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一直閉門不出反而最可疑。
顧長聲的衣服一向色淺,冷不丁穿一身黑,莫名生出幾分冷肅之氣。
「怎麼了?」
見我呆呆地望著他,顧長聲輕問。
我忙給他戴上面具。
可惡,差點又看走神了。
11
街上的奇異商品很多,這次相對悠闲,我在商品攤前看花了眼。
在我試圖買下第二十個雞肋但精巧漂亮的法器後,顧長聲終於開口制止我。
「雖說是靈器,但畢竟是妖界之物,放在身邊你不怕它反噬主人嗎?」
顧長聲亦真亦假地說,語氣頗有些恐嚇意味。
「哎喲,這位客官,你可不能這麼說哦,我們這個皓月弩雖由妖匠打造,但是並沒有尋常妖器那般不服管教,它的箭頭隻會指向敵人,絕對不會指向主人——」
小販說著,便拿起弩向一旁的木靶上射去。
「你們可以看看這弩的威力,它……」
小販說到一半便愣住了。
因為射出的箭突然在空中拐了個彎,然後徑直向我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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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應不及,顧長聲眼疾手快地砍斷了那支差點射入我眉心的箭,望向小販的目光陰冷得嚇人。
「你這,好東西啊。」
我愣愣地拍手贊嘆:「還能自動索敵,沒有敵人也要創造敵人,妙啊……」
小販也摸不著頭腦,等他回神問我還要不要買時,顧長聲已經拉著我離開了這條街。
回到房間,摘下面具的顧長聲神色嚴肅,周身氣息更冷。
剛剛那一幕的確匪夷所思。
有妖氣的是弩不是箭,可射出去的箭卻在空中突然改變軌道。
最詭異的是根本就沒有法術控制那支箭,是它自行調轉了方向。
可天下會有這等離奇之事嗎?
「宿息,有人詛咒你嗎?」
顧長聲知道自己這樣問不對,因為他根本沒從那支箭上感受到任何的咒術氣息,那隻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箭。
可除此之外,他想象不到其他緣由。
我撐著下巴盯了他一會兒,欠兮兮道:「你臉色這麼臭,原來是因為擔心我啊?」
「是,我擔心你。」
顧長聲正色坦言,反倒叫我有點不知所措。
他這般鄭重其事,我便收起玩鬧的嘴臉:「不是詛咒,就是有人想和我開個玩笑,放心吧,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是嗎?」顧長聲輕笑一聲,口吻生冷,「可這兩次若非有我介入,你已經死了。」
「別說了……」
「是因為我,對嗎?」
顧長聲眼睫微垂,睫毛在臉上投射出一小片陰影。
「你改變了我的命格,所以天道要懲處你?」
我沉默著與他對峙,不多時便敗下陣來。
我嘆了口氣:
「顧長聲,在我看來,天道是束縛人類的規則,講求公允、公正與平衡。」
「這個世界的天道沒有問題,你不必動搖道心。」
我轉而苦笑:「隻不過,還有一種規則凌駕於天道之上,是專門用來束縛我的。」
顧長聲望著我,眉間似有疑惑。
「長聲,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向他坦白:「我的魂魄來自你們想象不到的世界,你所處的世界是我看的話本,上面記載著你和那條瘋狗的事,所以我也不是什麼先知,因為我隻是了解你而已。」
我以為顧長聲會為此感到驚訝,誰知他隻是有些疑慮地問我:「束縛你的規則?」
「是劇情。」
我想了想,兩次遇險都是因為改變了劇情中的關鍵節點。
復明和逃脫。
當年顧長聲對陸則豐不設防備,所以才悽慘落敗,照原著的說法,入魔後的陸則豐即便被強化了,也隻能與顧長聲打個平手。
若是顧長聲之後真的奪回一切,便不會再任人宰割,又哪來的強取豪奪呢。
怪不得它急,擱我這我也急。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笑出聲來:
「剛開始沒告訴你,是怕你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後來相處久了,又覺得這些話也沒有說的必要,畢竟不管我是何身份,我們都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顧長聲微微一怔,略帶赧色地避開了我的目光。
「顧長聲,我不怕那勞什子的規則,因為你會保護我。」
12
自從顧長聲得知劇情針對我後,便禁止我獨自出門。
我覺得他有些關心過度,他卻說我缺少對生命的敬畏之心。
接連打探了幾位客人,對方嚴防死守,一點位置信息都沒套出來,倒是聽到不少小道消息。
什麼又有一個門派投降啊。
百年不遇的天雷要降臨啊。
誰家的靈寵被哪個怪獸吃了啊。
某個官老爺被小妾戴了綠帽子啊……
你別說,我聽得還挺津津有味兒的。
顧長聲在房間修煉運氣,一坐就是一整天。
每次都要出一身冷汗,整個人湿漉漉的。
盡管我買來一些珍貴的丹藥,但到底有無效益我也不知。
畢竟原著裡根本就沒提過讓顧長聲恢復的辦法,仿佛這根本不重要,他無論往哪個方向走,最終結局都是成為陸則豐的掌心物。
若他之後一直恢復不了,就必須要過東躲西藏的日子。
到那時,我又能把他藏到哪裡呢?
胡思亂想之際,後方傳來顧長聲平靜的聲音:「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
我回頭看去,顧長聲依舊盤坐在榻上,摘了發冠的青絲被束成低馬尾垂落在左肩。
他額頭青筋繃起,面上卻一片祥和。
「我不喜歡我的名字,就當我是宿息吧。」
「好,宿息。」
顧長聲說話輕飄飄的,叫我名字時竟拂去了我心頭的煩躁。
半晌過後,似是不經意地輕輕問道:
「待此間事了,要和我回青雲宗嗎?」
我一驚,遲疑問:「你這是想收我為徒?」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又是什麼意思?
我擺了擺手:「婉拒了哈,我還不打算出家,我未來還想成家呢。」
就算回不去原來的世界,老娘在這邊有錢有顏,以後不知道有多快活。
顧長聲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房間內靜得隻剩下我們的呼吸聲。
我困倦地伏在桌上,眼看就要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痛苦的呻吟吵醒。
顧長聲渾身徹底湿透,痛苦地闔著眼,像是在極力忍耐,喉間不時發出一聲嗚咽。
我不敢去碰他,怕他走火入魔。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刻鍾左右。
突然,他腹間結定的手印冒出了幾縷懸浮的光。
這該不會是……修真小說裡的突破瓶頸期吧?
我喜出望外,這可不是普通的光,分明就是希望之光!
就在我激動得不知該幹嗎時,顧長聲嘴唇翕動,微弱的音節從裡面跑出。
我附耳去聽,誰知還沒等我湊近,便被掐住脖頸天旋地轉地倒在他身上。
顧長聲雙眼猩紅,面露兇相,一隻手把我按在懷裡,容不得我反抗分毫。
我抓著他在頸間用力的手,窒息感令我眼前發黑。
「顧長聲,你醒醒——」
我伸手拍打他的臉,極力想要喚醒他,可卻無濟於事,他看起來反而更加痛苦。
突然,顧長聲放開了掐著我脖子的手。
未等我好好呼吸闊別已久的空氣,他猛地傾身過來,帶來一陣冷香之氣。
溫熱的唇舌抵上了脖頸,鉗制在我腰間的手也愈發用力。
一聲聲低吼鑽入耳道——他在吸血!
可即便他牙齒深深陷入我的皮肉,我除了感受到血液被汲取外,竟一點痛都感受不到。
顧長聲懷中滾燙,我完全不敢動,生怕一個掙扎就被咬破動脈。
我心驚肉跳,度秒如年。
不知過了多久,顧長聲終於停下來。
他怔然放開我,嘴角滿是鮮血,不再充血的雙眼盡是迷茫,他還想要再說什麼,卻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13
我人都傻了。
顧長聲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好像剛才發生的事都是夢一樣。
我頸間血痕斑斑,可傷口卻一點不疼。
我有些後怕。
在這個世界觀裡,隻有妖魔渴望鮮血。
剛剛顧長聲眼紅嗜血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原著中對陸則豐入魔的描寫。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隻好去地下街找鬼醫。
終日潛伏在黑市的這位鬼醫,他上可醫仙,下可治魔。
他的醫藥費要麼是極其高昂的銀錢,要麼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鬼醫的攤子在地下街的一個逼仄角落。
他戴著碩大的羊頭面具,一身黑袍窩在搖椅上晃晃蕩蕩。
我想請他去酒館看診,他卻說自己今天不想治病。
「我可以加錢,你要多少我都能出得起!」我急迫地說。
「小姑娘,千金難換狗命一條,更何況是人,我今天心情不好,歇診,你改日再來吧~」
鬼醫看都不看我一眼,瓮聲瓮氣地催促我離開。
「讓你心情好就能出診?」
我一把把他從搖椅上拽起來,不由分說就拉著他走。
「哎,你這小姑娘力氣恁大——放手放手,你這是要把我往哪兒拽啊!」
鬼醫死命往回扯被我抓在手中的袖子,忍無可忍地大叫。
「去賭場,贏了錢就會開心吧?」
「放屁!萬一輸了,我能難受好幾宿!」
「你用我的錢賭,輸也是輸我的,看別人輸錢難道不高興?」
我輕笑一聲:「我要是你就撒了歡兒地賭,賭到對方傾家蕩產,一輩子再也不敢進賭場。」
鬼醫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別人請客都是喝酒吃飯,你卻請人賭錢,你這人真好笑……」
「好笑是吧,開心了是吧?走吧。」
我更加用力地拽起他的胳膊,步伐又大又急,那鬼醫跟在屁股後趔趄了幾步。
「不算不算,你剛說要請我賭錢,我還開心,這會兒你騙我,我又不開心了,你——」
鬼醫說著說著突然停住,原本有些輕浮的語氣也正經了起來:「你脖子怎麼在流血?」
因為傷口不痛,我根本就沒有注意,經他提醒,我才發現傷口根本沒有愈合。
「你不會一路流著血過來的吧?」鬼醫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件匪夷所思的事,隻見鬼醫手掌一攤,一隻玉做的小瓶憑空出現。
他讓我塗在傷口處。
也不知那是什麼靈藥,我剛一抹上,這血就止住了。
見我這副模樣,他也不再掙扎,甩開我的手後追上了我:「我跟你去一趟吧,你們這些年輕人,跟不要命了似的。」
14
到了酒館門口,我才想起自己出門前忘記給顧長聲戴上面具。
鬼醫似乎看出我的想法,道:「放心,我很注重保護病人隱私的。」
我將門上的鎖符解開,推門而入。
出去已有半個時辰,可顧長聲仍舊未醒。
我向鬼醫說明了來龍去脈,他沉默地給顧長聲把脈,半晌沒有說話。
這時我突然瞟到顧長聲衣襟下的傷口。
我掀開一看,是一道深深的牙印,但並未流血。
難道是有人趁我不在衝進來咬了顧長聲一口嗎?
可是鎖符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鬼醫隻看了一眼,便道:「是同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