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秦贽和大當家戰鬥時,面對這種精神威壓, 大當家竟然還能和他鬥得旗鼓相當, 並非是大當家也有精神力, 而是大當家殺過的人實在太多, 做的惡事太絕,竟是這世間罕見的惡人, 身上已經凝聚一種絕對的惡煞之氣,竟然抵抗住精神威壓。
這也是裴織不顧對方是普通人, 選擇出手的原因。
這樣罪惡深重之輩,活在這世界上,是對無辜之人的一種殘忍。
況且,就算他們不殺他,等官府的人過來,他的罪行公諸於世,他也難逃一死。
秦贽拖著沁血的長刀來到裴織面前。
周圍的侍衛下意識地退開,果斷地離開這裡,並將已經懵掉的賀誠明一起帶走。
“阿識。”
賀誠明愣愣地被人拉走時,正好聽到夜風中傳來一道低啞的叫喚聲,他忍不住糊思亂想,“阿識”應該是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的名字吧。
他們果然是一伙的。
如此,他便放心了。
裴織望著安靜地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看到他染上猩紅色的眼睛,知道他又要失控了。
在他紊亂的精神力尚未被完全梳理之前,隻要動手見血,就容易受到刺激,精神力失控。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除非讓他安安分分地待在京城裡,什麼都不幹。
這兩年,他確實沒到處亂跑,在京城裡待著,他的情緒和精神力都很穩定。
要不是上次溫若晶用精神力攻擊他,導致他的精神力崩潰,其實他都快要好了,她也不用再辛苦地每夜為他梳理精神力。
裴織已經知道,以前他精神力時常遊走在失控的邊緣,因為飽受頭疾之苦,昭元帝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會因此變成一個瘋子,便將他丟到戰場上,以戰止戰,將他所有的瘋狂和精力都發泄在戰場上。
如此效果倒也不錯,卻隻是治標不治本。
Advertisement
昭元帝確實對太子已經很用心,不希望他傷害無辜之人,派暗衛守著他,秘密讓他去戰場上發泄,維持他的名聲。
“阿識,我頭疼……”
秦贽站在她面前,眼裡泛著猩紅,臉上露出痛苦之色,痛苦之中又露出幾分脆弱之色,教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簡直犯規。
裴織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不顧他身上的血漬,上前擁抱住他。
他丟開手裡的長刀,飛快地將她擁到懷裡,緊緊地摟著,將臉埋在她頸窩裡,汲取她身上的氣息,終於輕輕地籲口氣。
原本緊繃到極致的精神,以及那在戰鬥中一直困擾他的頭疼,在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
裴織熟練地用精神力安撫他,為他梳理紊亂的精神力。
兩人在黑暗中相擁,侍衛們已經離開,繼續去清理島上的海寇,隻有暗衛守在周圍,為他們警戒。
裴織看了看,帶他去附近一間空屋子裡,然後專心地為他梳理精神力。
如此約莫過了兩刻鍾,裴織問道:“殿下,你怎麼樣?”
太子爺仍是緊緊地摟著她,將臉擱在她肩窩裡,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
裴織臉上又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說道:“殿下,別想逃避,你一個人跑到這裡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秦贽身體一僵,終於賴不下去。
他緩緩地坐直身,但雙手依然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小聲地說:“兵貴神速,孤怕時間拖得太久,讓那些海寇跑回去通風報信,所以決定直接帶人過來解決他們……”
他小心地解釋,一下一下地覷著她的臉色。
太子爺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人,就連昭元帝,也是從來不悚的。
可是面對太子妃,看她臉上過份平靜的神色,他就有些發慌又有些心虛,寧願她直接罵自己一頓,也不要這般平靜。
宛若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殿下真了不起啊,隻帶了十幾個侍衛就跑過來了!”裴織一頓誇。
太子爺慌忙道:“還有暗衛呢。”
“多少暗衛?”
“就、就十個吧。”
“嗯,就十個,加上侍衛和殿下,也就二十幾個人……殿下真厲害呢,憑二十幾個人就想剿滅一個海寇島,你當自己是神仙不成?!!”
最後一句聲音拔高,不僅嚇到太子爺,連守在周圍的暗衛也嚇到,差點從藏身之處滾出來。
暗衛努力地將自己的身體往黑暗處藏了藏,當作沒聽到太子妃的怒喝聲,繼續盯著周圍,以防海寇被太子妃的聲音吸引過來。
面對難得動怒的太子妃,素來囂張的太子爺垂頭喪氣,像被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是恹的。
他又驚又慌,還有些慫慫的。
太子妃生起氣來好嚇人。
他弱弱地道:“阿識,別氣了,孤知道錯了,孤以後都不會這麼幹。”
“不,你以後還會這麼幹的。”裴織篤定地說。
秦贽:“……”有個太了解自己的太子妃,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裴織披頭蓋臉地將某位太子爺訓斥一頓,看他恹恹地縮在那裡,高大的身軀都矮了一大截,突然又有些想笑。
其實她也不是想發脾氣。
隻是實在太過擔心,加上先前見他精神力失控,就忍不住發脾氣。
這會兒所有的火氣朝太子爺發完,脾氣也順了,終於心平氣和。
秦贽敏銳地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他本人還沒反應,精神力已經親親熱熱地去勾搭太子妃的精神力,將之緊緊地纏住。
“阿識,別氣壞身體,孤會心疼的。”
他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摟住她,見她沒有拒絕,膽子又大起來,將人摟到懷裡,一邊自省一邊安撫她。
總結起來,就是太子爺已經知道錯,但下次他還會這麼幹,隻是會小心一些。
裴織摸摸他還有些蒼白的臉,笑道:“這次就算了,下次若是殿下還幹這種事,我還會像這次,直接跟過來。”見他神色一頓,她故意問,“怎麼,殿下不希望我來?”
“沒有,沒有!阿識你這次來的時機正好。”
這話倒是真心的,秦贽也沒想到她到來的時機會這麼好,在他埋伏島上的幾位當家時,她正好帶人打過來,吸引山下那些海寇的注意力,也絆住了海寇的腳步,沒讓他們過來支援大當家。
裴織笑了笑,她當然是掐著時間來的。
不過這話就不必說了,反正這位太子爺事後也會發現。
接著她詢問島上的情況,得知他已經解決完海寇島的三個當家和軍師、骨幹――算是一窩揣了,剩下的海寇不足為慮。
這也是秦贽的打算。
先將島上最有威望的海寇頭子處理掉,剩下的都是雜魚,就算他們組織起來反抗也無濟於事,隻要等到天亮,這座島仍是會面臨滅頂之災。
隻帶二十餘人就敢闖海寇島,這位太子爺的行事確實膽大包天,但隻要聽過他以往做的事,就發現這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裴織伸手捏捏他堅毅性感的下巴,問道:“你以前是不是也經常幹這種事?”
秦贽垂下眼睑,偷偷覷她,小聲地說:“聽暗衛提過,孤以前常去邊境,北韁和西南戰場都待過。”
裴織並不意外,想想以前這位太子深居簡出的傳聞,可不正是昭元帝特地為他營造的形象。
見他的精神狀態已經恢復過來,裴織也沒在這裡多待,打算趁著天亮之前,多殺幾個海寇,穩住島上的情況。
兩人從房間裡走出去。
暗衛主動將他們的武器送過來。
秦贽看到裴織手中那把暗紅色的劍,從劍上衝天的血腥氣中可以知道,這劍並不是天生就是紅的,而是被血染紅的。
這得殺了多少人,才能染紅一把劍?
看劍上的血漬,有些還是新鮮的。
他看向送劍過來的暗衛,暗衛無視他的視線,默默地退下。
太子爺下颌微抽,很好,看來這些暗衛也懂得現在誰是最大的主子了――太子妃現在確實比較大。
見暗衛沒敢當著太子妃的面理自己,太子爺也不在意。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阿識,這把劍怎麼是紅色的?”
“因為被血染紅了。”裴織隨意地回答,當著他的面挽了個劍花,劍上殘留的血珠子飛濺出去,落到前方半丈外的草地上。
秦贽:“……”這答案讓太子爺有些不適。
他們開始往海島熱鬧的地方疾行。
暗衛們潛伏在暗處,看著仿佛隻有兩人行動,其中一個還是身姿纖細單薄得弱不禁風的那種。所以當海寇跑過來,看到他們兩人時,發現不是島上的人,猙獰著臉,兇神惡煞地殺過來。
跑過來的海寇共有十人。
十人對上兩人,儼然就是碾壓式的。
秦贽正欲將裴織擋在身後,哪知道她比自己更快地上前,一劍就削掉最前面那海寇的腦袋。
太子爺:“……”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何暗衛不敢和他說實話。
若是沒有親眼所見,誰會知道太子妃竟然如此兇殘?
她就像一位身經百戰的殺神,但凡視線裡出現的生物,都難逃她的追殺,明明也不見多凌厲冷酷,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處――恰到好處地取人首級。
她用的都是殺人的招數,沒有絲毫花哨可言,簡單利索,一擊斃命。
就連戰場上身經百戰的將士,也無法像她這般須臾間取人首級,輕松自如,仿佛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秦贽的恍神隻是一瞬間,很快就加入戰鬥。
兩人的實力都不俗,並未等暗衛出手,就已經將這一波海寇解決。
解決完海寇後,兩人站在那裡,都沒有說話,一時間,仿佛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隻有遠處隱隱傳來的喧鬧聲,越顯此間的寂靜。
裴織抖掉劍上殘留的血漬,她的神色很平靜,平靜中透著一股恬靜安然,仿佛剛才她隻是隨意弄死幾隻小蟲子,而非是砍了海寇的腦袋。
這是秦贽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裴織。
他記憶裡的阿識,從來沒有露出過這般矛盾又可怕的一面。
明明在殺人,卻仿佛在做一件很尋常的事,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