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讓知止跟在了她身後。
她果然去了宋府。
隻是人還沒進去,便被知止抓了回來。
三年前。
我在同心鎖上刻楚卿塵名字這件事,隻有貼身丫鬟如雲知道。
而及笄禮那天要送的禮物,也是她替我準備的。
我在白衣庵闲來無事,不止一次回憶起及笄禮當日的情況,最終所有疑點都指向丫鬟如雲。
回府後,父親壽辰上,她又一再提醒我去宋輕輕那邊見禮,見我不上當後,又故意引我與醉酒公子撞上。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就連那天我肩上衣服破出的口子,也是她趁亂悄悄拉開的。
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如雲,我自認待你不薄。小時候,隻要我有的東西,都會分你一份,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我將小蛇從衣袖拿出來,放在手心把玩,漫不經心地開口。
如雲並不知這條蛇有何作用。
隻冷哼一聲道:「我們明明一樣都是從外面撿回來的丫頭,可憑什麼你是小姐,而我隻能是丫鬟?就因為你是楚卿塵撿的,他寵你,護你,讓你穩坐二小姐之位。」
「可為什麼?你已經是小姐了,還要跟我搶?宋輕輕答應過我,隻要等她入府,就給我伺候大公子的機會。二小姐,如果你是我,你怎麼選?」
我看著她一本正經又咄咄逼人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覺得她連我一個養女都容不了,會允許你這種背主求榮的下人爬上她未來夫君的床?如雲,我是該說你蠢,還是說你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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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隨即反駁:「我跟你不一樣,我隻想在楚家站穩腳跟。而你天生狐媚,已經是小姐了,還想著勾引公子,才會落得在白衣庵千人騎萬人……」
「啪」的一聲,知止一耳光就扇在了她臉上。「嘴巴放幹淨點,否則待會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舉起手中小蛇仔細看了看:「這小東西煉成已有一段時日了,隻是一直沒找到試驗的機會。如雲,你既是我的丫鬟,那我在白衣庵受的苦,自然也該有你的一份。」
說罷,不等她反應過來,手心松開,蛇身迅速從她領口鑽了進去。
如雲沒有服過秘藥,自然受不了那蛇的烈性,如玢兒般嚇得暈死過去,但很快又被痛醒。
她嚇得不斷尖叫,然後哭著求饒,求我放過她。
身下一攤血越流越多,最後活活痛死過去。
這一幕,被清醒過來的楚卿塵瞧去了全部。
12
「殘忍嗎?」
我收回小蛇,問楚卿塵。
他身體還有些虛弱,半躺在床上,目光一直放在我臉上。
那眼底有不忍,也有心疼。
良久,才回了一句:「是她活該。」
我跟知止一起處理現場,將如雲的屍身扔去了亂葬崗。
回來時,楚卿塵已經下了床,就坐在桌邊,眼底微紅,像是哭過。
可我不太確定,因為他臉上還有殘留的血跡沒有清洗幹淨。
看到我時,他立馬站了起來,執起我的手誠懇道:「阿瑤,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白衣庵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已經全部被我處理了。你體內的毒,我也會想辦法替你解。我們離開楚家,離開這裡,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好嗎?」
他問好嗎?尾音帶了輕輕的顫音。
那眼底的無助,與三年前,我隱秘心事被當眾揭開,看向他的眼神時,一模一樣。
我當時既害怕又無助,同時心底還懷有不該有的期待,期待他能接受我的心意,然後當眾澄清,我並非他親妹妹。
可他沒有。
他當時隻說了一句:「阿瑤,你太令我失望了……」
沒錯,是失望。
「真正害我的人還在外面逍遙自在,你讓我怎麼放心離開,大哥?」一聲大哥,代表了我現在所有的態度。
他低下頭,聲音有些悶悶的:「我知道你說的是宋家,可我們現在還動不了他們。宋家在泉城作惡多端,這麼多年卻一直沒人能撼動分毫,是因為他們在朝中有人。我查過了,那白衣庵便是他們替朝中人籠絡錢財建成的。阿瑤,聽我一句勸,宋家,不是我們能動的。」
「不。」我搖頭,「我隻要宋輕輕一人。大哥,如果你能把宋輕輕帶到我面前,任我處置,我便隨你離開,天涯海角,再不回來。」
他聽到最後一句,眼睛亮了亮,但還是有些猶豫。
「宋輕輕是宋太守的女兒,她要是出事……」
「大哥,以你的本事,想要在宋家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一個人走,並Ṭù₀不是難事。」
他想了想,又問:「是不是隻有處置了宋輕輕,你才能徹底放下過去?」
我對他露出燦爛一笑:「當然,阿瑤何時騙過你?」
看到我的笑容,他有過一瞬間的失神,隨即點頭:「好,你等我回來。」
說罷,楚卿塵便離開了。
13
一直到第二天夜裡,他扛著一根麻袋回來。
那麻袋裡裝著已經昏睡過去的宋輕輕。
我用繩子將她捆成粽子,嘴裡塞滿布條,然後連夜送去了後山一處狗洞。
讓知止守在洞口,每日一碗中藥吊著,除了藥,不準給她任何吃食。
太守千金失蹤,整個泉城亂成一團。
官府帶著人一遍又一遍在泉城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就差掘地三尺了。連楚府,都帶人來查了七八次。
泉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要想藏住一個人,並不是難事。
官府找了好幾日,均一無所獲。
直到青鸞山傳來白衣庵被屠的消息。
宋太守帶人把楚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說出事那日,有人親眼見到,楚卿城帶人上了青鸞山。
那庵本就不清白,出事後自然沒人敢報官。
宋太守這是懷疑自己女兒失蹤一事跟楚家有關,但苦於沒有證據,這才拿白衣庵被屠一事為借口,抓走了楚氏父子。
楚天柏後來娶的年輕主母見到這一幕,連夜收拾了金銀細軟,跟府裡年輕管家一起私奔了。私奔前,還不忘帶上他們的雙胞胎的兒子。
尚在獄中的楚天柏聽到這個消息,氣得當場暈了過去。
是我花了重金,帶上大夫,去獄中探望了他。
我跟楚天柏說,我要進京告御狀。
「宋太守這些年在泉城無惡不作,那白衣庵本就是他為了撈錢而建的暗娼之地,裡面殘害無辜少女無數。大哥也是為民除害,我相信聖上自會還楚家一個公道。
「隻是,我現在需要宋太守這些年在泉城作奸犯科的證據,爹爹,你在泉城多年,手中是否握有他的把柄?」
楚天柏隻猶豫了一會兒,便將他書房的鑰匙交予了我。
「瑤瑤,書房的書櫃後面有一扇暗門,打開暗門,在裡面找到寫有【宋】字的櫃子,那裡有足以滅宋家九族的罪證。」
我點頭接過鑰匙:「好。」
楚天柏又不放心地叮囑:「瑤瑤切記,除了那個櫃子,其他任何東西不要碰。」
「爹爹放心,女兒知道。」
我拿著鑰匙出了牢房。
楚天柏的書房,一直是整個楚府的禁地,平日裡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兩位主母與楚卿塵。
因為那裡面放著跟楚家有關的所有東西,銀錢、賬本、好友之間的書信往來……
14
我跟知止在裡面找了一天一夜,終於找到楚天柏勾結流匪,屠我全家,還搶走所有銀子的罪證。
然後,我叮囑知止看緊宋輕輕,獨自一人換上男裝,踏上了進京的路程。
泉城離京城不算太遠,可我一介弱女子,不會騎馬,隻能坐車,硬是花了整整七日才到,幸虧途中沒出什麼變故。
進京後,我直接去了大理寺,敲響了鳴冤鼓。
我把宋太守在泉城隻手遮天、建立淫庵、迫害百姓之事全部說了出來。
並拿出了楚天柏收集到的罪證。
這些年來,楚天柏表面與宋太守交好,兩家還定下了親事。
其實暗地裡早就派人調查了宋太守不少事,就是怕有一天兩家翻臉,以備不時之需。
周寺丞聽了我的呈請,對此事很是重視,立馬領我進宮見了陛下。
聖上聞言很是震怒,即刻指派周寺丞為欽差大臣,隨我一起回泉州調查。
周寺丞一到泉州便去了宋家。
而我則去了後山的狗洞,此時,離宋輕輕服藥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該我的小蛇派上用場了。
知止看到我,臉上像是松了一口氣:「姐姐,你終於回來了。宋小姐像是瘋了,一直在罵你,罵得過於難聽,我沒忍住,割了她的舌頭。」
我愣了愣,想說些什麼,又覺得其實有沒有舌頭都一樣。
走進山洞,一眼便瞧見了地上的宋輕輕。
她像條狗一樣縮在洞裡,全身上下綁滿了捆繩子,嘴裡還塞著一塊布。看到我進去,整個人立馬激動起來,掙扎著朝我這邊爬來。
隻可惜身體被繩子束縛住,手腳並用也不能移動分毫,隻能從嘴裡發出「嗚嗚嗚」的痛苦哀號。
我來到她面前,好心替她取下了嘴裡的布。
她一口唾沫就吐到了我臉上,嘴裡不斷發出「哇啦哇啦,嗚嗚嗚……」的聲音。
看來,又是在罵我。
不過沒關系,反正我也聽不懂。
我從袖口掏出那條小蛇,緩緩開口:「宋輕輕,我自認從沒有對不起你過,你以往每次來楚家,我也總是以禮相待。沒錯,我以前是喜歡楚卿塵,可我更知自己的身份,一開始就做好了把這件事永藏心底的決定。是你,非要在眾人面前揭露我的心思,害我名聲盡毀,又故意讓你父親引我父親送我去白衣庵。」
「我這一生所受的苦,竟有一半是拜你所賜,你說,我該怎麼報答你?」
她嘴裡依舊發出「哇啦哇啦」的聲音。
我聽不懂。
卻從她眼底讀出了對我的恨意。
三年前,如果不是楚卿塵一次又一次拒絕她的示好,還明顯偏寵於我,她又怎會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一切,都是因果報應罷了。
現在,該報應到她頭上了。
我讓知止解開她身上的繩子,隻留了袖口處與腳腕處的繩子沒有解,ŧù⁻然後當著她的面,將那條蛇放進了她的衣服裡。
一開始,她嘴裡依舊發出「哇啦哇啦」的咒罵聲。
然後漸漸轉變成「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最後,暈了過去。
很快又被痛醒,看向我的眼神不再凌厲,蒙上了一層霧水。
她在求饒。
她後悔了。
我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裡卻沒有絲毫波瀾。
一炷香後。
小蛇從她的領口爬出,蜷縮在我的掌心,滿足地睡下了。
我想,這應該是它最後一次傷人了,以後便隻有替我解毒的作用了。
宋輕輕則暈了過去。
我把她送去了泉城外最大一家花樓,拜託裡面的媽媽好好照顧她。
她雖口不能言,長相還是不錯的,現在身中秘藥,在伺候男人上,自有一套絕技。
15
處理完宋輕輕的事,我去見了周寺丞。
他已經查到了宋家所有的罪證,宋太守犯下的罪與朝廷重要官員有關,需押回京城處理。
現在正準備去牢房放出楚家人。
我來得正是時候。
「大人,民女有冤情稟報。」
我直接跪在他面前,道出了那樁藏了十幾年的謝家冤案。
「你說你並非楚家女?現在的養父還是你的殺父仇人?那你為何還要不遠萬裡進京求我來救楚家?」周寺丞聽完我的敘述,滿臉的不可思議。
「楚天柏並不知我是謝家孤女,這些年來待我還算不錯,還楚家一個清白,是我欠楚家的。可他屠謝家滿門,亦是他欠我的,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罷了。」
周寺丞突然想到什麼:「你跟宋家是不是也有恩怨?」
「不重要了。周大人,你清正廉明,是為國為民的好官。民女相信大人,定會還謝家一個公道。」
然後,我遞上了那天在楚天柏的暗房裡收集來的證據。
周寺丞為人謹慎,看了那些書信後,並沒有立馬下定論,而是將押送宋太守的任務交給下屬後,親自跟我去了一趟清河鎮。
時隔十三年,再次回到生我養我的地方。
看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好多記憶幾乎立馬就要呼之欲出。
可最終,都化為無盡的傷感。
原來謝家的宅子,已經翻新成民宅,裡面住著幾戶普通人家,裡面歡聲笑語連成一片,處處充滿和諧。
隻是再也沒有了我的家。
周寺丞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年那窩匪徒,確認我所言非假。
然後立馬返回泉城,命人將獄中的楚天柏帶出,舊案重審。
楚天柏面對如山鐵證, 耷拉著腦袋承認了所有的罪行。
「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此背信棄義之事,是我對不起謝兄。這些年來, 我一直活在愧疚中, 審了也好, 審了也好。」
楚天柏被執行死刑, 其家人也受連累,女眷全部降罪為奴,男丁則被流放到極北苦寒之地。
至於城外莊子上的楚母, 我說既已入佛門, 我們便也不必打擾, 因此沒有受到牽連。
宣判時,楚卿塵就跪在那一大群人當中,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上次見面還是在獄中, 我說我要去京中告御狀。
他不放心我,有了越獄的想法,是我跟他說,他若逃出去成了朝廷要犯, 這輩子都隻能活在陰影中。
我不喜歡逃亡的日子, 我要光明正大活在太陽下。
他信了我的話, 一直在獄中等我回來。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或許直到現在,他才明白, 他不過是我手裡的一把刀, 我利用他除掉了所有傷害過我的人,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憑他的武功, 想要在此刻反抗,殺了所有人逃脫, 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沒有這樣做。
不知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世, 還是接受了被流放的命運。
他臉上浮現死一樣的絕望, 眼底慢慢落下一滴淚來。
很快被官差押送下去。
我向周寺丞告別, 然後變賣了楚家所有家產, 隻拿走了原屬於謝家的那一份,其餘的均上交給了朝廷。
跟知止一起去往了清河鎮的方向。
在泉城門外時,我們遇見了流放隊伍。
楚卿塵走在隊伍最後面,身上雖戴著枷鎖,背影卻依舊筆直。
看到我時,他嘴唇微微張了張,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終隻化為一句:「保重。」
我沒有理他,轉身上了馬車, 知止就在車裡等我。
她問我:「姐姐,你眼怎麼紅了?」
「風沙太大, 迷了眼。」我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未凸出的小腹,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馬夫一聲吆喝,馬車轉了方向。
我跟他,一個向東, 一個向西,此生,不復相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