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斯暘不知何時醒了,正無波無瀾地看著我:
「月底周末空出來。」
我下意識接話:「有安排?」
他嗯了一聲:「到時候讓人來接你。」
我點點頭表示知曉。
車子先到了我的小區門口。
我推門下車,關上車門前,猶豫兩秒又重新拉開車門。
將包裡的酸奶拿出來放在椅子上。
「你喝了酒,喝點這個會好受些。」
那還是出門的時候,我特意繞去超市買的。
以前他跟朋友喝了酒,就總愛拉著我去買這個味道的酸奶。
但物是人非的道理,我最知曉。
「不喝的話,就扔掉吧。」
回到家洗完澡,宵夜不再有胃口,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毫無睡意,索性挑了部電影,窩進沙發裡打發時間。
手機屏幕亮起,是 David 的電話。
「月,你又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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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晚上好,看電影呢,還有十分鍾就去睡了。」
David 這才沒繼續嘮叨:「最近感覺怎麼樣?」
「還行。」
「見到他了?」
「嗯。」
David 靜了半晌,似乎是嘆了口氣,最終隻囑咐道:
「最後一個療程記得吃完。」
「照顧好自己。」
在新公司待了一個月,我逐漸適應了新的工作節奏,同事們也還算友善。
周五下班的時候,我跟著大家一起走出大樓。
有人忽然提議周末聚餐,多數人都說有空,問到我的時候,我搖頭婉拒了:
「抱歉,這周有其他安排。」
旁邊的一位姐姐接過話,故意打趣我:
「焦月不去的話,咱們好多單身男同事該失望了。」
我衝她笑笑:
「梁姐別開我玩笑,男朋友要是聽到了,我可得哄半天。」
其他幾個同事聞聲有些驚訝:
「焦月真有男朋友了?」
我點了點頭:「下周請各位喝奶茶。」
回家的路上,我先去超市買了些水果,又順路取了兩個快遞。
走到樓棟門口,這才看到路邊那輛熟悉的賓利。
旁邊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畢恭畢敬地走了過來:
「閔小姐您好,我是許總的助理,姓方。」
「我將在明天下午三點過來接您,先去造型室,六點準時送您去宴會地點。」
「許總明天有會,結束之後會直接過去找您。」
我應了一聲:「好,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這個不用的,禮服和首飾都會由造型室準備好。」
「方便問一下是什麼宴會嗎?」
「私人聚會,是小賀總組的局。」
「好的,謝謝。」
9
賀鳴是許斯暘的發小,紈绔子弟的典型代表。
每次許斯暘有其他事情耽擱,都是他往我的宿舍樓下跑腿。
談戀愛的時候,他就總喜歡用我揶揄許斯暘:
「哎喲,自從有了閔妹妹,阿暘這面癱的微笑次數都快趕上我過去二十年見過的總和了。」
分手的那天,他也給我單獨打過電話:
「閔妹妹,兩人沒啥過不去的,你也別那麼心狠,有話好好......」
我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賀鳴哥,我倆隻能到這裡了,以後就麻煩你多看著他點。」
我和許斯暘的分手不算體面。
許斯暘當時正在參加一個比賽的封閉培訓,我被臨時召喚回了家,彼此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沒能聯系。
直到考研擬錄取結果出來的那天,他特意請了假,給我打來電話。
他的笑還掛在臉上,迎面而來的就是我要分手的消息。
許斯暘當時隻在電話裡問了一遍為什麼。
我沒心沒肺道:「當然是我玩夠了,不想再繼續了。」
「所以這幾年,都是在玩我?」
我故意嘲諷道:「許斯暘,你不會認真了吧?」
他深吸兩口氣,還在忍著脾氣:
「你有話好好說。」
他曾經說過,無論我們出現什麼問題,他都願意去解決,但前提是不要隨便拿分手開玩笑。
所以那也是我第一次提分手。
「忘了告訴你,我一開始就是要出國的,offer 也早就拿到了。但我想著反正陪你咯,就隨便考考,哪兒知道還真考上了。」
許斯暘問:「出國我也可以,你為什麼......」
我沒忍住笑出聲:「我為什麼沒和你說?當然是不想再和你談了。」
「本來當初也隻是圖你好看就追了唄,然後就追上了。」
許斯暘的聲音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閔焦月,我們戀愛了快四年,不是四天。」
「你對我那麼好,我懶得分手唄。」
「懶得分手?」
最親密的人之間總是知道對方最深最痛的那根針該往哪裡扎。
「對啊,身邊追我的那些人沒你高沒你帥沒你有錢,還不如和你在一起。」
「但現在我覺得膩了,不想談了,這個研也算是為你考的,隻不過我現在要出國了。」
他沒說話。
我仰著頭,強忍著所有情緒,故作不在意道:
「許斯暘,你不會不同意分手吧?」
許斯暘多傲氣的一個人,氣得當場掛了電話:
「閔焦月,你別後悔。」
我知道他是被我氣暈了頭。
我也知道等他氣過,當晚還會給我打來電話。
更知道他肯定在等著比賽結束,準備趕回學校當面找我聊。
可是來不及了。
那通電話結束之後,我就走了。
和他一起努力考上的研究生不讀了。
甚至連學校都沒回,宿舍、畢業都沒要了。
所有的聯系方式一夜之間全部注銷。
我走得幹幹淨淨。
沒給他留一點活路。
10
宴會在郊區的一棟豪華別墅進行。
門口鋪滿了鮮花,草坪上還掛著氣球,旁邊就是露天泳池,氛圍很熱鬧。
方助理將我送到,然後跟賀鳴耳語了幾句,便離了場。
賀鳴對我的態度不冷不淡:
「阿暘有事要耽誤會兒,給你安排房間休息?」
「沒事兒,你忙。我找個位置坐會兒就行。」
他應了一聲就被人叫走了。
我在泳池旁邊的休息區坐下,無聊地玩著消消樂。
「這位小姐,請問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眼前來了個陌生面孔,笑得一臉油膩。
我拒絕得幹脆:「抱歉,酒精過敏。」
對方正想開口就被旁邊的一道尖銳的女聲打斷:
「小梁總別生氣,這可是我們當初大名鼎鼎的京大美術學院院花。」
緊接著一大群鶯鶯燕燕圍了過來。
我玩著遊戲的手指一頓,抬頭看過去。
陳璐瑤穿著身粉色公主裙,被一群跟班簇擁在正中間。
我心裡沒有太大波瀾。
那天在 KTV 露了面,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當初我和許斯暘在一起的時候便是人盡皆知。
時隔三年重新出現在他身邊,阿貓阿狗自然也會聞著味來。
陳璐瑤無疑是其中叫得最兇,也最讓人討厭的那一隻。
她和許斯暘是高中同學,聽說當年還是為了他才考的京大。
她追人好幾年,結果被我捷足先登。
尤其是當初她拐著彎罵我是仗著許斯暘的喜歡狐假虎威時。
我轉頭就向許斯暘撒嬌告狀,故意哼哼唧唧鬧了一通,把狐假虎威的名頭當場坐實。
然後她自此沒在我去的任何場子裡出現過。
自然是相看兩厭。
我懶得跟她打嘴仗,沒搭理,繼續玩著消消樂。
我不接話,周圍自然有人給她搭臺階。
「我當是誰這麼傲呢,不過是個前女友。」
「怎麼,現在又回來倒貼許總了嗎?」
「可是閔同學,今時不同往日,做小三可要不得。」
話到這裡,我收了手機,抬眼盯著最後說話的那個女生:
「你說什麼?」
她挺挺胸脯,仿佛有人撐腰般:
「璐瑤姐和斯暘哥兩家已經在商量婚事了,好心勸你不要知三當三。」
陳璐瑤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衝我看過來的眼神裡全是得意。
她高高在上道:「還請閔小姐務必參加我和斯暘哥的婚禮。」
我站起身,衝她無所謂道:
「哦,讓許斯暘來跟我說。」
說完就準備往外走。
還沒走兩步,我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下,猛地一疼,手機就那麼掉進了泳池裡。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然我賠你一部手機吧。」
「滾。」
我顧不上手腕疼痛,一下撥開旁邊的人,跳進了泳池。
在水裡瘋了一樣地找手機。
11
動靜太大,宴會上的人都聚了過來。
我聽見賀鳴發怒的聲音:「你們他媽的在鬧什麼?」
有人在解釋,也有人在看熱鬧。
我在附近摸了一圈什麼都沒摸到,心裡更急。
本就是遊泳半吊子,泳池又比較深,逐漸失了力氣。
「撲通」一聲,旁邊有道人影向我靠了過來。
許斯暘抱著我上了岸。
我抓著他的手,急得快要哭出來:
「許斯暘,我的手機,求求你幫我找找手機。」
他拿過毛巾蓋在我的身上,輕聲哄著我:
「好,你別急,在這等著我,我幫你把手機找上來。」
他獨自入了水。
全場沒人說話,也無人敢動。
直到他拿著一部手機浮出水面,向我遊了過來。
他看著我,眉眼溫和,眼睛裡隻裝下我一個人:
「找到了。」
我一把撲了過去,掰開手機殼,裡面唯一的一張拍立得相片還是進了水。
大腦裡的最後一根弦在那瞬間「啪嗒」一聲——斷掉。
我的鼻頭一酸:
「許斯暘,我們的合照沒有了。」
許斯暘渾身是水,我也渾身是水。
可是他就那樣,當著眾人,溫柔地吻過我的眼淚:
「不會沒有的,交給我,我來想辦法。」
賀鳴走過來遞上毛巾,許斯暘沒接。
他起身,像抱小朋友一樣,將我抱了起來,往旁邊的別墅走去。
路過陳璐瑤的時候,許斯暘停了兩秒,冷漠出聲:
「許家做不了我的主,誰答應娶你,你就去找誰。」
陳璐瑤本來還想伸手說點什麼,被賀鳴拉到了一邊,咬牙切齒道:
「你他媽這會兒再湊上去就是找死,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後面的議論聲逐漸遠去。
許斯暘抱著我上了二樓臥室,最終把我放在洗漱臺上。
「醫生待會兒就來,我先讓人進來給你換套幹淨衣服。」
我捏著裙角,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不、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思忖片刻,不正經地笑了聲,說話的語氣和記憶中的一樣:
「自己換也可以,那我得在旁邊看著。」
我揚眉剛想瞪他,就被他捂住了眼睛,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隻是輕輕地啄了一下,而後退開。
「乖一點,不然我會更想弄死下面那些人。」
我縮了縮脖子:「哦。」
等醫生給我的手腕上完藥,許斯暘才伸手給我蓋了蓋被子:
「先睡一覺,醒了我就帶你回去。」
我握著他的右手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那你會一直在這嗎?」
「嗯。」
我彎了彎嘴角:「好,那我睡一會兒。」
纏繞多年的那些夢像是消失了一樣,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再醒來,房間裡一片黑暗。
腦子還沒完全清醒,一時沒分清楚今夕是何夕。
我下意識喊出聲:
「許斯暘。」
「我在。」
他開了壁燈,就坐在床邊,出聲應著,右手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腕。
我剛到美國那年,無數次喊著他的名字醒來,但房間裡從來都是空空蕩蕩的。
剛剛睡蒙了,循著下意識喊出了聲。
可是他這次真的在。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終於確定——
這個人,再一次,來到了我的身邊。
12
許斯暘帶我下樓的時候,別墅已被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