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振振有詞, “你是太子, 將來這種差事也會落到你身上, 朕不過是讓你提前練習。”
秦贽懷疑地看著他, “從兒臣十二歲伊始,您每年都這麼說, 每年要寫的福字,兒臣就幫您寫了大半。”
有這麼喜歡壓榨兒子的嗎?
昭元帝面色不變, “贽兒是好孩子,你忍心看父皇累到手抽筋嗎?”
秦贽:“……”
太子到底沒有作老子的臉皮厚,甘拜下風,繼續坐在案前,忙得滿頭大汗。
昭元帝很體貼地說:“李忠孝,殿裡的火盆是不是太旺了,撤掉兩盆,你看太子都熱出汗。”
李忠孝默默地看一眼太子額頭的汗,覺得太子不是熱的,是忙出汗來的。
不過他是伺候皇上的老人,當然不會拆皇上的臺,趕緊叫人撒掉兩盆火盆,拿帕子小心地為太子擦汗。
昭元帝繼續舒心地品茶吃點心,看著兒子忙碌,絲毫沒有愧疚感。
自從太子長大後,他就輕省許多,發現養出一個能幹的太子,不僅成就感十足,同時也能在需要的時候偷個懶,讓太子頂上。
不過,皇上到底是心疼太子的,說道:“今兒要寫完所有的福字,若是寫不完,叫老二老三過來幫你寫。”
“可以啊。”秦贽頭也不抬地說。
李忠孝和殿內的內侍難掩臉上的震驚,飛快地看一眼太子,不知道他是在皇上面前故意表現對兄弟的友愛,還是在試探什麼。
或者是這對父子倆在互相試探?
這些福字可是要賞賜給大臣和各宮各殿的,所代表的意義可想而知,不是什麼人都能代寫的。以往皇上讓太子代寫,是他對太子的認同,如他所說,這江山將來是要交給太子的,太子現在不過是提前寫罷了。
Advertisement
可要是讓二皇子、三皇子一起代寫,皇上這是將太子置於何地?
皇上真不是在拭探太子嗎?
太子答得這麼爽快,真是甘心的嗎?
昭元帝一臉意外,“贽兒不介意?”
“不介意。”秦贽正好寫完一幅,抬頭朝他笑,神色坦蕩,“兒臣相信,老二老三寫的福字沒兒臣好看。而且,兒臣也不想今晚都在這裡寫福字,沒辦法回東宮。”
回東宮作甚,在場的人都明白。
昭元帝又生起一種“兒大不由爹”的惆悵感。
想當年,太子沒事就黏著他,年三十晚都要陪父皇一起睡,現在呢……
最後皇上還是讓人將二皇子和三皇子叫過來。
兩位皇子進入勤政殿,首先看到埋頭奮筆疾書的太子,以及坐在旁邊悠然喝茶的父皇,這一幕曉是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仍是被震住。
反應過來後,兩人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羨慕有,嫉妒也有,恨不得取而代之……好像也有。
“你們來啦。”昭元帝朝兩個兒子招手,“李忠孝,還有多少福字沒寫?”
“回皇上,還有七百零三幅。”
昭元帝朝兩個兒子說:“你們過來,幫太子寫福字。”
二皇子和三皇子先是懵了下,聽完他們父皇的話,頓時激動不已,下意識地往太子那邊看過去。
寫福字所代表的意義,兩人都明白,他們沒想到父皇會將他們叫過來寫福字。
他們以為會看到強忍著不滿的太子殿下,哪知道他寫完一個福字,朝他們道:“快過來,照著孤的字寫,盡量寫得好看點,寫不合格的孤要罵人的。”
二皇子呲溜一下湊到他身邊。
內侍將裁好的紅紙鋪開,遞來一支狼毫,恭敬地道:“二殿下請用。”
三皇子見二皇子已經揮毫書就,太子繼續忙碌,他們父皇仍是坐在那裡舒心地享受著闲適時光,這一幕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
直到很多年以後,都沒有忘記。
二皇子和三皇子將自己寫好的福字讓太子過目。
秦贽面無表情地說:“老二,你以為你在練槍嗎?寫的是什麼狗爬字?老三,你是沒吃飽飯嗎?軟弱無力,孤很懷疑是不是宮人克扣你的伙食!”
二皇子、三皇子:“……”太子這嘴實在太毒了。
他們不服氣地看著太子。
太子抬了抬下巴,“去看父皇和孤寫的,不讓你們寫出八成的精髓,至少有要五成吧?不然那些大臣看到宮裡賜下的福字是這種德行……”
兩人去看太子和皇上寫的福字,然後對比自己寫的,終於後知後覺地臉紅了下。
昭元帝的字不必說,幾十年的功底,蒼勁雄厚,風骨天成,極具帝王威儀,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太子的字也寫得很好,他是由昭元帝手把手教出來的,隨著年紀漸長,融入自己的風骨,渾然天成,與昭元帝的字十分相近,若是不熟悉皇上字跡的,根本分不出其中的區別。
二皇子和三皇子終於明白,為何往年他們父皇都放心地讓太子代他寫福字。
兩人羞愧了下,默默地練起字來。
他們也是有羞恥心的,就算羨慕太子能代父皇寫福字賞賜大臣,可也怕大臣看到自己和太子的字跡不同,對比實在太慘烈,面子裡子都要沒。
昭元帝讓人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字拿過來,他看過後,笑道:“你們倆的字,確實不如太子極多。”
兄弟倆默默地低下頭,心裡的滋味難言。
他們也想像太子,小時候被父皇抱在懷裡手把手地教寫字,也想得到父皇的誇獎。可是除了太子,其他人根本沒這榮幸。
昭元帝道:“不過也不算太差,比很多舉子寫得都好。”
皇子們畢竟是由知識淵博的大儒教出來的,最初所臨摹的字也是名家字帖,比很多人的起—點都高,寫出來的字自然也極好。
如果沒有太子作參照組,他們的字已經很好。
兩人勉強高興了下,再看太子的字,心又沉下來。
一個下午的時間,二皇子和三皇子像被罰寫作業的學生,窩在勤政殿裡練習大字。
最後還是太子自己一個人將剩下的福字寫完。
寫完後,天色已經暗下來,外面北風狂嘯,帶來隆冬酷冷的氣息。
他不滿地朝兩個兄弟說:“叫你們過來是幫忙的,你們倒好,竟然練了一個下午的字,要你們有何用!”
二皇子反駁:“我們的字拿不出手,隻能先練練!太子哥,你放心,明年我們絕對能幫你寫福字。”
三皇子沒二皇子的直腸子,說不出這種話。
“也行。”秦贽斜睨著兩人,“那就好好地練字,明年別再跑到父皇這裡練字。”
殿內的宮人默默低下頭,忍住笑。
太子殿下這話實在太毒了。
昭元帝站起身,朝三個兒子道:“你們忙了一天,都陪朕吃頓晚膳再走。”
二皇子和三皇子驚喜地應下。
秦贽有些不情願,在皇上看過來後,勉強地點頭。
昭元帝當作沒看到,叫宮人準備晚膳,父子四人坐在一起,簡單又熱鬧地吃了一頓。
**
聽說太子又被皇上留膳後,裴織叫宮人將自己的晚膳端上來。
吃過晚膳,她歪在美人榻上看話本。
話本是太子前陣子出宮時,親自去四物書閣挑的,不假他人之手,挑的都是書閣最新出來的話本,聽說很受歡迎。
秦贽踏著霜冷的夜色回來。
他先去淨房洗漱,換了一身輕薄的衣服出來,然後將太子妃抱到懷裡,和她一起看話本。
看著看著,他突然覺得不太對。
“阿識,這話本裡的書生是不是個腦子有疾的?”
裴織抬頭看他,“殿下怎麼會認為男主角腦子有疾?”
太子殿下振振有詞,“你瞧,那叫秋娘的小妾自己不小心摔倒流掉孩子,和書生說是主母推她,這書生竟然不查,直接將發妻關佛堂反省,摟著小妾安慰……這不是腦子有疾是什麼?”
裴織:“……”
太子爺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到處潑灑狗血的話本,雖然罵得厲害,但也漸漸地看入迷,見她沒動,他伸手翻下一頁,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看完後,他氣得摔了話本,“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是哪個腦子不好使的家伙寫的?”
說著將話本拿過來看著書之人――“蒼海一夢?來人,去查查這蒼海一夢……”
裴織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打斷他叫暗衛去查作者,省得將人家一個寫狗血YY話本的作者嚇壞。
“殿下,這隻是作者構思出來的故事,又不是真的,別生氣。”
這種狗血程度還算好啦,裴織雖然不喜歡,但偶爾翻翻當作放松腦子。
太子殿下不悅地道:“以後別看這種奇奇怪怪的話本。”
明明太子妃以往看的都是精怪異志的話本,充滿神奇色彩,怎麼突然間看起這種奇奇怪怪的?
裴織笑道:“這是殿下從四物書閣帶回來給我的。”
所以就算狗血了點,她還是要看的,不能辜負太子殿下一片心意。
秦贽:“……”
太子殿下眼睜睜地看著她拿回那話本,繼續翻看,眼睛不受控制地瞄過去。
他的記憶很好,雖然是一目十行,上面的內容能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又跟著她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書生的行為難以理解。
書生明明深愛著妻子,卻又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還納了愛挑事的美豔妾室,等妻子被虐身虐心,心如死灰,翻然悔悟,作出一副深情模樣,終於將人哄回來,又故態萌發,繼續和其他女人勾搭,傷妻子的心……不過是兩萬字的話本,其中一萬九千五百字在虐妻子,書生翻然醒悟佔四百字,用了一百字哄回妻子……
太子殿下受到的刺激不輕。
直到兩人躺在床上,太子爺仍是情緒難以平復。
他終於忍不住,拉著太子妃聊話本裡的劇情,“阿識,孤覺得那書生就是打著愛的名義在虐待發妻,並不是深愛發妻,若是深愛一個人,根本不舍得傷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