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突地一下。
「少抽一點煙,以後對孩子不好。」
我是真心實意地勸道。
周斯年倚靠著窗,橘色的火光夾在他指尖,半截煙灰落在了地上。
他掀起眼皮,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將煙碾滅,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手機消息提示音響了。
傅砚辭給我發消息說在地下車庫等我。
我轉身剛要離開。
一隻力道強勁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地轉天旋間,整個人被抵在了牆上,我嚇得尖叫。
周斯年的瞳孔極深,專注地盯著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間,語氣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都沒結婚,哪裡來的孩子?」
太陽穴瘋狂直跳。
6.
心情有些煩躁。
傅砚辭開著車,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看起來有些煩躁,是因為剛剛那個人嗎?」
他側著臉,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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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是我大學時候的前男友,最近在我們醫院住院。」
「你還喜歡他?」
我愣了愣,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
眸色暗了暗。
「不敢再喜歡他了,我和他不合適。」
他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而是開始聊起了別的話題。
傅砚辭相處起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無論跟他聊什麼話題,他都能接得住,還能繼續深入聊下去,氣氛很輕松。
服務員將菜端了上來。
傅砚辭:「我來涮菜,你穿著白色衣服,小心弄髒了。」
火鍋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夾起一顆丸子,蘸上秘制的調料,勾人垂涎。
白天沒怎麼吃,肚子快餓扁了。
吃的時候有些著急,一口下去,撒尿牛丸的汁水直接噴到了對面人的身上。
傅砚辭穿的是淺色系的一件襯衫,汁水在上面留下了一條很長的汙漬。
很難洗幹淨。
隔著氤氲的熱氣,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我心裡一緊,手足無措。
「抱歉……這件衣服脫下來我拿到幹洗店裡去洗吧。」
他眉眼放松,爽朗一笑。
「沒什麼大礙,回家洗洗就行了,再說我就穿了這一件衣服,脫了……」
注意到他衣服上的一個小 logo,價格不算便宜。
心裡的愧疚更深了。
想著下一次怎麼彌補回來。
傅砚辭給我倒了一杯楊梅汁,笑道:「剛剛沒有燙著吧,吃這個丸子有方法。」
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筷子,教我怎麼吃撒尿牛丸。
中途吃到一半的時候,醫院那邊突然打電話來,西邊的道路上出了車禍,傷者正在送往醫院。
傅砚辭把我送到了醫院。
「你趕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說完,我匆匆忙忙地趕進了大廳。
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三點鍾了。
我懶得開車回去,準備就在休息室裡面湊合一晚。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陽光將小小的休息室照亮。
眼皮子強撐開來,看了一眼時間。
又倒頭睡下。
為了多睡一會,早飯都沒吃,起來的時候頭昏沉沉的。
整理了一下碎發,從抽屜裡拿了一塊巧克力,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去查房。
走到 302 號房的時候,我深吸一口冷氣,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
周斯年正安靜地躺在床上,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幹淨的臉上。
他垂著眸子,專注地看著書。
我有些意外,這跟他一貫的風格不符。
但看到那倒著的幾個字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心提醒道:「書拿反了。」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著我:「昨天晚上相親相得怎麼樣?」
說話的語氣莫名有種審視的意味。
「還行。」
他有些咬牙切齒:「你喜歡傅砚辭那種大學教授樣子的?」
我沒工夫繼續與他瞎扯,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幹澀:「把衣服撩起來,我看看傷口恢復得怎麼樣。」
他照著我的話做了。
「還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固執地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頓了頓。
「但我很清楚,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後面幾個字我還有意加重了一下。
從病房裡出來,經過前臺的時候,護士們正和醫生們聊得熱火朝天。
我經過的時候,顧醫生開口問道:「姜醫生,昨天晚上出車禍的傷員們都安置好了嗎?」
「還有一個傷得比較嚴重,鋼筋刺穿了肺部,手術從昨天進行到了現在。」
顧醫生嘆了口氣,問道:「吃早飯了嗎?」
無奈地笑道:「沒時間吃,等下中午多吃一點就行了。」
「我抽屜裡還有一袋面包,你要嗎?」
不喜歡早上吃這種太幹的東西,我拒絕了。
7.
外賣小哥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取一下外賣。
我有些不解,自己沒有點啊。
看到小票上「周斯年」這三個明晃晃的大字。
我蹙了蹙眉。
擰著袋子到了 302。
「你的外賣,下次別填我的手機號,我不是來給你跑腿的。」
說話的語氣有些兇,他也不惱。
周斯年輕聲笑了笑:「給你點的。」
他從裡面拿出一個奶黃包遞給了我。
我沒矯情,伸手接過,確實是有些餓了。
包子還冒著熱氣,一口咬下去,流心在舌尖蔓延開來。
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二十元,放在了桌子上。
嘴裡塞著包子,含糊不清道:「不白吃你的。」
提著袋子就要走,重量還有沉。
「我還沒有吃早餐。」
我拿了一個肉包子給他。
他蹙了蹙好看的眉頭。
「我也想吃奶黃包。」
我面無表情道:「齁甜,你不喜歡。」
他貓似的眯起眼睛,眼裡染著笑意。
「你還記得我不喜歡吃甜的。」
撞上周斯年的目光,我下意識地移開了眼,僵硬地解釋道:「別誤會,我周圍的男性大部分都不喜歡吃甜的。」
我爸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他語氣認真,嘴角卻噙著笑意:「嗯,我沒誤會。」
我咬了咬唇,心裡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了上來。
我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一杯溫熱的豆漿塞到了我的手裡。
「別光吃包子,小心噎著。」
正在辦公室裡接診,走廊外面一陣嘈雜聲。
聽到動靜,推開門出去,正有人在鬧事。
烏泱泱的一片,十幾號人。
叫罵聲、拉架聲,一時間亂作一團。
「我媽就是在你們醫院裡面死的,你們給我賠錢。」
小護士在我耳邊悄悄告訴我:「昨天晚上出車禍送進來的,已經盡力搶救了,可還是沒挺過來。」
「跟他們家裡的人,怎麼解釋都沒有用,指著王醫生罵。」
兩個體型高大的大漢將我老師圍了起來,推來推去。
一巴掌重重地扇了下去,清脆的聲音在走廊裡回響。
我眉頭緊擰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沒有猶豫,立刻上前阻止,表情嚴肅,但還是克制住了語氣:「請你先冷靜一點,關於你母親的事情,我們醫院已經解釋清楚了,我們醫生已經盡力了,你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但請不要動手……」
對面的人失去了理智,火氣噌地一下上來了,用力將我推到了牆邊。
後腦上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牆上,耳邊嗡嗡作響,眼冒金星。
「我不管,這都是你們醫院的責任……」
他一隻手揚起巴掌要打下來,倏地,憑空出現了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截住了大漢的拳頭。
周斯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沉著臉,微涼的眸子盯著對方,渾身散發著一股壓迫感。
一字一句道:「這裡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哗,還有病人要休息,有什麼事情好商好量。」
鬧事的人不歡而散,走廊又恢復了清冷。
……
病房裡,我又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這段時間不要碰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許願提著保溫桶進來了:「沒發生什麼事吧,剛剛聽說這裡吵架了。」
「周斯年,你沒有和對方打架吧。」
「怎麼跟我說話的,沒大沒小的。」
看著兩人的互動,我沒再繼續打擾了。
「你好好休息。」
沒去看他的表情,說完就轉身離開。
8.
下班的時候,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回家。
還沒走到電梯口,迎面遇到了周斯年。
等電梯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我接起,裡面響起男人溫潤的嗓音:「雲舒。」
我輕輕「嗯」了一聲。
「周末有時間嗎,一起出去吃個飯?」
「沒排班,有空。」
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我請你吧。」
上一次吃火鍋就是傅砚辭請的客。
那邊笑著答應了。
掛了之後,我開始搜索周圍有沒有評價比較高的餐廳。
「進來。」
頭頂上響起一陣清冷的聲音。
注意力都在手機上,不知道電梯門什麼時候打開了。
周斯年沉著一張臉,雙手插著兜,眸子裡的情緒晦澀不明。
周圍的溫度瞬間降了好幾個度。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這個人又在抽什麼風。
電梯裡又進了幾個人,我自覺地往角落裡靠。
兩人挨得很近,隱隱約約能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香味很像我大學時期用的一款檸檬味的沐浴露。
他忽然平淡地開口:「許願是我妹妹,我跟我爸姓,她跟我媽姓。」
「哦。」
「這周末有大學同學聚會你去嗎?」
「啊——」
這段時間太忙了,我還忘了有這件事情。
填志願的時候,不知道填什麼專業,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無意間聽到了周斯年學的醫學專業。
我也跟著報了。
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跟家裡賭氣,不想學習金融,才報了醫學。
「什麼時候?」
「星期六。」
我擰著眉頭,跟傅砚辭約好的時間撞上了。
但好在星期天可以調班。
在聽到我要去的時候,周斯年的臉色得到了舒緩,沒有像剛才一樣緊繃著臉。
9.
同學聚會的那天,我開車去的。
倒車倒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開門下車,看看有沒有蹭到旁邊的車子。
不遠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男人寬肩窄腰,舉著手機打電話。
周圍的燈光很暗,隻能看清男人有著利落的臉龐和清晰的下颌線。
他電話夾在肩和臉側,摸出煙盒敲出一支煙,動作慢條斯理,垂著眸子,有一聲沒一聲地淺淡應著電話裡的對話。
他偏頭點煙的時候,看了過來。
頓了頓。
將那支煙從嘴上拿了下來,搓了搓煙嘴,將它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裡。
走了過來。
看了一眼車,不經心地問道:「停不進去?」
我眨了眨眼,點了點頭。
「剛提的新車,開不習慣。」
他彎了彎唇,抬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鑰匙給我。」
傅煙辭的動作幹脆利落,一把倒庫。
他下車後,我注意到這次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顯得修長的身姿更加挺拔,有點英倫貴公子範,不同於前幾次見面,都穿得比較休闲日常。
我勾了勾唇:「來這裡有事?」
「嗯嗯,過來談合作。」
我有些意外:「你不是大學教授嗎?」
傅砚辭笑了笑,認真地解釋道:「沒有,我隻是客座教授,不定時地去學校。」
「你來吃飯?這個酒店我有認識的朋友,可以給你打個折。」
「不用了,我是來參加同學聚會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剛剛倒車耽誤了一點時間,馬上要開始了。
衝他揚了揚手:「我先去了,明天再見。」
10.
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大學的寢室長。
她眼睛一亮:「雲舒,好久不見。」
我也有些驚喜,兩人一見面話匣子就打開了,從明星聊到了護膚。
為了方便聊天,我倆直接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