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恢復先前的寂靜。
這種寂靜對於身陷囹圄的人而言, 宛若懸在脖子上的死神鐮刀, 隨時可能會落下,讓人萬劫不復。
裴絹惶恐不安, 汗如雨漿,幾欲昏厥過去。
她的手腳都被綁著, 無法逃離這一切,隻能將臉深深地埋在曲起的雙膝之中,以逃避現在的一切。
這一刻,她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想要將身體交給腦海裡的妖怪,以逃避目前的困境。反正她都落得這下場,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將身體給那妖怪,是死是活都看妖怪的本事……
妖怪也窺探到她的心思的動搖,聲音變得迫切起來:【沒錯,你的處境很糟糕,裴織不會放過你的!不如將身體給我,是死是活都由我來應對,你就不用活得那麼辛苦……】
裴絹嗚咽地問:【將身體給你了,我還活著嗎?】【當然啊,你隻是在身體裡沉睡,等你哪天醒來,說不定到時候我都已經當上皇後,讓你風光無限……】
裴絹心裡又動搖幾分。
明明知道妖怪正在覬覦她的身體,可她根本沒辦法拒絕,除了將身體給“它”,逃避這一切外,她竟然毫無辦法。
就在這時,裴織的聲音響起:“裴絹,你正在和你身體裡的人說話嗎?”
裴絹身體一顫,猛地抬起頭,瞬間被佛堂裡明亮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眼中含著的淚終於滾落出來。
她眯著眼睛,透過朦朧淚眼,看到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兩人。
是裴織和溫如水。“你、你在說什麼?你知道我身體裡有妖怪?”她急急地詢問。
溫如水聽到“妖怪”這詞,臉色有些古怪,倒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對於像裴絹這種生活在落後封閉的封建時代的人而言,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都會賦予一定的神奇色彩。
裴絹前後不一的反應,不是雙重人格,就是一體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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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她的反應,應該是一體雙魂,她認為身體裡多出來的一個靈魂是妖怪。
裴織朝她笑了笑,語氣和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你有辦法將她從我身體裡弄走嗎?”裴絹忘記害怕,一臉期盼地問,爾後想到什麼,她急急地說,“阿識,那些事都是她做的,不關我的事,是她要綁架福寧郡主,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溫如水懷疑地問,“她在你的身體裡,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裴絹叫道:“我真不知道!她每次佔據我的身體時,我沒有意識,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阿識,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也沒有蠢到底,知道自己想要破解現在這局面,隻能將所有的事都推在那妖怪身上。而且她也沒說謊,這一切都是那妖怪做的,她雖然知道,但她根本阻止不了。
溫如水仍是滿臉懷疑,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話。
“你說都是她做的,你有什麼證明?”
裴絹語塞,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證明。
這時,裴織開口道:“二姐姐,你讓她出來和我說話,你應該能做到吧?”
裴絹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她確實能做到,但她並不想,她擔心主動將身體讓給那妖怪,屆時就奪不回來。
經歷今天的事,她已經明白,妖怪一直在覬覦她的身體,總想讓她將身體給她。
剛才若不是裴織突然開口,隻怕她害怕之餘,真的會主動將身體讓給妖怪。
“阿識,若是我讓她出來,萬一她佔了我的身體怎麼辦?”裴絹咬著唇,“她一直想要佔據我的身體,讓我將身體給她。”
溫如水驚訝地睜大眼睛,所以裴絹體內的那魂魄竟然想要奪舍?
因為裴絹是身體的主人,在她活著的時候無法奪舍,隻能讓裴絹自己主動給她?
裴織笑了笑,柔聲說:“二姐姐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她奪走你的身體的,我可以幫你。”
“真的?”裴絹滿臉不安,心裡並不相信她會如此好心。
她對裴織既敬又畏,還夾雜著羨慕嫉妒,復雜的感情讓她無法完全相信裴織,甚至對她還隱隱有些敵意。
這種敵意是來自裴織兩輩子都能輕易得到她想要的東西,榮華富貴和一心一意的良人。
裴織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顯然不耐煩。
她突然道:“阿水,你去打她。”
溫如水茫然地“啊”了一聲,很快就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要將先前裴絹施加給她的痛苦還回去。
可是……看到裴絹那張害怕的蠢臉,她知道對自己動手的不是這個裴絹。
裴絹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看過來。
太子妃挑眉,“怎麼?難道阿水不能打?你看阿水的臉,被你打成什麼樣,阿水打回來不是應該的嗎?”
“可那不是我打的啊!”裴絹委屈地喊。
“無所謂,反正都是你的身體打的。”裴織不在意地說。
溫如水也反應過來,她站起身,一臉興奮地撸起袖子朝裴絹走過去。
裴絹嚇得將自己縮起來,害怕地道:“溫表妹,真的不是我打你的,你不要打我……嗚嗚嗚……”
看她哭得眼淚鼻涕都飆出來,溫如水頓時惡心得不行,也打不下去。
裴織見狀,嘆了口氣,說道:“裴絹,我的耐心有限,你若是不相信我便算了!你這次綁架的是皇上冊封的郡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會被流放到西北最艱苦的地方,去那裡挖礦開山,白天做最苦的活,晚上被幾個男人擁有……”
隨著她的敘述,裴絹嚇得哭聲一噎,臉色慘白。
不管是死罪還是活罪,她都不願意接受,她也不能想像自己死了,或者是被流放的後果。
“我、我讓她出來。”她趕緊說,“你真的能保證她不會佔據我的身體?”
裴織冷聲道:“我說到做到。”
裴絹縱使不相信她,此時也沒辦法,她不想死也不想被流放,隻能賭一把。
見裴絹突然閉上眼睛,溫如水的呼吸屏住,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很快她就能知道裴絹身體裡的那靈魂是誰了,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有些緊張起來。
終於,裴絹再次睜開眼睛。
她臉上的惶恐害怕和怯懦消失,滿臉倨傲和不屑,明明臉還是那張臉,但她的神態是陌生的,正是溫如水這幾天所接觸的“裴絹”。
原來真的換了一個“人”。
明明手腳被縛著,但此時“裴絹”絲毫沒有階下囚的自覺,一臉興味地看著裴織,仿佛在篤定她不會對自己如何。
裴織冷淡地看她,朝溫如水道:“阿水,你可以動手了。”
溫如水眨了下眼睛,還以為太子妃讓人出來先問她的身份,沒想到竟然讓自己去報仇。
雖不知道太子妃的用意,不過溫如水知道她不會害自己,而且看現在的“裴絹”這狂狷的模樣,她也覺得手痒痒的。
於是溫如水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她打得自己的手生疼,不過“裴絹”也被抽得臉扭過一旁。
溫如水又繼續抽過去,在“裴絹”另一邊臉上抽,讓她的臉高高腫起,腫得非常對襯,就像自己現在對襯的發面饅頭一樣。
貴女的臉被保養得很精致,都很生嫩,稍稍呼個巴掌就能腫起來,這也是溫如水看起來如此慘的原因。
溫如水打了個爽。
她終於將在山中小屋受的罪還給始作俑者,身心俱爽。
正爽著,就見“裴絹”扭頭瞪向她,一臉陰狠之色,咬著牙關,“你竟然敢打我?”
“打就打了,還要挑日子不成?”溫如水皮了一句,不過也被她陰狠兇惡的模樣嚇得有些肝顫,總覺得這個“裴絹”很可怕,像是窮兇極惡之徒,殺過人的那種。
裴織含笑道:“阿水說得對,打就打了,還要挑日子不成?阿水,你瞧,她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比剛才那裝逼的模樣好多了?”
溫如水聽得一愣,然後噗的一聲笑出來。
她沒想到太子妃的話如此犀利,也十分貼切。
可不是嘛,先前的“裴絹”就是那種古早文裡的特工殺手穿越後,面對古人的狂狷和不屑,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見鬼的魅力,隻覺得滿屏的裝逼撲來,特別的中二。
現在這副兇猛嗜血的模樣,看著正常多了。
“裴絹”兇狠地瞪向裴織,恨聲道:“裴織,你又壞我的好事!”
“好事?”裴織嗤笑一聲,“你所謂的好事,就是想奪舍裴絹?”
說話間,她用精神力籠罩住裴絹的身體,壓制住她體內的兩個靈魂,使它們達到一定的平衡,也讓裴絹不致於被另一個強大的靈魂壓制,迫使她陷入沉睡。
所以,此時真正的裴絹的靈魂是清醒的,不像以往那樣昏迷。
裴絹滿臉不可思議,原來那妖怪真的一直想奪舍她,佔據她的身體。
裴織繼續說:“你和我有仇,而且你十分仇恨我,以你的本事,你不應該選擇在陽苗村的山中獵戶木屋等我來。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利用我、阿水來逼迫裴絹,讓她陷入絕境,主動將身體交給你,是嗎?”
溫如水和裴絹都驚呆了。
所以,這人是故意設計這一切的,這麼狂?
“裴絹”陰鬱地看著她,冷笑一聲,“是又如何?”
她承認了。
溫如水不可思議地道:“你莫不是蠢的!裴絹落到這下場,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算你奪舍了她的身體,你也沒辦法逃走。”
“裴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誰說我沒辦法逃走?隻要這具身體是我的,我能做的可多了,不信你問裴織。”
溫如水轉頭看向裴織,被困在意識中的裴絹也豎耳傾聽。
裴織點頭,“她是精神力者,隻要她想,確實沒辦法困住她,除非由我親自看守她。”
作為太子妃,裴織當然不可能一直看守一個犯人。
溫如水這才明白精神力者的強大之處,怨不得系統會說,精神力是人類進化的必然結果,未來的人類強大得讓人無法想像。
她不甘心地說:“我們可以殺死你!這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殺人還不簡單,太子妃完全有能力處置你的生死。”
聽到這話,“裴絹”竟然笑了。
她滿不在乎地說:“生死有命,她如果要殺我那就殺吧!但你們肯定真的能殺得了我?”
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詭異之色。
溫如水心中一突,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裴織了然,“裴絹能重生,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