想,王爺的確是用了心的,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跟王爺道聲謝,」我一笑,「多年情分,我們倆的結局總好過你和方妙彤的,我並無怨恨。」
我頓了頓,又道,「我說讓方妙彤為後,並非故意氣你。方黨根基已除,對皇權再無威脅,可方府在文壇士子心中的地位一時半會兒是下不去的,這幾日王爺清掃方黨的手段果決厲辣,這幫讀書人心中難免惴惴不安,王爺將方妙彤封後可以安天下士子之心,至少讓他們知道皇上不是要斬盡殺絕,畢竟早些年這些酸腐文人也沒幾個不上趕著攀扯方府的。」
蕭思睿定定的看著我。
我接著道,「而且,方黨的權勢強大的根由其實無外乎四個字,帝王外戚。」我一笑,「王爺細想想就知道封我為後不妥,我若為後,那假以時日白府豈非又是另一個方府?王爺要做一代明君,慮事就該從長遠處著手,我父兄都是粗莽武將,我若為後,他們難免會倚仗皇恩驕橫為臣,皇上到時如何處置?若是君臣離心,恐傷社稷萬民。所以封方妙彤為後當真是最好的選擇,王爺既可得天下士子之心,又可無外戚專權之憂。」
蕭思睿看著我,「所以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做我的皇後?」
「不肯。」
蕭思睿忽然大怒,「你就真覺得我不會封方妙彤為後是不是?」
我無語的看他,心道你就算封門外的李嬤嬤為後都跟我沒關系……
蕭思睿甩袖離開,「好,就聽你的,就封方妙彤為後!」
月掛中天。
子時初刻。
秋墨身穿夜行服輕巧的躍出院牆,我聽見她在外頭兩聲貓叫才跳了出去,然後迎面撞上白老頭兒。
秋墨垂頭喪氣,「柱國公忽然冒出來的……」
我隻得跟白老頭兒嬉皮笑臉,「那什麼,我帶秋墨去霧凇山玩一圈,過陣子就回來。」
白老頭兒看著我嘆了口氣,「是爹不該什麼都瞞著你,總覺得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反倒是……」
我笑著打斷,「的確已經把我慣得為所欲為了,所以如今隻能由著我耍性子了。」我看他,「爹,我要走,你攔不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