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朝著宮門口走去,剛出鳳棲殿不遠,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唐韻還未來得及出聲詢問馬夫,便聽到了車外一道輕柔的聲音,“可是唐姑娘。”
這聲音她認得。
是三皇子。
唐韻一愣,掀開了車簾,三皇子正從馬車前,朝著她走了過來,衝她一笑,“還好趕上了。”
“三殿下。”馬車正停在了甬道上,人來人往,唐韻沒下車,隻禮貌地衝其點了頭。
“今日唐姑娘出宮,我無法相送,隻備了一份薄禮,還望唐姑娘不要嫌棄。”三皇子說完,便遞過來了一個木匣子。
唐韻沒敢去接,“三殿下客氣了。”
三皇子又道,“在上書房,我同唐姑娘也算是同窗一場,不過是一本書籍,唐姑娘不必介意。”
唐韻這才伸手接了過來,“多謝三殿下。”
三皇子見她接過,腳步沒有絲毫停留,退到了身後。
腳底下的車毂輪子一動,唐韻對他又點頭行了一禮,手裡的布簾跟著落了下來。
走了好一段了,唐韻才打開了木匣。
裡頭並不是書籍,而是那張她送給他的絹帕。
唐韻的眸子輕輕地動了動,拿起了那張絹帕,底下便有一張信紙,“舉手之勞,唐姑娘不必客氣。”
唐韻:......
Advertisement
他都知道了。
那日太子突然溫柔相待,一個勁兒地追問她,手上的傷是如何來的,她便知道,自己的計謀得逞了,是三皇子幫了她一把。
唐韻看著那絹帕,突地一笑。
連救了她一命的人,她都能算計上。她這樣的人,可不就是壞透了。
自己這一走,三皇子應該是失望的。
但她已經顧不了這些了,她真的很想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日。
*
唐韻的馬車一到宮外,寧家二公子寧衛便迎了上去。
唐韻掀開車簾,寧二騎馬正好到了窗前,彎身衝她一笑,“表妹,咱回家吧。”
唐韻笑著點頭,“好。”
寧侯爺和寧三爺有事已經先走了一步,唯有三夫人和寧二公子留下來等人。
見到寧二接上了人,三夫人才放下了車簾,“走吧。”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宮門口,一路安靜,上了街口才有了熱鬧聲。
唐韻正欲掀開車簾望一眼,坐下的馬車突地一頓,停了下來。
唐韻身子朝前栽去,剛穩住身子,耳邊便響起了一道聲音,“是韻姐兒吧?”
這聲音耳熟得很。
吳氏。
唐韻早料到了,面色倒也平靜。
吳氏一靠近,跟在唐韻馬車後二公子,便察覺到了,及時往她跟前一攔,“恕本將眼拙,不知這位婦人是誰。”
吳氏被寧衛的馬匹逼得連退了幾步,不得不抬頭看向寧衛。
瞧了好一陣,似是才認了出來,“喲,這不是寧少將軍嗎,這封了少將之後,就是不一樣,瞧瞧這身打扮,多威風,不知道的人,哪裡能看出寧二公子曾是個商戶。”
寧衛一笑,“是嗎,我寧家商戶的身份,江陵城誰不知道,陛下也知道,敢問夫人,有何不妥。”
吳氏臉色一變,不敢再吱聲。
往日寧家在她眼裡,就是個蝼蟻,如今不一樣了,這寧家竟然在西戎立了功,封了侯爵之位,這陣子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吳氏惹不起,且她今兒也不是來惹事的。
她隻是來接人。
寧二公子也再理會她,夾了下馬肚,走到了唐韻的車簾跟前,不給吳氏任何靠近的機會,“回府。”
吳氏瞬間急了眼,緊追了幾步,隔著寧衛,提起聲音對馬車內的唐韻喚道,“韻姐兒,你父親知道你今兒出宮,一早便讓我來宮門口候著,這到底是唐家人,哪裡有外人接去的道理。”
“誰是外人?”寧衛不樂意聽了,“唐姑娘的母親姓寧,敢問夫人貴姓?”
吳氏的臉色一變,聲音一下大了起來,“青天老爺在上,這自古以來,我可從未聽說過,孩子歸外家的道理,寧家兒公子今兒硬要將人帶走,就沒考慮過韻姐兒的名聲?表親結為連理的不在少數,我也能理解,二公子要是當真對我韻姐兒有意,大可光明正大地來我唐家,三媒六聘,將人娶進去不成,非要這番搶人是為何意。”
這話可是將唐韻的名聲一塊兒折了進去。
寧二斷然沒料到她會如此不要臉,臉色鐵青地斥了一句,“你這滿口汙穢的婦人......”
吳氏不僅沒收斂,還衝著街頭不斷來往的人群道,“大伙兒給評評理吧,唐家大姑娘她姓唐,到底該不該上他寧家......”
人群慢慢地圍了上來。
“表妹別怕。”寧衛微微傾身,安撫了一聲唐韻,再直起身,便取下了繞在胳膊上的軟鞭。
她那張嘴,實在是欠打。
“這位是唐家繼夫人吧?”寧衛的鞭子正要甩出去,寧三夫人及時趕了過來,看了一眼攔在馬車前的吳氏,笑了笑,又繼續問道,“是唐家那位養在外面當了十幾年外室,生了三個私生子,母憑子貴又當上繼夫人的吳氏?”
吳氏一句話沒說出話來,臉色已被氣得通紅。
“今兒繼夫人是替唐老爺跑的這一趟吧?既然來了,我也省得再去唐家跑一趟,勞煩繼夫人回去知會唐老爺一聲,韻姐兒的外祖父,要接她去府上住。”
吳氏被她一口一個繼夫人叫得胸悶氣短,強顏歡笑地道,“這怕是不妥。”
“怎麼不妥了,繼夫人有意見?還是說,這丫頭連自己的外祖父都不能見了?她外祖父正好也在前頭,要不繼夫人去同他解釋,為何就不妥了。”
寧家老爺因他女兒之死,一直記恨她和唐文軒,這剛被封為侯爺,她要是湊上去,新仇舊恨一道算起來,能有她啥好果子吃。
吳氏不敢再攔著,又衝著馬車內的唐韻道,“韻姐兒,你父親身子不好,臥病在床,你去寧家玩幾日,記得早些回來瞧瞧他......”
*
第二日早上,唐家吳氏去街頭堵人的消息,便傳進了宮裡。
明公公看著坐在蒲團上,連頭發都懶得束的太子,稟報道,“唐姑娘昨日一出宮,馬車便被唐家吳氏攔住了,非得要將人拉去唐家。”
明公公說完,半天沒聽他應,不敢再吱聲。
半晌後,太子才道,“孤同她沒關系了,以後不必再打聽她的消息。”
明公公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心下一嘆,應道,“是。”
過了好一陣,明公公又聽他道,“她本事不是挺大的嗎?怎就被一個吳氏攔了路,她也就是欺負欺負孤,隻知道窩裡橫。”
明公公垂著頭不敢應。
“她不是要走嗎?”
明公公不太明白,她是誰。
“不是要去鑿鹽?何時走?”
明公公:......
第58章
對於太子的出爾反爾,明公公已經見怪不怪,弓腰道,“奴才這就讓人去打聽。”
太子由著他去了。
他僅僅是想看看,離宮後,她的日子過得是不是當真就比跟著他要好。
除此之外,並無他意。
每每一想起她那句既沒拿刀子逼他,也沒求著他幫她,太子的心便是一陣一陣地發梗。
如同肉包子喂了狗後,反過來咬他一口,質問他,我又沒讓你扔。
她那樣涼薄無情,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又怎值得他留戀。
太子起身,招來了小順子,挽發束冠,梳洗完,坐去了書案,瞧了幾張折子,正要拿筆批改,一抬手,便見到了書案上的那隻木匣子。
裡頭全是唐韻送給他的信箋。
從最初的小匣子換成了大匣子,如今又裝了大半箱。
木匣子和幾方墨砚擺在那,已然成了書案上的一道擺設,太子習慣了,明公公,小順子也都習慣了,沒人去動。
如今再見,便是個諷刺。
“掌燈。”
小順子走過去,正打算墨砚,聽得太子這一聲,神色微微愣了愣。
這大白天的,眼光明媚,光線充足......
小順子雖疑惑也不敢去問,忙地去外屋,添了一盞油燈進來,給他擱在了跟前。
太子放下了手裡的折子,起身將放在書案上已擺了有半年的木匣子拿到了跟前,在再坐回了椅子上,慢慢地揭開了木匣蓋兒。
裡頭所有的信箋,他都拆了,每一張都瞧過。
全都是她的虛情假意。
虧他還留到了至今,太子撈起一張,目光狠絕地擱在了油燈上。
小順子:......
他總算是知道太子要油燈幹嘛了。
這段日子,殿下和唐姑娘的種種糾葛,看似是唐姑娘吃了虧,實際上回回敗下陣來的都是殿下。
如今唐姑娘走了,這些留著也沒用,省得再想,燒了也好。
小順子打算等著太子先燒完,再去收拾紙灰,半晌過去,卻沒見火苗子騰升起來,抬起望去,見太子手裡還捏著最初的那張信箋,對著火苗子,遲遲不肯落下。
小順子:......
今兒怕是燒不成了。
片刻,太子的手果然收了回去。
他燒什麼呢,燒了不就正合她的意了。
逢春殿那箱子信紙都被她燒光了,不就是想毀滅她同他私通的證據。
他偏要留著,這麼多的信箋,每一張都能證明,曾經是她在勾他。
殿下,陵哥哥,凌郎......
將來等她成親,還能拿去給她當賀親的禮物。
太子如此一想,心頭突然通暢了許多,又將那木匣子合上,遞給了跟前的小順子,囑咐道,“放到孤的床榻邊上。”
可不能弄丟了。
小順子:......
小順子上前,彎腰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捧著,照著他說的那般,給他放在了寢室內的床頭櫥櫃上。
擱好出去,明公公已經回來了。
見到案上擱著的燈盞,明公公也是一愣,回頭望了一眼開了一半的靈窗,走過去,撐了個滿開。
光線比適才充足了許多。
明公公又才走到了太子跟前,稟報道,“殿下,唐姑娘沒走,已經住進了武侯府。”
太子一臉的漠然,似是那消息壓根兒就不是他讓去打聽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