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意撐不住了,他背後對侯府的一切虎視眈眈的人,也熬不住露出了馬腳。
揪住謝承意身邊的老嬤嬤,我便找去了婆母的院子裡。
「母親恕罪,謝承意這孩子,我實在教不了了。」
「陸家世代書香,雖如今大不如前,卻也要臉面,是萬萬承受不住女子不賢的罵名的。」
婆母茶碗落了地,那老婆子才支支吾吾:
「少爺,少爺是被夫人罰怕了。他不是故意的,他還小,還不懂事態的嚴重,老夫人息怒。」
婆母恨鐵不成鋼,卻不敢露出一絲對外面人的情緒,隻捂著胸口喘粗氣。我又補了一刀:
「鎮遠將軍府的壽宴,兒媳無能,未收到Ṫũₜ邀請函。」
便是體面的世家大族,已不屑於和我這等有辱家風的女子交往了。
可我早就不僅僅代表的是自己了,而是陸家女兒與謝家主母。
婆母還未從其中緩過勁來,我母族又傳來了話,丫鬟一字一句復述的小心翼翼:
「陸家女兒知書達理,便是入了後宮,也是排的上名的體面,如何被謝家潑髒水,拿個養子如此磋磨於她。」
「且不說流言蜚語裡,那謝家養子便是謝侯的私生子,隻四處散播的陸家女兒謠言,又將我陸家臉面與清名置於何地。」
「若汙名不得洗清,便開了祠堂,兩家體面分手,免得落下親家變仇家的下場。」
流言當然是我刻意放出去的,而謝承意對我的汙蔑詆毀也有我的刻意放縱和推波助瀾。
水越渾,事態越嚴重,他,他們才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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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管齊下,謝母終是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我坐在床邊,神情冷淡。
若非她縱容謝南風任性妄為,又怕我在她死後惦記了謝家家產,如何會一出移花接木,便將自己的親孫子放在我身邊將我血吸幹後一腳踢開。
她明明知道那女人要的從來不是謝南風,而是我手上的一切,可她任由他們對我片片宰割,將我榨幹用盡。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她是,他們也是。
7
好半天婆母才在丫鬟的忙前忙後裡緩過神來,卻是直接將謝承意從學堂拎了回來,跪在我身前,逼他道歉。
我冷冷瞥了一眼:
「道歉有何用?名聲已毀,便是磕破了頭也於事無補了。」
便隻想一個道歉,就讓我既往不咎,未免太輕看我陸家的臉面了。
「如今損害的不僅僅是我的名聲,還有陸家的臉面。便是我肯原諒,陸家的言官何其厲害,又豈會與謝家善罷甘休。」
婆母終是在我的提醒下知道,得罪了言官,便是平日無事也要夾起尾巴做人,生怕遭人上諫。
而侯府已無人在朝,遭了上諫便是連個據理力爭的人都沒,隻能苦水獨吞。
「如此,你看該當如何?」
我莞爾一笑:
「當由謝承意帶著重禮,上門致歉。」
如此一來,謝承意冤枉主母,禍害陸謝兩家的事,便板上釘釘。
便是日後有驚天之才,也留下了頑劣不堪的汙點罵名。
婆母當即反對:
「不可!」
「如此便是毀了意兒的前程。」
「謝家的未來都在他身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毀了自己。」
我輕抬眼皮:
「那便毫無辦法了。」
「自損八百還能留有餘地,若被連根拔起,便是再無翻身之日了。」
「孰輕孰重,母親當仔細思量才是!」
謝母臉上變得十分難看,我卻裝作沒看見。
她的愛子心切和不肯松口,本就在我的計劃之內。
可,有的是她在乎的東西能讓她乖乖低頭。
回了院子,我便給叔父去了家書一封。
守望相助,才有我們陸家人的以後。
8
第二日,朝堂之上,意會的叔父急忙上了奏書,直指謝家家風不嚴,任由私生子入府,汙蔑主母,造謠生事,打了陸家臉面。
滿朝哗然之下,卻漸漸有人信了。
「那孩子,與謝侯八成相像,又恰巧被老夫人撿到,未免太巧合了些。」
「陸家家風嚴謹,個個知書達理,便是連苛待下人都聞所未聞,如何會苛待庶子女。」
「隻看那長子,本瘦弱不堪,筆都不會拿,如今清風朗月之姿,更是滿腹詩書。不是主母仁厚,如何能養得這般好。」
聖上並不願插手後院之事,加之感念謝南風為國捐軀的功績,還給侯府留了餘地,甚至勸我叔父:
「謝侯為人正直,定做不出那欺瞞折辱夫人之事,那孩子,據說也不過是撿來的罷了,陸大人消消氣。」
可區區一句話,便被解讀了無數意思。
「我相信那孩子不是謝侯親生的了,他總沒那麼大膽敢欺ṭůₑ瞞聖上。」
「陛下誇他正直,若他當真有了私生子便是打了陛下的臉面,也犯了欺君之罪。謝家不敢!」
叔父卻並不退讓:即便不是私生子,可毀了主母名聲,連累我陸家被罵總歸不假吧
朝堂上的風雨還是吹到了婆母的院子裡。
謝家人為免名聲受牽連,逼問著老夫人謝承意的真實身份。
欺君之罪罪責滔天,便是有再大隱情,謝母也再不敢承認謝承意的身份了:
「我撿來的孤兒罷了。」
「莫讓流言蜚語汙了我兒名聲才是。」
那些人卻並不罷休:
「既不是侯爺親生,品行如此低劣,如何堪做侯府世子候選人,倒不如從旁系挑出兩名備選人可靠。」
自己的果實被旁人摘了,謝母如何也不會願意。
「胡說!我們……我們不還有知遠嗎?那孩子,被教養得不錯。」
如此,她當真賠了夫人又折兵。
既得罪了陸家,又讓謝南風永遠不能認下自己的親生兒子了,還在桌面上抬高了謝知遠的身份。
婆母暗吞苦水,帶著病重的身子,低了頭。
「怪我沒有早日聽你的,讓謝府如今被置於風口浪尖。」
「如今後悔已沒有用了,隻求亡羊補牢不算太晚。我便立即備上大禮,由意兒去陸家賠罪。」
我乖巧應下,出門時卻咧嘴一笑。
謝南風引以為傲、被寄予厚望的兒子,便如此輕易被落下汙名,想必他很痛很難過吧。
但除這個,他心愛的霜兒肚裡還有一個能作指望呢。
可我,偏要拔了他的指望,還讓他們全都陷入無盡的絕望。
9
「青竹,幫我辦件事情。」
青竹驚得雙目大睜:
「怎會……小姐你……」
我輕淡淡一笑:
「所以,他不仁我便不義了。」
「記得小心謹慎些,莫被人留下把柄。」
青竹萬分堅定:
「小姐放心。」
謝承意帶著厚禮去陸家道歉時,街上突然響起驚呼:
「這就是謝家那個私生子?他為了毀掉主母名聲,四處散播謠言,如今要被聖上責罰了,才迫於無奈去陸家上門道歉了。」
「嘖嘖嘖,真是養不熟的狗!他能去白鷺書院還是多虧了主母拿著祖父的關系,才將人送進去的,竟如此不識好歹。」
「且看這錦衣華服,皮潤面紅,也是過著優渥日子的,如何是被主母刁難了的樣子。」
「就是,太不要臉了。這種劣種,也不知生母是何人。」
「大概也是什麼不要臉的賤蹄子。這孩子四歲,主母入府也才三年呢。」
「真是謝侯的私生子?」
「沒看到眉眼一樣,手背上的胎記都一樣嗎?那可是謝侯的接生婆認出來的,還能有錯。」
七嘴八舌的議論裡,謝承意臉色煞白,止不住渾身哆嗦著艱難地一步步往前挪。
可眼神卻在擁擠的人群裡四處找尋,而給他出了鬼主意的他最愛的母親,如今躲在人後,捂著嘴巴強忍眼淚。
對向她投去求救眼神的兒子,不敢管顧,甚至刻意避過了身去。
謝承意的瞬間欣喜變成了滿面失望。
他沉默地去了陸家,規規矩矩按照謝母的吩咐行禮道了歉。
可他攥緊的手心,出賣了他滿是屈辱和憤恨的心情。
而我,刻意站在了他母親身後,長籲短嘆:
「好好的孩子,以後的前程都要被毀了。」
「莫說侯府世子,便是上好的親事,也很難尋到了。」
功成身退,我轉身離去,隻那女子捧著碩大的肚子,面白如霜,冷汗淋漓。
10
「小姐可知道怎麼著?」
「那位難產了!」
我翻著畫本子,答得隨意:
「那是她的造化。」
我身上抹滿的活血藥,可是刻意為她準備的。
燭光下寫字的謝知遠筆尖一頓,落下了墨團,被我看在了眼裡。
謝母本在病中,卻突然說她夢到了侯爺,要連夜出府,去為侯爺添香火。
我知她迫不及待要去見她另外一個乖孫子,便也不阻攔。
看著馬車離府,廊下陰影的謝承意目光森寒,一言不發。
我當作沒看見:
「母親當真是,急急忙忙的,都忘了我的叮囑了。意兒正是需要人安慰關懷的時候,她竟不管不顧走了,唉。」
青竹餘光瞥了瞥柱子後面的人,揚聲回道:
「自然是有比二少爺更重要的事唄!」
我們含笑轉身,回了屋裡,青竹才低聲:
「她帶了接生婆和大夫。」
ṱûₗ 我點點頭:
「於事無補。」
我沒說假話。
悄悄看了兒子一眼的許霜兒,本該等在茶樓和採購物品的謝南風一起回院子的。
可她突然發動了,在街邊的巷子裡便見了紅。
但她為免人多眼雜,沒帶丫鬟,突然要生產,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等謝南風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然血流一地,快昏死過去了。
雖謝母快馬加鞭趕了過去,接下的也不過一具死胎,和許霜兒再難受孕的噩耗。
可許霜兒卻發了瘋一般,要將自己的意兒要回去。
饒是謝母與謝南風如何勸她從長計議,她也是一個字都不聽進去。
「隻要一想到謝承意那一臉委屈與受千夫所指的可憐之態,我的心便如同被針在扎。」
「是你們讓我母子分離。是謝南風你騙我再生一個孩子。一樣能讓我開懷。」
「可沒有呀,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我的意兒,你們還給我,好不好。」
謝承意是她唯一的孩子,卻叫著她最厭惡的人母親,她如何能不恨。
她的恨她的怨,深深折磨著謝南風,而Ŧůₑ謝南風的頹喪與失意也狠狠撕扯著謝母。
「兒子如此信任母親,才肯將骨肉放在母親手裡,你如何讓他淪落到如斯地步。」
「母親太令兒子失望了!」
被謝家家族逼迫,又被親生兒子埋怨,她裡外不是人,隻落一肚子氣。
如此,回府後的謝母如同被抽幹了靈氣,躺在床上眼神開始發呆。
可謝承意卻恨上了她。
恨她口口聲聲愛自己,卻在自己最難堪最難受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丟下了他。
謝母念叨著要孫子侍疾,可謝承意的回答如同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