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織和秦贽出門時,天色還早。
坐在馬車裡吃了些東西,裴織挑開車簾往外看,突然發現馬車所走的路不太對,越看越熟悉。
“殿下,這是……”
“先去威遠侯府。”秦贽握著她的手把玩,捏捏她軟軟的手指頭,最後將自己的五指擠入她的指縫間,與她手指相扣。
裴織怔了下,臉上露出明亮的笑容,歡快地撲到他懷裡。
太子出行的馬車很低調,沒有標志,看不出是哪府的馬車。
威遠侯府守門的下人原本還有些疑惑,直到看到馬車裡探出來的臉,驚得瞪大眼睛,“四、四姑娘……”
叫完才反應過來,不能再叫四姑娘,是太子妃。
太子和太子妃突然登門,威遠侯府的主子們得到消息,顧不得其他,趕緊迎出去。
連裴老夫人都在下人的揣扶下,匆匆忙忙地趕過來,看到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的孫女,眼眶驀地一紅。
“祖母,我和殿下回來看您啦。”裴織柔聲說。
裴老夫人下意識地握住孫女的手,看看太子,又看看她,咧出一個笑容,“好好好,回來就好……天氣冷,快進去坐。”
她急忙催促,瞪了眼幹站在那兒的兒子和孫子們。
威遠侯有些委屈,倒是裴安珏反應極快,笑著說:“祖母說得對,先進去坐罷,府裡已經備好熱茶熱湯。”
裴織和秦贽被迎到正廳裡。
正廳燒了火盆,暖意驅寒春寒,眾人坐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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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織和秦贽讓裴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老夫人不敢坐實,隻坐了大半個身體,一雙眼睛來回打量太子和外孫女,蒼老的臉龐容光煥發,看起來精神極了。
裴安璧也過來給姐姐、姐夫請安,看到姐姐十分開心。
“殿下和太子妃今兒怎地過來?”裴老夫人含笑問。
秦贽喝了口熱茶,說道:“今兒是元宵節,孤帶太子妃出來看燈會。”
眾人聽罷,眉梢眼角都是遮不住的笑意,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好,他們作為娘家人,自然隻有高興的份兒。
可惜時間不多,兩人也隻是在威遠侯府坐了會兒,陪老人家說說話,便要離開。
裴老夫人親自送他們出門。
裴安璧也是戀戀不舍,差點就要說也想和姐姐一起去看燈會,到底還算懂事,知道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打擾他們。
“祖母,我們先走啦,改日有空再回來看您。”裴織坐在馬車裡,隔著車門朝他們揮手。
秦贽坐在一旁,朝威遠侯府的人微微頷首。
雖然太子殿下不算熱情,但也給足威遠侯府的長輩們面子,可見對他們這些太子妃的娘家人還算敬重,讓他們十分舒心。
一群人站在門口,直到馬車消失在華燈初上的街道盡頭,終於轉身回府。
威遠侯和夫人一起扶著老夫人回壽安堂。
今兒太子和太子妃突然登門,雖說是因為太子妃掛念娘家人,太子才會陪著走這一趟,可也讓他們看到太子的態度。
回到壽安堂,三人坐下來說話。
威遠侯猶豫地說:“娘,太子妃嫁到東宮也有幾個月,怎麼還沒消息……”
他心裡很擔心,按照規矩,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半年後,太子便可以擇選側妃,萬一側妃進門,比太子妃更早地誕下太子的子嗣,太子妃的地位定會受到影響。
太子的第一個子嗣,應該由太子妃所出。
想必皇上也希望自己的第一個孫子是太子妃所出,而非是庶出的。
第95章 太子殿下不高興。...)
裴老夫人心裡也是希望孫女能過得好, 最好能盡快誕下皇太孫,在東宮站穩腳。
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好固然不錯,但皇家的情況與普通人家不同,不知多少朝臣盯著太子妃的肚皮, 又有多少人盼著太子妃趕緊生下太子的第一個子嗣, 最好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
這關系著江山社稷, 也關系著太子的地位。
但知道歸知道, 她卻不願意去逼迫孫女, 孩子的事情,不是他們想要就有的, 還要看緣份, 強求不來。
所以聽到兒子這話, 裴老夫人頓時耷拉下臉, 十分不開心。
她近乎嚴厲地盯著他,“你說的是什麼話?”
威遠侯不知她為何突然生氣,有些訕訕地道:“我這不是為太子妃著急嗎?太子大婚都幾個月了,應該有好消息了罷。”
太子妃若好,威遠侯府才能好!
隻有太子妃生的孩子, 流著他們裴家的血脈,將來能繼續大統, 威遠侯府才能更進一步。
若是其他女人搶先一步生下太子的子嗣, 或者將來繼承那位置的人沒有裴家的血脈, 誰知道裴家會如何?
他所有的考量, 還不是為了威遠侯府?
同理,威遠侯府是太子妃的依靠, 威遠侯府好,太子妃才能好。
“娘, 這道理您應該也是懂的。”威遠侯十分誠懇地說,暗忖老夫人真是老糊塗了,連這般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可惜裴老夫人完全沒接他的茬,她怒道:“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懷疑阿識不能生?”
“娘,您怎麼能冤枉我?我沒這麼想!”
“你是沒這麼想,但你話裡的意思差不多!”裴老夫人越發的生氣,“阿識嫁到東宮才幾個月,你急個什麼?”
“我這不是擔心被其他女人捷足先登……”
話還沒說完,迎面就飛來一個茶盅,威遠侯敏捷地跳開,見老娘氣得怒瞪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裡隻會討嫌,嘴裡說了幾句讓老夫人消氣的話,腳底利索地跑開。
威遠侯夫人安靜地坐在一旁不吭聲,當作看不到這幕。
直到丈夫離開,她方才道:“老夫人,您消消氣,侯爺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裴老夫人臉上餘怒未消,氣道:“他一個大男人,整天盯著女人的肚皮,也好意思!都怪我,當年你們的祖父、祖母接連去世,我和老侯爺忙著料理後事,扶棺回鄉,連守了六年的孝,對他疏於教導,才會教出這麼個隻知道靠著家裡姑娘來謀富貴的混帳東西……”
越說越難受,眼裡滾下兩行熱淚。
她難道不知道孫女趕緊誕下太子的子嗣是最好的嗎?
但她更心疼阿識的處境,心疼她嫁進東宮,威遠侯府幫不了她什麼,隻能靠她自己在宮裡搏前程富貴。
皇家的媳婦是這麼好當的嗎?
威遠侯夫人心裡輕嘆一聲。
她知道老夫人疼愛裴織姐弟,沒想到相比侯府的前程富貴,老夫人竟然更心疼裴織在宮裡的處境。
二房夫妻雖然不在,但裴織姐弟倆還有疼愛他們的祖母。
怨不得裴織嫁進東宮後,她最掛心的是老夫人和裴安璧。
**
馬車來到城南大街。
城南大街的燈會素來是京城裡最熱鬧的,這裡的治安也比其他地方好,像去年七夕那樣的意外很少發生,十幾年來也不過發生了一次。
是以這一回,他們仍是選擇來城南看花燈。
不過有去年七夕燈會的意外,五城兵馬司對元宵節燈會的治安更為重視,今晚巡邏的官差和士兵數量比往常都要多。
五城兵馬司承擔不起去年七夕的意外再次發生。
他們可不敢賭太子會不會跑來城南看花燈,得未雨綢繆。
當五城兵馬司的南城指揮使羅勁帶著人巡邏,經過城南大街的街頭時,恰好看到一對年輕小夫妻從馬車下來,頭皮頓時一麻。
他突然覺得今晚南城巡邏的人還不夠,需要向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大人再求添些人手過來。
羅勁讓身邊的人候著,他走過去請安。
“臣見過太子、太子妃。”
秦贽看他一眼,隨意地道:“羅大人是在巡邏?”
“是的。”羅勁恭敬地說,“今兒是元宵燈會,街上的人多,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悉數出動,臣自然也不能得闲。”
太子爺嗯一聲,“辛苦了。”
羅勁:“不辛苦!”隻要太子殿下您平安無事,他們就不辛苦。
和羅勁告別後,兩人走進燈火璀璨的大街。
民間的花燈雖然沒有宮裡的大師傅手藝出眾,但更多的是奇妙巧思。
秦贽親自去挑了一盞胖乎乎的兔子花燈遞給裴織。
太子妃看著那花燈,不禁笑道:“阿贽怎麼買這盞?”明明還有很多漂亮的花燈,這胖乎乎的兔子可愛是可愛,但不夠漂亮。
“它好看,像你。”太子殿下說著很浪漫的話。
裴織:“……”
鑑於這位太子殿下說得一臉真誠,裴織決定原諒他的眼瞎,收下胖乎乎的兔子花燈。
兩人走在人群中,邊看邊逛,偶爾低頭說話。
去年七夕時,他們隻是未婚夫妻,就算走在一起,也要克制地連手都不好碰一下,今年太子殿下已經大膽地在大街上,牽著她的手同行。
元宵節的天氣很冷,呼出的熱氣成團。
秦贽生怕冷到她,帶她去聚英樓那邊吃點熱湯暖身體。
隨行的侍衛不少,還有暗中跟著的東宮暗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聚英樓,頗為矚目。當他們進聚英樓時,不少人看過來,隻一眼,目光就像被燙到似的趕緊移開。
認出太子和太子妃的人不少。
“阿識。”
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裴織轉頭看過去,見到從樓梯那邊走下來的宣儀郡主和姬曇之。
宣儀郡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裴織,十分驚喜。
雖然她看到太子時仍是瑟縮起來,到底沒有像隻兔子那樣嚇得蹦著走,隻是努力地無視太子,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裴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