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公主作為南詔的公主, 對鎮國將軍一脈亦是極為厭惡。
不等眾人反應, 宣儀郡主氣得拍案而起, 雙眼憤怒地瞪著嘉柔公主, 氣得聲音都發抖。
“你、你胡說什麼?我大哥可是正正經經的大禹人,和你們南詔才沒有關系!就算有關系,我大哥生在大禹、長在大禹,吃著大禹的糧長大,和你們南詔一點關系也沒有, 不準攀扯我大哥!”
她努力地作出兇狠的模樣,想要嚇退胡說八道的嘉柔公主。
可惜她歷來與人為善, 臉上的兇狠不僅嚇不住人, 看起來奶兇奶兇的, 反倒有些好笑。
眾人的目光不由看向她。
連三皇子都有些意外, 沒想到素來軟弱的宣儀郡主也會有如此一面。
姬曇之原本因為嘉柔公主的話,臉上慣有笑意斂了起來, 這會兒,不由又微笑起來。
嘉柔公主會忌憚大禹的太子, 可不怕一個郡主。
面紗下的臉仿佛笑了下,一雙淺色的琉璃眸彎起,她無辜地說:“郡主,你和我生氣沒用,我雖然也覺得姬小將軍的眼睛和我們南詔王室之人很像,但先提起它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們大禹的太子妃。”
她再次挑撥,讓這位天真的郡主明白,故意挑開姬曇之身世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大禹的太子妃,她要生氣應該朝太子妃發脾氣才對。
太子妃的身份確實高貴,可宣儀郡主也不差,有太後撐腰,多少能硬氣些罷?
嘉柔公主很期待宣儀郡主能成為自己手裡的刀。
“閉嘴!”宣儀郡主更兇狠地說,“阿識隻是好奇罷了。”
眾人:“……”
他們從來不知道,宣儀郡主原來也能睜眼說瞎話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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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在宣儀郡主心中,太子妃是第一位,第二位是姬曇之,三皇子這情郎竟然排到第三。
連二皇子都忍不住給三皇子一個同情的眼神。
他心裡暗忖,一定是老三平時表現得太情聖,似乎對哪個姑娘都是溫柔的、一視同仁的,怨不得哭著鬧著要嫁他的宣儀郡主,沒將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
裴織也忍不住笑了,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何太後夾在女兒和外孫女之間時,寧願承受女兒的怒火,也要遂了外孫女的意,讓她嫁三皇子。
如果是她,她也會這般選擇。
這時,姬曇之開口:“嘉柔公主不必試探,我的母親確實有南詔人的血統,不過那是祖上幾代的,難以追溯了。”他看了一眼宣儀郡主,眸色微暖,“如舍妹所言,姬曇之是在大禹長大的,吃的是大禹的糧,和南詔沒關系。”
嘉柔公主見他這麼說,倒也不惱,柔和地說:“是嗎?那倒可惜了。”她用手按住鬢角處面紗的勾子,聲音添了幾分惆悵,“來大禹這麼久,遠離故鄉,難免有些思念,遇到小將軍,發現小將軍的眸色與我們南詔王室之人如此相似,我還以為能認個親呢。”
“那真是讓你失望了。”姬曇之言笑晏晏,隻是這笑意並不及眼。
秦贽突然道:“你若是思念家鄉,隨時可以回去,我們大禹是禮儀之邦,並不強制你們留著。”
嘉柔公主頓時被噎住。
所有人都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仿佛都僵硬住。
如果這話是旁人說的不算什麼,但說的是當朝太子,意義便不同,甚至會讓人想到,是不是大禹的皇帝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對南詔的輕慢、不屑都表現得淋漓盡致,雖然問責南詔,卻又不屑於南詔的自辯,是以南詔使臣進京都好幾個月,依然以南詔國舅病重,並未有召見南詔之意。
就算是嘉柔公主,縱是智計百出,見不到大禹皇帝也是枉然。
至於這些大禹的皇子,她心裡有幾分不屑的,可也知道大禹人對他們的態度,更何況大禹人還記著去年的兩次陰謀刺殺,南詔人還沒洗清他們的嫌疑。
最後嘉柔公主實在坐不住,識趣地告辭離開。
沒有外族人在,這裡坐著的都是大禹人,氣氛仿佛自在一些。
宣儀郡主擔憂地看著姬曇之,小聲地喚了一聲:“大哥?”
其他人也看過來,隻要了解姬曇之的人都知道,他的生母早逝,鎮國將軍一直未再娶,身邊甚至連個知冷知熱的侍妾也沒有,一直鎮守在大禹的西南,與西南那邊的夷族交涉,已有多年未回京。
姬曇之再大度,對已逝的生母其實也有些介懷的吧,不願意旁人提起她。
姬曇之朝她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腦袋,表示自己沒事。
然後他看向裴織,目光銳利,神色嚴肅地道:“沒想到太子妃對姬某的身世如此好奇?”
秦贽眯起眼,陰冷地看著他。
宣儀郡主有些無措,看看裴織,又看看大哥,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裴織神色自若,含笑道:“小將軍誤會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嘉柔公主,發現小將軍的眼睛與她相似,所以才會好奇一問,並未有其他意思。”
宣儀郡主馬上露出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其他人見狀,都有些無語,連安玉公主都忍不住朝她翻個白眼,以前就覺得宣儀蠢,現在才知道她還能更蠢。
隻有溫如水一臉敬佩,裴織真厲害,到底怎麼將人家一個好好的妹子調、教是這麼聽話的?
姬曇之礙於太子,心裡縱是不悅之極,面上並未顯,隻是裴織這位太子妃給他的印象極為糟糕。
不用看也能知道,太子陰冷的目光像一條毒蛇般纏繞在他身上,一但他當眾說出什麼不利於太子妃的言論,他會馬上動手。
他心裡膩歪之極,差點壓抑不住心裡的仇恨和怨毒。
姬曇之一口喝完杯盞裡的茶,找了個借口離開。
宣儀郡主馬上道:“大哥,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看花燈。”
她飛快地跟了上去,兄妹倆一起離開包廂。
包廂裡,三皇子又被眾人注目。
安玉公主不高興地道:“你們看著三皇兄作什麼?”她不敢朝太子生氣,便朝齊幼蘭她們嚷嚷著。
齊幼蘭隻是微微一笑。
二皇子哈哈大笑,“老二,看來宣儀表妹也不是那麼喜歡你,你瞧,人家都不想和你一起去看花燈。”
三皇子臉色有些不好看。
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眾說出來,面子裡子都沒了。
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以前宣儀郡主跑到他面前哭,說著要嫁給他時,他心裡有些煩的,又不得不耐著心安慰她。現在兩人被父皇指婚,宣儀郡主對他的態度好像發生很大的變化,並未像尋常的未婚妻對未婚夫那樣,事事想著他、關心他。
聽說宣儀郡主甚至不怎麼去母妃宮裡。
二皇子看了場好戲,又喝完熱湯,很快就帶著未婚妻離開。
溫如水不敢留下,也跟著離開。
接著是三皇子和安玉公主,他們也不願意留下,趕緊找借口離開。
包廂裡終於隻剩下太子夫妻倆,秦贽讓人重新上熱湯,並上了一些聚英樓的招牌菜。
裴織捧著熱湯喝時,一雙澄明的眼睛瞅著太子爺,細聲細氣地問:“殿下,剛才我自作主張……您沒生氣罷?”
“你自作什麼主張?”太子爺一臉費解,像是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傻話。
裴織當然不會對號入坐,她朝他甜甜地笑,解釋道:“殿下,我知道鎮國將軍對大禹的犧牲和付出,並不是懷疑鎮國將軍……”
剛才她當著嘉柔公主的面問那些,確實不妥,容易得罪人。
姬曇之是鎮國將軍唯一的子嗣,代表的是鎮國將軍,質疑他相當於質疑鎮國將軍,若是先前的話傳出去,裴織這太子妃絕對會被攻訐,認為她此舉寒了功臣的心。
甚至連太子都護不住她。
“孤知道。”秦贽不在意地說,“你是覺得姬曇之這小子有問題,是吧?”
裴織:“……其實也沒有。”
她是精神力者,雖然如今的精神力比不過上輩子,卻仍是能敏銳地捕捉到旁人的真實情緒。先前遇到姬曇之時,她就捕捉到他身上一閃而逝的惡意,雖然很淡,卻能發現他那惡意的對象,是針對秦贽。
姬曇之為何會對秦贽這太子有惡意?
是因為他是三皇子系的,還是有其他原因?
所以才有先前的試探。
秦贽笑了下,看她的眼神沒有絲毫的責怪,他壓低了聲音,“阿識,你不必擔心,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敢質疑你!何況,你剛才所說的,並非無中生有。”
“你是說……”
秦贽嗯了一聲,“姬曇之的生母確實是南詔王室之人,還是南詔的公主,算是嘉柔公主的姑姑,這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裴織露出恍然之色。
所以剛才姬曇之撒謊了。
他的生母是南詔王室的公主,非是生母祖上有南詔人的血脈之類的,這兩者的說法不同,意義更是不同,稍不小心,不管是姬曇之還是鎮國將軍,都會受到牽連。
怨不得姬曇之明明厭惡她提這事,最後卻什麼都不說,直接走了。
裴織垂眸想了下,含蓄地提醒:“殿下,姬小將軍似乎對你有什麼意見?”
不止有意見,甚至是一種除之後快的惡意。
秦贽無所謂地道:“可能是因為姬曇之的生母是父皇親自賜死的,他應該從其他地方得知這事……”
裴織:“……”怨不得姬曇之會怨恨他,明白明白。
應該是遷怒了吧。
“阿識不必擔心。”秦贽朝她溫和地說,“姬曇之回京養傷,其實也是父皇的意思。待年後不久,他應該就會進入兵部,隻要姬曇之是鎮國將軍之子,父皇對他還是優待的。”
所以,皇上一直在盯著姬曇之,根本不用擔心什麼。
裴織聽罷,終於放下心,知道這事不必自己多管闲事。
兩人在包廂裡歇息會兒,吃飽喝足,便離開聚英樓,去先前三皇子提供的幾處熱鬧之地遊玩。
裴織玩得很盡興。
她高興了,太子爺自然也高興,覺得老三這次的提議還算不錯的,以後可以少揍老三。
夜色漸深,突然人群中出發一陣喧哗聲。
所有人抬頭往天空看過去。
原來下雪了。
輕薄寒冷的雪花落在臉上,裴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仰起臉,承接著從天而降的雪。
雪很幹淨,也很柔軟,落在臉上時,不一會兒就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