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美人,可惜就是蠢了些許,來人,把那治療多嘴多舌的藥端來給二夫人治一治毛病,免得日後為我兒惹來禍端。」
丫鬟端著一碗泛著苦氣的藥來了,掰住方柔的嘴就要往裡灌,這一劑藥下去,怕是嗓子就廢了!
「不!母親!我還有用!我能未卜先知,我……」
方柔掙扎起來,王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撇向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我,
「送世子妃陪世子吧!」
丫鬟便又要來拉扯我,我趁著先前積蓄的力氣,一把掀翻她,又幹淨利落地把簪子插入方柔的喉管。
「你——」方柔茫然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轟然倒下,「是你故意放出消息,誘我……」方柔瞳孔渙散,雙目圓睜,如厲鬼般瞪著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姐姐這說的是什麼話?有的富貴,是要靠命來博的。「我擦了擦簪子上的血,神情自若地插回頭上,看向遠處的女人,
「母親,世子妃去陪世子了。」
淮南王妃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贊許地點點頭,
「不錯,是個好孩子,可是你憑什麼覺得本宮會留你一命呢?」
「一來,母親為二公子謀劃,斷然不會叫他背負克妻的名聲,不然方才就不會隻是廢了方柔的嗓子。二來,母親機智過人,既然能讓眾人以為大公子是您的兒子,就有辦法讓我變成我姐姐。三來,一時間也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來假扮姐姐。」
「哈哈哈哈。」淮南王妃撫上自己的耳側,大笑道,
「好好好,是個聰明孩子,母親疼你。去吧!」
我正要行禮退下,卻被丫鬟婆子鉗住,領頭的一個隨手團住爛布塞入我口中,王妃淡淡道,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原本換臉是要吃麻沸散的,既然你好膽識,便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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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了雙眼,雙手雙腳被捆住,冰冷的刀片貼著我的臉,緩慢地分離皮肉,我疼痛的嘶吼被爛布堵得嚴嚴實實,昏過去的最後一眼,是和躺在我身邊了無生氣的方柔的眼睛對視。
那一刻我覺得,所有重生以來的掙扎,在權力面前不過螳臂當車,惹人發笑罷了。
7
換臉後,許多前世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譬如為什麼前世明明陳庭雲是庶子卻能力超群,為什麼淮南王妃那麼輕易地接受了兒子的死訊,為什麼陳庭雲是仕途如此順利。
上輩子有人提起陳庭雲的生母是王爺在鄉野娶的農女,會些巫蠱之術,後來衝撞了王妃被王爺賜死,結合這輩子淮南王妃的隻言片語,我有了大膽的推測。
農女沒有死,而是用巫蠱之術與王妃換了臉,並且捧殺世子,培養自己的兒子,最後等兒子羽翼豐滿,就殺了世子為自己的兒子鋪路。如此一來,淮南王府就完全落入這對母子手中。
我渾身發抖,對於自己到底嫁入了怎樣的虎狼之窩感到膽寒。採姑為我披上了大氅,安慰道,
「世子妃小心身子。」
是了,陳庭雲已經過繼到王妃名下,又成了世子了。
我低下頭,
「姑姑去問問母親,什麼時候能回方家看看,我想念娘親了。」
我的臉長了一個月才長好,故而錯過了回門一事。
方家對於我的死訊並未過多關注,隻是客氣的提了一嘴,裝模作樣地哀傷了一會。反倒是對方柔成了世子妃一事大為高興,連著修書幾封打聽我什麼時候回去。
等我頂著姐姐的臉回門時,秦晚激動地想要上來摸我的臉,被丫鬟婆子一下子擋開,隻能不停的念叨「瘦了瘦了」,說著說著,竟然掩面痛哭要抱我。
我不著痕跡地側身躲過,秦晚悲戚地看著我,
「怎麼……和娘親生分了呢?」
我對她行了禮,喊道,
「父親,大夫人。」
待行完了禮儀,我便說要眾人回避,叫我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兒。
門一關,我便假意抹眼淚,
「大夫人莫怪!王妃隻準我稱她一人為母親,請您不要在意!」
「我的兒,你在夫家可好?你那未卜先知的能力一定能讓你的路走得順暢!方梧已死,她的嫁妝你要快點弄到手,好在王府立足啊!」
我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枚丹藥,
「大夫人,這是世子殿下給我的丹藥能治百疾,請您服用。」
秦晚連連推辭,
「你快留著自己傍身!我就是生你落下了病根,你留著自己做母親時用吧。」
「母親怎麼從未跟我說過!」
「傻孩子,娘為了讓你佔一個長女的身份,提前發作了,可惜你父親還是要嫡子作長子,逼著那個賤人也吃了催產的藥,我就偷偷加了些劑量叫她一命嗚呼!你可千萬不要學娘做傻事傷了自己的身子。」
我藏在袖中的拳頭扣入掌心,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記住了。」
「不過世子給了我兩顆,這一顆是我專門孝敬你的!咱們一家人要有福同享,不如把爹也叫來,用水化開,你們一人飲一碗水?」
秦晚笑得合不攏嘴,
「我兒真的是長大了,快快快,去請爵爺來!」
我微笑著親手端著藥水,遞給我的父親和秦晚,待他們喝的一點不剩後,問道,
「大夫人,方伯爵,這毒千金難買,好喝嗎?」
「好好……「秦晚的笑容僵在臉上,「柔兒,你在說什麼瘋話?」
回應她的是吐出的一口鮮血,我退後一步免得沾上髒東西。
「我說,這毒,好喝嗎?」
「比起你給先夫人下的藥,還是輕了。」
秦晚面色慘白,我父親卻瞪眼看向她,怒喝,「你——」
「父親不要生氣,女兒同你開玩笑的,女兒手裡有解藥,不過隻能救一個人,你們誰——」
話音未落,父親拔劍幹脆地刺入秦晚的胸膛,秦晚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對自己寵愛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嗚咽了幾句,氣絕身亡。
「快快快,柔兒,解藥……」
以往對我頤指氣使的男人跪倒在地,求我賜藥。
我笑了,
「父親,你一面貪圖我母親財富,一面惡心同僚對你娶了商賈之女的諷刺,就隻能通過不斷地打壓母親和我來維護你可憐的自尊,你該死。」
「你——你不是——」
「噓——隔牆有耳,弟弟還小,父親要多為他考慮考慮。」
眼看這這個男人滿目絕望地咽了氣,我長舒一口氣,身後的大門被推開,採姑面若冰霜地看向我和我身後的屍體,厲聲道,
「請世子妃回府。」
我看見她袖間寒光一閃,微笑道,
「好。」
【第3章 達則兼濟天下】
8
我前腳踏進淮南王府,後腳就被人拎著去了祠堂。
王妃饒有興致的給老王爺上了一炷香,頭也不回地命令,
「跪下。」
我緩緩跪下,餘光中瞥見她華麗的裙擺,下巴一疼,和她對視。
「現在你父母已死,就算我找人替了你,誰又能發現呢?「王妃摸著我的臉,嘆息,「年輕人急了就會出昏招。」
我低眉順眼地回答,
「妾與三公主、尚書夫人皆修書一封,又口頭密約一次,母親怕是換不了人。」
「原來是有後手。來人吶,世子妃生病了,要修養半年。」
我明白這便是變相的軟禁,算算日子,半年後就是我上輩子的死期。
我其實一直有疑惑尚未解開。
上輩子,我被方柔刺死的那天,世子分明也在我身邊,而向來身手矯健的他居然隻來得及抱走我懷裡的孩子,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一刀斃命。
十分可疑。
加上上輩子他頻繁借口公務出門,少則幾日多則幾個月,我也派丫鬟偷偷跟著去,發現他每次都是去將軍府議事。
淮南王府和將軍府,一文一武,將軍的女兒正是待字閨中,怎麼看都比方家更為優秀。倘若不是先帝賜婚,怕是淮南王妃不日便會為自己的兒子求娶。
所以,我推測,當初那場刺殺是我的夫君有意放縱,王府守衛森嚴,如果沒有主子下命誰敢放一個失心瘋的廢人闖入小世子的百歲宴?
想通這一點,我的手抖得厲害。即使早有準備,但是上輩子與自己同床共枕、含情脈脈的人轉眼間就能輕描淡寫地踩著發妻的屍骨上位,還是讓我膽戰心驚。
更何況,他不僅是我的夫君,還是我的老師。
9
上輩子陳庭雲和我也算是相敬如賓,他教導我如何作一個合格的王妃,教我落落大方地周旋於眾人間,說我對他沒有情愫是不可能的。
隻不過,那些情愫自我重生以來被冰冷的現實打擊的粉碎。
他被迫接受了我,就要發揮我的最大價值,等我沒有用了,便輕描淡寫地借刀殺人。
他是躲在淮南王妃身後的蛀蟲。
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是六個月之後才要我的命。
我被罰在祠堂思過,方家的事情自有人替我解決。
夜半,一條花紋豔麗的毒蛇從牆縫進入祠堂,看守我的小丫頭捂著嘴驚恐地嗚嗚直叫。
我卻異常冷靜,隨手鉗住那條蛇,不管它衝我嘶嘶地吐信子,從它腹部扯出來一張紙條,看完後,隨手把蛇扔到小丫頭身上。
「啊——」小丫頭連滾帶爬地衝出祠堂,我得意一笑,靜靜地等著。
不一會,王妃果然怒氣衝衝地來了,上來就賞了我一巴掌,我任由她發怒,
「你從哪裡學會這控蛇術的?」
我看向她身後,採姑默默地退出去鎖上了門,這才站起身,笑道,
「母親不記得了嗎?不是您隨手拿這個哄小世子的嗎?他可是記住了一輩子。」
「不可能,他怎麼會把自己養了十幾年的蠱給你驅使……不可能……他……還活著?」
「可能吧,不過有什麼關系呢?」我慢慢退至燭火邊,突然揮手掀翻燭臺,蠟油點著了牌位,「反正您都要死了。」
王妃反應過來,向門跑去,卻發現門鎖死了,拼命地拍打著,
「開門!我是淮南王妃!放我出去!」
「你走不了了。」我悲憫地看著她,她似乎意識到我還在這裡,癲狂道,
「那又怎樣?你不是也要死嗎?是他負了我!我做錯了什麼。」
「那你應該殺了他而不是他的妻子!」我反駁道,「至於我,我不會死。」
我翻身跳入密道,又趁著淮南王妃撲過來的瞬間反鎖上。
「啊啊啊——」門被拍得如震動不止,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後是熊熊大火和女人的慘叫。
從密道出來後,我徑直去找陳庭雲。
我裝作嬌弱地跌在他懷裡。
「夫君,不好了,母親今夜一個人進了祠堂誰知竟然走水了!」
陳庭雲眉目清冷,看似關心地撫摸著我的頭發,實則抵住我的命門,
「可是今晚,不該是柔兒你在祠堂罰跪嗎?」
我裝作無知無覺地把脖頸送到他面前,
「嗚嗚嗚,誰知道母親突然趕我出去,說要一個人上香,倘若我陪著母親說不定就不會有事了。」
看我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陳庭雲眸光一沉,
「來人,送世子妃回去休息。」
我拉著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堅持要和他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個劫後餘生對夫君愛慕不能自已的小婦人。
陳庭雲不耐煩地把我打暈,叫人把我脫回去。
可是他沒有看見,我袖間一閃而過的花紋,迅速隱匿進他的衣袍。
是夜,淮南王妃供奉祖宗氏走水,身隕。
淮南王府世子救母心切,被毒蛇咬中,不治身亡。
偌大的淮南王府一時間竟然隻剩下一個身懷六甲的世子妃。聖上體恤,特賜世子妃管家之權,待其產下胎兒,即刻胎兒封王。
10
「世子殿下,請吃新茶。」
小雪時分,我與人乘舟共泛,言笑宴宴地親手沏茶遞給對方。
陳庭華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一雙含情眼彎了彎,
「夫人這般好本事,輕而易舉地殺了那對母子,真是叫我痛快。」
我勾了勾嘴角,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也要多謝殿下出手相助,否則哪有這麼容易?」
「哈哈哈你我夫妻一體,本就要守望相助,夫人太過生分了。」
陳庭華正色要攜起我的手,情意綿綿道,
「不知夫人何時打算接為夫回府?庭院裡那棵桂花樹怕是要開了,不知道能不能邀請夫人與我一同觀看?」
大夫人眼看我父親面露遲疑,剜了我一眼。
「上我」 「花,是自然要看的,隻不過和我一同看,公子怕是不配呢。」
陳庭華臉色一變,看著我反手倒了茶,他伸手就要扣自己的嗓子。
我冷漠地看著他的口涎淌了一地,而後是泛黑的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可惜不過是白費功夫罷了。我在茶水中下的毒效力快,毒性大,哪怕是神醫來了也無法子救人。
「為什麼?」陳庭華喘著氣問我。
「為什麼?難道說殿下會容忍自己的妻子與他人於床榻纏綿?更何況那人還是你的仇人。還是說,一個在新婚夜能夠不管不顧妻子的名聲,斷然假死脫身的男人突然對我情深似海?又或著,你假死後這些日子並無謀劃,而是等著我孤身一人廝殺,你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你這般自私自利的庸才、蠢貨,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我靜靜地看著他像死魚一般撲騰,而後氣息全無,又拿出匕首割破他的側頸,放幹了他周身的血液,確保他不會再來一次狸貓換太子,是徹徹底底的死絕了才放心。
我起身從遊船上離開,身後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我隨手接過丫鬟遞給我的文書,
「世子妃,這是官府給你的文書,有了這個您辦善堂就更容易了!」
「再修書一封給宮裡那位……女子學堂……入仕……快些推進……」
我同我的心腹附耳交代了幾句,又問道,
「將軍府小姐安排好住處了嗎?」
心腹點點頭,我算算日子,也該到她生產的日子了。
「叫人好生養著,你告訴她,我已經求取了太後的恩典,等她生產完畢,科考便也對女子開放了,叫她不要讀書太狠傷了身子。」
吩咐完後,我細細想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聖上稱病,太後垂簾聽政,實則控權,淮南王府入我手,對太後大力支持。而將軍府對太後虎視眈眈,面對太後一系列改革暗中施加阻力。而將軍府小姐陳鶴之先前被迫與淮南王府捆綁在一起,而她本人則支持新政,幹脆借力出逃。
而她借的就是我的力。
當女人見識過權力後,就不會覺得從夫君和父親手裡流出來的一點恩惠是黃金了。更何況,父親將她當作籌碼,陳庭華將她當作青雲梯,她的腹中甚至孕育著她所厭惡的人的骨肉。
我給她選擇,讓她能夠入仕,讓她的滿腹經綸可以以她的名義流傳,而並非夫君的賢內助。
上輩子,我做賢內助,卻被無情的拋棄,這輩子一開始,我單純地想借助丈夫的權勢保全自己,卻一步步發現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呼來喝去的玩意兒。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條與話本截然不同的路出來,女人,死了丈夫的寡婦,何必是灰頭土臉的掃把星,我們自然可以熠熠生輝!我選擇「達則兼濟天下」。